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盛世在武帝晚年衰落之後,因昭帝、宣帝推行修生養息的基本國策,選賢任能,勵精圖治,從而使國家重回巔峰,史稱“昭宣中興”。昭、宣時代的西漢,國力強盛,四海安寧,百姓安居樂業。其武力之強大,尤可稱道。在宣帝朝及元帝初,綜合國力尤為強盛,豪邁的漢朝人更是奏響了“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代最強音,壯載!偉哉!

積弊如山

西漢帝國是在秦王朝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漢初,為了休養生息,修復戰爭瘡痍,國家一直推行“無為而治”的黃老統治之術。在經歷了近四十年的“文景之治”以後,西漢國力逐漸強大。到了武帝前中期,對內提倡儒學,崇尚禮教,對外則奮兵四出,痛擊匈奴,屢獲大勝,文治武功俱美,西漢王朝的國力也達到了高峰。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漢武帝雕像

但“盛極必衰”,到了武帝晚年,因為長期窮兵黷武,賦稅過高,給百姓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痛苦不堪,流離道路,死亡無數。由於武帝本人以及上層貴戚驕奢淫逸,國家經濟總體上入不敷出,社會生產力水平大幅度下降。文、景兩代積累下來的社會財富,幾乎被完全揮霍殆盡。再加上“巫蠱之亂”的爆發,皇后衛子夫自殺,太子劉據一家死於非命,造成了極為惡劣的政治影響。以上種種情況充分說明,武帝末年的西漢王朝,正處在政治惡濁,國力損耗嚴重,人口銳減,物用不足的艱難局面,經濟甚至面臨崩潰。

徵和四年(公元89年),在大亂初平之後,年邁的武帝痛定思痛,終於有所悔悟。而桑弘羊等大臣迎合上意,猶不顧國家現狀,上書要求朝廷再度派兵到輪臺(今新疆輪臺縣)防禦匈奴,遭到了武帝的斷然拒絕,併發出了著名的《輪臺罪己詔》,對自己多年來的執政情況進行了深刻的反省,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份罪己詔。這是一個帝王,面對天下所有人,公開對自己作自我批評。這份罪己詔,把自己的過失放在天下輿論的中心,任人評說。從這個意義上說,也反映了武帝的坦誠、展現了他的宏闊胸襟。這份檢討書,不僅是對天下百姓的自省,也是對上天的反省。

而此刻的漢武帝,已是年近古稀,體弱多病。國家積弊如山,勢重難返。他知道無力改變,眼看來日無多,更只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繼承人——年幼的劉弗陵身上。

重回盛世

武帝晚年,性情變得多疑嗜殺,冷酷無情。他迷信圖讖巫蠱,重用奸佞小人,凶暴殘忍。為了維護最高統治地位,他殺人如麻,動輒就將所謂的“罪人”族滅,造成了無數災難,殃及無辜。尤其是“巫蠱之禍”,無辜而慘死的平民在十數萬之多。為禍之烈,駭人聽聞,成為西漢開國以來空前未有的大災難。這次大亂,直接導致皇后衛子夫、太子劉據以及孫子死於非命,不僅釀成了無法挽回的人間悲劇,而且造成了極為惡劣的負面影響。到了最後,他為了防止外戚干政,居然連晚年最迷戀的鉤弋夫人——劉弗陵的母親都殺掉了。消息傳出,天下人噤若寒蟬,人心惶懼,不知所措。

後元二年(公元87年)早春二月,武帝病重。行將就木之際,經過深思熟慮,他最終將皇位傳給了年僅8歲的幼子——劉弗陵,並遺命大臣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等人輔政。次日,武帝病死於五柞宮,享年七十一歲。劉弗陵即位,是為漢昭帝。

因昭帝年幼,無法處理朝政,朝廷實權掌握在首席輔政大臣、大司馬大將軍霍光手中。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霍光劇照

