趙忠堯：他是世界公認的“無冕”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

瑞典皇家科學院院士、斯德哥爾摩大學教授、曾任諾貝爾物理學獎評選委員會主席愛克斯朋教授深知諾貝爾物理學獎評選的一些內幕，他曾在1997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中坦誠地寫道：“趙忠堯在世界物理學家心中是實實在在的諾貝爾獎得主！”。

趙忠堯

趙忠堯早在20世紀三十年代之初就有機會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但卻陰差陽錯地痛失諾貝爾物理學獎，實際上中國科學家與諾貝爾物理學獎失之交臂的不止趙忠堯一人，著名物理學家吳有訓、王淦昌等人也都曾與諾貝爾物理學獎擦肩而過。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取得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之後，美國政府應廣大戰勝國的強烈要求，曾於1946年7月1日在南太平洋馬紹爾群島中的比基尼島附近海域進行了一次核爆炸試驗，一顆20千噸級原子彈從空中投擲而下，在一組由80多艘各種廢棄戰艦和航空母艦組成的艦群上空爆炸。

比基尼島海域原子彈爆炸

在距離爆炸中心25公里遠的美國“潘敏娜”號驅逐艦上，聚集了許多二戰同盟國的代表，在這些應美國政府之邀觀摩原子彈爆炸的代表中，有兩位來自東方的中國人，一位是國民政府駐美國陸軍武官侯騰少將，另一位就是中國核物理學家趙忠堯教授。

趙忠堯（前排右一）在軍艦觀摩原子彈爆炸時合影

時任國立中央大學物理系主任趙忠堯教授，是在國立中央研究院總幹事兼物理研究所代所長薩本棟的舉薦之下，代表中國政府觀摩了原子彈爆炸試驗，趙忠堯望著冉冉升起的蘑菇雲，將目測的各種數據牢記在腦海中。

當時南京國民政府擬派出15人觀摩團，但被美國政府拒絕，因此僅指派侯騰和趙忠堯前往觀摩，侯騰負責情報收集，而趙忠堯則從核物理專業角度進行考察，以便為中國製造原子彈提供借鑑。

在中國眾多物理學家中，趙忠堯之所以能被選中觀摩原子彈爆炸試驗並非偶然，因為趙忠堯是在中國大學中第一個開設核物理專業課程的教授，並由他主持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核物理實驗室，儘管當時中國核物理研究還是一片空白，但趙忠堯卻在極為簡陋的條件下進行了一系列核物理研究和實驗工作，可以說是中國從事核物理研究第一人。

趙忠堯

趙忠堯（1902—1998）浙江諸暨人，1902年6月27日出生於山清水秀的西施故里諸暨，趙忠堯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因此備受父親趙繼和的寵愛，1917年考入諸暨縣立中學，學校中的教師大都有國外留學經歷，趙忠堯深受這些教師新思想的影響，因其學習成績優異，一年以後就開始享受免收學費待遇。

1920年，趙忠堯考入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數理化部，他也是南高師招收的最後一屆學生，當時校長郭秉文博士正在籌備建立國立東南大學，趙忠堯最初所學專業為化學，但他數學和物理成績也很好，尤其對物理學感興趣。

趙忠堯（中）與南高師同學合影

趙忠堯於1924年從南京高等師範學校畢業後，被浙江湖州第三師範學院聘為理化教員，但他只教了一個學期，就被學校守舊勢力解聘，趙忠堯只好給自己的老師、時任國立東南大學理科主任孫洪芬教授寫信求職，孫洪芬向郭秉文舉薦了對趙忠堯，就這樣趙忠堯又回到了母校，一邊擔任葉企孫教授的助教，一邊選修大學物理學課程，很快就補足了規定的學分，並於1925年取得了國立東南大學物理學士學位。

1925年夏，清華學校成立了國學研究院和大學部，葉企孫應邀回母校大學部任教，並開始籌建物理系，深得葉企孫器重的趙忠堯，跟隨葉企孫北上清華園擔任助教，繼續協助葉企孫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趙忠堯也由此成為清華物理實驗室最初的建設者和任職者，並擔任了一些實驗課程，他在清華園並沒有停下追求科學知識的腳步，而是利用清華園內豐富的教學和圖書資源，自修了電學、力學、數學、物理學、德文、法文等學科知識。

僅有大學本科學歷的趙忠堯，要想在清華園立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時刻等待著去國外進修的機會，但這樣等待卻是漫長的，而趙忠堯顯然已經等不及了，他在友人的幫助下籌措了一筆經費，於1927年自費赴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研究部深造。

加州理工學院是一所“小而精”的高等學府，更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尤其以物理系最為著名，趙忠堯導師是加州理工校長R·A·密立根教授，他也是1923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能夠師從世界級物理大師學習，這不能不說是趙忠堯的幸運，這也使他能夠接觸和研究世界物理學領域最前沿學科。

趙忠堯在加州理時與老師同學合影

密立根教授給趙忠堯的博士論文題目是《伽瑪射線通過物質時的吸收係數》，由此開始了夜以繼日的科學研究和實驗，1930年5月其博士論文正式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報》上，他的這篇博士論文的學術價值，完全具備了問鼎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實力。

時隔幾個月之後，趙忠堯的第二篇論文《硬伽馬射線散射》又發表在美國《物理評論》雜誌上，他的這些研究成果是正電子發現的前導，當時的國際物理學界對趙忠堯的研究成果給予了高度評價，因為趙忠堯是世界上第一個觀測到正反物質湮滅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了反物質的科學家，他的這些原創性科研成果中的任何一項，都足以使趙忠堯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當時瑞典皇家學會也曾鄭重考慮過授予趙忠堯諾貝爾物理學獎，但由於個別持有偏見科學家的質疑、阻撓以及對中國人的歧視，趙忠堯與諾貝爾物理學獎擦肩而過，否則的話，趙忠堯就會有可能成為中國最早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人之一。

趙忠堯

為了表彰發現正電子這一重要科學成果，瑞典皇家科學院於1936年把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了1932年在雲霧室中觀測到正電子徑跡的安德遜，而不是1930年首先發現了正負電子湮滅的趙忠堯，安德遜與趙忠堯是加州理工同學，兩人辦公室相鄰，而安德遜的研究成果正是得益於趙忠堯研究成果的啟發。

趙忠堯於1930年獲得加州理工學院理學博士學位後，又於1931年赴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什實驗室擔任訪問學者，卡文迪什實驗室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實驗室，物理學領域的許多重要發現都來自於這個實驗室，能夠在卡文迪什實驗室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是許多物理學學者的終極夢想。

盧瑟福

趙忠堯受邀師從核物理大師歐內斯特·盧瑟福教授進行核物理學研究，盧瑟福被譽為“原子核物理學之父”，他於1908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他的弟子中曾有9人獲得諾貝爾化學獎和諾貝爾物理學獎，這其中就包括丹麥物理大師尼爾斯·玻爾。

趙忠堯在導師盧瑟福的指導下，撰寫了兩篇學術論文《硬r射線與原子核的相互作用》、《Ag、RH、Br核中的中子共振能級的間距》發表在英國《自然》雜誌上，盧瑟福還在其中一篇論文前面加了按語。

1932年，趙忠堯帶著導師盧瑟福贈送的50毫克鐳回到清華園，擔任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並開設了核物理課程，這也是中國大學中第一個關於核物理專業的課程，他還負責建立了核物理實驗室，以盧瑟福贈送的50毫克鐳進行科學實驗，為中國核物理研究及人才培養創造了條件，直到“七七事變”爆發之前，趙忠堯都在清華大學物理系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

趙忠堯（前排左三）與清華物理系師生合影

抗日戰爭爆發後，趙忠堯應熊慶來之邀在雲南大學執教一年，隨後又在同城的西南聯合大學任教，再次與恩師葉企孫一起工作，從清華大學到西南聯大，趙忠堯與葉企孫共同培養了王淦昌、彭桓武、錢三強、何澤慧、鄧稼先、朱光亞、周光召、程開甲、唐孝威等著名科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和李政道也都曾在西南聯大時期受業於趙忠堯教授。