霍光字子孟,是武帝晚年最信任的近臣。其父名叫霍仲孺,是河東郡平陽縣人,原本在縣衙裡面做小吏,因公被派到平陽侯家中當差,遂和府中的侍女衛少兒通姦,生了一子,即赫赫有名的大將霍去病。後來,霍仲孺因故與衛少兒斷絕來往,另外娶妻成家,生下一子即霍光。十數年後,衛少兒的妹妹衛子夫受到武帝寵幸,並立為皇后。武帝“愛屋及烏”,故而衛、霍兩家都成了外戚,無論男女老幼,皆享受著榮華富貴的生活。

元狩六年(前117年),霍去病去世,武帝十分傷感,遂將霍光升任奉車都尉、光祿大夫等職位,令其侍奉左右。

因為特殊身世以及政治環境,多年來霍光做事一向謹慎穩重,少言寡語。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前後出入宮禁二十多年,從未犯過任何錯誤。侍奉武帝極為小心,甚至到了絲毫不差的程度。

《漢書·霍光傳》雲:“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僕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

也就是說,他每天入宮走哪個門,走多少步,朝哪個方向磕頭,每天叩拜多少下,就連姿勢都是完全一樣的。一個人做事,如果恭敬謹慎到了如此程度,那還有什麼可令人不放心的呢?故就連一向猜忌心甚重的武帝也被霍光的忠心所感動,對他十分信任和倚重,以至於臨死前把幼子劉弗陵和所有身後大事統統託付給了他。

在昭帝剛即位時,按照武帝生前的安排,四名輔政大臣的順序依次是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霍光處於首席地位,對處理政務負主要責任。位居次席的金日磾本是匈奴人,又一向謙讓謹慎,從不爭權,而且很快就病死了,所以對霍光不構成任何實質威脅。上官桀、桑弘羊則很有勢力,早就對霍光專權很不滿,雙方明爭暗鬥,勢如水火。後來霍光設計誅滅了上官桀、桑弘羊,從而獨攬大權。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昭帝劇照

在昭帝時代,朝廷大權完全操縱在霍光手裡。他最大限度地恢復了文、景時期的國策,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努力實現“垂拱而治”的政治局面。在經濟方面,他及時調整停止了武帝晚年的諸多弊政。如霍光遂於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召開“鹽鐵會議”,取消了酒的專賣,而保留鹽鐵專賣。為了充分發展經濟,他多次以昭帝名義大赦天下,鼓勵農桑。對外則儘量避免戰爭,尤其是緩和了同匈奴的關係,恢復和親政策,雙方大致上保持了和平共處的關係。

昭帝時,在霍光的主持下,內外措施得當,使得武帝后期遺留的矛盾基本得到了控制,也使漢朝國力得到一定的恢復。值得一提的是,昭帝與霍光的關係十分融洽,少有芥蒂。昭帝雖年幼,但卻很聰睿懂事,一切政事都交給霍光去辦,絕無疑忌。

元鳳四年(公元前77年)春正月,昭帝十八歲了,依禮加元服,謁見高廟,以示成人。按理,昭帝應該親政了,因為當初武帝是十六歲就親政的。但當時君臣關係和睦,政務運轉如流水,十分順暢。昭帝很滿意,加之他生性柔和,權力慾也不像武帝那麼強,遂索性一如既往,仍將一切政事交由霍光去辦。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夏四月,年僅二十一歲昭帝劉弗陵忽然病死。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光的執政生涯便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在昭帝朝的十三年,霍光沒有辜負武帝的希望,是一個合格的輔政大臣。在這十三年裡,天下雍熙,海不揚波,國家重現了文、景時期的太平盛世,社會穩定,百姓安居樂業。

班固在《漢書》中贊雲: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時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餘敝師旅之後,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光知時務之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至始元、元鳳之間,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議鹽、鐵而罷榷酤,尊號曰“昭”,不亦宜乎!