1945年冬，趙忠堯應中央大學校長吳有訓聘請，到遷居重慶的中央大學出任物理系主任，1946年夏又代表中國政府觀摩了美國在南太平洋比基尼島進行的原子彈爆炸試驗，隨即又前往美國，在一些著名的核物理實驗室進行訪問，調查和了解核物理研究的最新進展情況，此時的趙忠堯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學者，而是肩負著國家的崇高使命，為中國研究和發展原子彈蒐集研究數據，購置核物理實驗設備和其他科研器材，併到母校加州理工學院核反應堆實驗室進行核物理專業研究。

趙忠堯在美國留影

在新舊政權交替之際，趙忠堯既沒有滯留美國從事核物理前沿研究，也沒有回到臺灣述職，而是聽從新中國的召喚，與一大批中國留學生一起，於1950年8月29日登上“威爾遜總統號”郵輪迴國，但郵輪途徑日本橫濱港時，趙忠堯與羅時鈞、沈善炯被美國中央情報局扣留並關押在東京下野巢鴨監獄，經中國政府嚴正交涉之後，他們在扣押兩個多之後才被釋放，趙忠堯於11月28日回到南京家中。

左起：沈善炯、羅時鈞、趙忠堯

趙忠堯的歸國旅程充滿了曲折、艱辛和險阻，當年趙忠堯被推薦去美國考察時，中央研究院總幹事薩本棟曾匯給他一筆5萬美元經費，為中國核物理研究採購儀器設備，由於要採購的儀器設備，都是屬於高度機密且被管控的物資，因此趙忠堯只購置了國內買不到的器材和國內無法加工的部件，並想法設法把這批器材和部件運回了新中國，而其中所經歷的艱難，不是當事人是無法體會到的。

正是趙忠堯所採購的器材和零件，中國第一臺70萬電子伏的質子靜電加速器才得以建成，在趙忠堯的主持下又於1958年研製成功一臺250萬電子伏的質子靜電加速器，正是這兩臺加速器的研製成功，對中國核武器的研究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回到新中國的趙忠堯，曾在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擔任副所長，所長是他的學生錢三強，趙忠堯主持核物理領域的研究工作，並主持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核物理實驗室， 趙忠堯也於1955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實際上早在1948年春，當時尚在美國的趙忠堯就當選為中央研究院第一屆院士。

趙忠堯（中）在蘇聯參觀加速器

國人對趙忠堯的學術成就瞭解的不是很多，甚至對趙忠堯這三個字都感覺有些陌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一種狀況呢？確實值得人們深思，因為無論是對於國家，還是對於民眾，中國人的諾貝爾獎情結由來已久，但對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就數次與諾貝爾物理學獎擦肩而過的趙忠堯，卻鮮有宣傳和介紹，是他自己淡泊名利，還是對他刻意遺忘，以趙忠堯在世界物理學領域的地位和成就，我們還是有些怠慢和愧對這位傑出的核物理學家。

趙忠堯一生為中國核物理事業培養了一批批德才兼備的人才，為研製原子彈、氫彈做出了卓越的歷史性貢獻，並使中國能夠挺直腰板屹立於世界的東方，在國際上擁有大國地位，而“兩彈一星”科學家群體中，其中有9人都是他的學生。

左起：何澤慧、葉銘漢、趙忠堯

趙忠堯也許受其老師葉企孫影響，也遭遇了極不公正的待遇，不但在反右運動中被打成右派，而且在文革中也被關進監獄，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煉獄之災”，關於趙忠堯這段時期的經歷，各種史料均都語焉不詳，或以春秋寫法帶過，他也因此未能親自參加“兩彈一星”的研製工作。

上世紀七十年初，趙忠堯被解放並恢復工作，參與籌建了高能物理研究所，當改革開放的大門打開之後，趙忠堯與國際學術界恢復了聯繫和交往，並以耄耋之年參與2×22億電子伏正負電子對撞機及10MeV質子直線加速器擴展到350MeV等項目的研製。

左起：吳健雄、袁家騮、趙忠堯

1998年5月28日，趙忠堯以96歲高齡辭別人世，但就是這樣一位泰斗級核物理學家，其遺體告別儀式也是極其簡單，媒體也無太多的報道，國人甚至不知趙忠堯為何人，這不能不說是非常遺憾的一件事情。

本文寫於2016年3月14日，但卻從未發表過，在趙忠堯逝世21週年之時，將此文翻出重新修改，以此紀念和緬懷之，再一次向為中國核物理事業做出傑出貢獻的趙忠堯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