誅滅霍氏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夏,昭帝忽然去世,無子。“國不可一日無君”,霍光無奈,經過反覆斟酌,他決定迎立武帝之孫——昌邑王劉賀即位,但二十七日之後就以其“淫亂無道”為由報請上官太后廢黜了他,並派人將他遣送回原封地。

霍光效法伊尹,屢行廢立天子之事,遂被後人並稱為“伊霍”。由於霍光的長期專權,逐漸讓他驕橫跋扈起來。他本人不再像以前那樣謙虛謹慎,上行下效,霍氏家族成員不法行徑更是有增無減,這些危險的行為愈演愈烈,後來的霍氏家族帶來了殺身之禍。

為了繼續專權,霍光選擇了武帝太子劉據之孫、十八歲的劉病已繼位,改名劉詢,是為宣帝。霍光之所以選擇他,主要是因其自幼生長民間,左右無眾多心腹,在中央亦無勢力,霍光也好繼續獨攬大權。籍此考慮,霍光便以其“躬行節儉、慈仁愛人”為由,將其迎入了未央宮。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宣帝

宣帝取代昭帝坐上了未央宮的寶座之後,他與霍光這對君臣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彼此都在互相忌憚、防範。

宣帝生於武帝徵和二年(前91年),原名劉病已。他是漢武帝和衛子夫的曾孫,戾太子劉據和史良娣的孫子,史皇孫劉進和妾王翁須之子。當巫蠱之禍爆發時,家人都蒙難,襁褓中的宣帝也被下獄,後被邴吉所救,祕密送至祖母史家收養,直到武帝下詔將其掖庭養視,這才交付宗正確認了身份。故其此後雖然生活在民間,但朝廷已經承認了他的皇族血統。

元平元年(公元前七十四年)昌邑王被廢后,霍光等大臣將他從民間迎入宮中,先封為陽武侯,隨後即位。宣帝即位之初,一如昭帝朝時,依然委政於霍光。但他與昭帝不同,內心對霍光的專權十分忌憚,與之“同驂乘”時,他感覺“如芒刺背”。

宣帝初即位,在霍光的授意下,群臣提議立霍光之女霍成君為皇后。宣帝沒有作聲,而是委婉地以尋故劍的名義,表示要立自己的元配妻子許平君為皇后。霍光見狀,不再反對宣帝的意見,但以許氏之父許廣漢受過宮刑的緣故,不同意按照慣例封后父為列侯。雙方達成默契,許平君被冊立為皇后,霍家的女兒只當上了個婕妤,但許廣漢也沒被封侯。

按說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但霍光的繼室夫人霍顯卻很不高興。她為人奸邪,做事膽大妄為,對女兒沒有當上皇后十分不快,趁許皇后生產的機會買通醫生淳于衍,毒死了許氏。許皇后死後,宣帝追究醫生責任,淳于衍下獄受審,霍顯出於極度恐懼,這才向霍光坦白了此事。霍光驚駭之餘,想要追究霍顯的責任,但最終還是怕連累到自己以及霍氏家族而替她竭力掩飾。霍成君最終被立為皇后,但實情已經被宣帝知曉,他內心十分痛楚和憤怒,但礙於霍家勢大,只得隱忍。

地節二年(公元前68年)霍光死後,宣帝開始親政。他大力整頓吏治,強化皇帝權威。為了打破霍氏左右朝政的局面,命令群臣奏事,以疏通下情,並規定丞相以下的百官都要奉職奏事,以便考核。地節四年(公元前66年),又借大司馬霍禹謀反一事,廢掉了皇后霍氏,從而徹底清除了霍氏的勢力。

剷除了霍氏以後,宣帝這才真正迎來了屬於他的時代。

勵精圖治

宣帝掌握最高權力時,他面對的是一個蒸蒸日上的帝國。有了霍光過去打下的基礎,他治理起國家之時,顯得遊刃有餘,十分得心應手。

其實,在治國理政方面,宣帝與霍光之間並無太大分歧。在他親政以後,基本上延續了昭帝時期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並多次減免全國或部分地區的租賦。宣帝繼承了前朝傳統,同意把京師長安和各郡國的苑囿、公田借給農民耕種,降低鹽價。這些措施,都對民生有所改善,受到了了民間廣泛的稱讚和擁護,當然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宣帝來自民間,在寒苦生活中度過了十八年,深知民間疾苦,懂得百姓為什麼對官員的貪腐切齒痛恨。即位之後,十分重視吏治,認為治國之道應以“霸道”、“王道”雜治,反對專任儒術。所以他一掌權,就主張要嚴明執法,懲治不法官吏和豪強。一些地位很高的、腐朽貪汙的官員都相繼被誅殺。他不僅以執法嚴明著稱,也崇尚寬簡。他在任用地方官時,除啟用了一些精明能幹的能吏去嚴厲鎮壓不法豪強外,還同時任用了一批循吏去治理地方,從而改變了吏治苛嚴和破壞的現象,大大緩和了社會矛盾,安定了政治局面。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由於宣帝本人幼年有過牢獄之災的經歷,所以對冤獄深惡而痛絕之,提出要堅決廢除苛法,平理冤獄。他親政後不久,還親自主持了一些疑難案件的審理。在位二十五年當中,他還先後十次下令大赦天下,釋放了大量無辜或因無知而誤觸法網的人。

在民間,宣帝親身經歷了百姓因為賦稅過重而受到的苦難,所以他親政後實行輕徭薄賦政策,凡遇郡國遭受水旱、地震災害,當年租賦徭役皆免。廢除了律外苛稅,降低鹽價,禁止官吏“擅興徭役”,注意減輕農民負擔。此外,為了緩和矛盾,宣帝採取有力措施,抑制土地兼併。為防止谷賤傷民,特設立了“常平倉”,以國家力量來干預糧食價格。這一系列惠民政策的施行,逐漸讓國家在經濟上走出了泥潭,恢復了活力。

外交方面,宣帝繼續實行“懷柔”政策,對匈奴等外部勢力恩威並施。神爵二年(前60年),在烏壘城(今新疆輪臺東北),設立西域都護府,監護西域諸城郭國,使天山南北這一廣袤地區正式歸屬於西漢版圖。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昔日桀驁不馴、襲擾一百五十年之久的匈奴帝國,終於被迫徹底臣服。呼韓邪單于親往長安,俯首稱臣,表示願做大漢北藩 ,不再反叛。

流霞映彩

宣帝十分重視文化建設,大力提倡儒家,為了學術昌明不遺餘力。甘露三年(公元前51 年),宣帝在未央宮中的皇家圖書館——石渠閣召開了一次重要的學術會議,會上宣帝親自主持了學術研討,蕭望之等當代名儒二十三人與會,史稱“石渠講經”。會後決定,將五經博士增至十四人,比武帝時置五經博士更進一步,這一舉措,對後世經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

被遺忘的盛世——昭宣中興

宣帝推行的政治、經濟措施,使武帝末年以來的社會矛盾繼續得到緩和,農業生產能力得到進一步恢復。據《漢書》記載,宣帝時的谷價下降到每石五錢,就連地處偏僻的金城、湟中邊疆地區,每石也不過八錢,這是西漢以來最低的谷價記錄。

西漢歷史學家劉向稱讚雲:“政教明,法令行,邊境安,四夷親,單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樂,其治過於太宗(文帝)之時”。

這一評論雖有溢美之處,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觀事實。

班固則在《漢書》中贊曰:“孝宣之治,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鹹精其能,至於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也。遭值匈奴乖亂,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單于慕義,稽首稱藩。功光祖宗,業垂後嗣,可謂中興,侔德殷宗、周宣矣!”

總之,在昭、宣二帝治理下,西漢王朝呈現出一派政治清明、社會和諧、經濟繁榮、吏稱其職、民安其業的雍熙景象,與過去的文、景時代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公正地說,西漢只有到了昭、宣兩朝,才真正到了武力最強盛、經濟最繁榮的時候。尤其是宣帝朝,那才是西漢王朝真正的巔峰歲月和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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