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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金鷹節上，趙寶剛憑藉電視劇《老有所依》拿到最佳導演獎。那是一次隆重的頒獎，從趙寶剛電視劇中走出來的演員李麗萍、江珊、劉濤、孫紅雷、陸毅、佟大為、王珞丹、喬振宇等依次亮相，講述和趙寶剛的故事。

演員王珞丹的一句話，或許最能代表這些演員與趙寶剛的真實關係：我的青春實際上是由您來做主的。

趙寶剛的確讓很多演員從籍籍無名走到家喻戶曉，他是很多明星的人生貴人。21年前，趙寶剛看中大二學生陸毅，讓他出演《永不瞑目》，電視劇一經播出陸毅就迅速躥紅，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成了中國內地第一代偶像藝人。

之後，經由趙寶剛發掘的新人陳坤、孫紅雷、周迅、李小冉、馬伊琍等，都很快被大眾認記住，併成長為演藝圈的中流砥柱。這就是趙寶剛“造星大師”名號的來源。

頒獎時，黃磊稱趙寶剛是中國電視劇屆的傳奇人物，他的傳奇不止於造星，還有那些難以企及的經典作品。

90年代，收視率高達90.78%的電視劇《渴望》，以及中國第一部電視系列喜劇《編輯部的故事》，都由趙寶剛參與執導。

1994年，趙寶剛進入導演生涯的第二階段，開始獨立執導，這便有了《過把癮》和《永不瞑目》。《過把癮》中江珊和王志文之間激烈赤裸的愛情故事，如同夏天的暴雨，拍打著全國觀眾的心。在那個含蓄的年代，這樣一部彰顯熾熱愛情的電視劇，被看作是中國電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劇。

2000年，趙寶剛執導《永不瞑目》。這部劇在當年有多火？據說當年在江蘇，每天晚上一到播出時間，大街上的人就明顯減少，大家都忙著回家看電視。在深圳，觀眾們對這部劇的熱愛超過任何一部港臺劇。在烏魯木齊，該劇應觀眾強烈要求一再重播，結果竟然連續播了 5次。《永不瞑目》的收視率破了《還珠格格》創下的記錄，陸毅也成為知名度堪比趙薇的當紅明星。

此後趙寶剛全面分析中國電視劇，經過3年的研究，他預測“年輕人的情感”將會成為內地電視劇的主流話題，於是開始了“青春三部曲”的創作。

2007年的《奮鬥》，揭開了趙寶剛“青春三部曲”的第一幕。《奮鬥》是很典型的青春片，劇中一眾俊男靚女給人迎面而來的青春氣息，多線條的愛情敘事方式為觀眾提供了新的電視劇觀感。當年，《奮鬥》中的愛情金句刷屏了不少人的手機，趙寶剛式的“耍貧幽默”被廣為認可。

“三部曲”中的另兩部《我的青春誰做主》和《北京青年》，以同樣的風格探討80後青年的愛情世界，以及他們面臨的成長問題。

趙寶剛因為青春片的成功，被觀眾稱為“青春教父”。

自此時回看趙寶剛的導演生涯，似乎每個階段，趙寶剛都有幾部代表作，他像是牢牢的把握著時代的脈搏。

在金鷹節的頒獎環節，趙寶剛手捧獎盃，紅了眼眶。回顧青春歲月，看看臺上那些在他劇中變老的老演員，再看看臺下端坐的楊冪、李易峰、迪麗熱巴等一眾流量明星，他感慨“我老了”。

當時的他，6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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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2014年，正值流量開始起飛的開端。誰都不曾料到，中國的電視劇市場很快便會發生鉅變，流量明星開始成為市場上的當紅炸子雞。而一部電視劇是否啟用流量明星，影響著投資、製作、播出、收視等每個環節。

可趙寶剛2年後，才真正意識到流量時代對導演而言意味著什麼。

2016年，他拍了非常冷門的海軍題材電視劇《深海利劍》。這一年“歸國四子”先後回國發展，流量時代迎來巔峰，一大批流量明星佔據了整個影視市場。中生代演員們在擠壓之下，生存空間很小，《深海利劍》如果不用流量明星，就沒有電視臺敢買。

但趙寶剛非常有自己的堅持，他不想拍IP改編劇，不想用流量小鮮肉，因為觀眾很難相信他們是潛艇兵，“讓鹿晗來演，一上來大家就會出戲，會笑場的。”

於是，在逆市場、用新人的情況下，《深海利劍》開拍。播出之後，收視低迷，趙寶剛這塊金字招牌被市場無視。那一年，關注度更高的電視劇是鄭爽楊洋的《微微一笑很傾城》、唐嫣的《錦繡未央》、李易峰張若昀的《麻雀》和陳學冬的《解密》。

此後2年的時間裡，趙寶剛沒有作品，關於“用不用流量”他和團隊有很大分歧。不過，最後趙寶剛還是妥協了，《青春鬥》開拍“我們找過幾個流量明星，但不是檔期合不上，就是太貴了。”當知道鄭爽方面對《青春鬥》有意向的時候，趙寶剛特意飛過去找鄭爽面談，僅僅花了4個小時，就定下她出演女一號。

這大概創造了趙寶剛啟用演員的最快記錄了。年輕時候的趙寶剛，為了給《過把癮》找到合適的女主角，愣是等了大半年時間，才最終找到江珊。演員任重心氣太高，趙寶剛為了磨練他，讓他等了3年，才在《婚姻保衛戰》中給了個小配角。

年輕時候的趙寶剛，不僅原則性強，還為了拍攝不惜跟演員“翻臉”。他在片場是出了名的“高標準嚴要求”，文章、王珞丹、任重、陳坤、印小天等，幾乎都曾因為表演問題被罵過。印小天在拍攝成名作《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期間，因為表演狀態不對，被趙寶剛罵到抑鬱，拍戲結束後7年間沒理他。

面對女演員他也同樣的嚴格，第一次演戲的曾泳醍就被趙寶剛罵到“想退出娛樂圈”，《奮鬥》中還是新人的王珞丹也被導演狠狠的調教過。

嚴格調教的結果是，演員們能迅速的成長起來。印小天在高壓狀態下，把韓丁內心的掙扎演繹的令人拍案，王珞丹在罵聲的洗禮中找到角色定位，演出了北京小妞的個性和無畏。經趙寶剛之手調教的，還有劉濤這樣的視後和陸毅這樣的視帝。

趙寶剛也從來不夸人，對於主演了《我的青春誰做主》的陸毅，他評價說“不是很滿意”；對於同劇組的趙子琪，他說“如果是馬伊琍，會處理的更好”。

然而對於鄭爽，導演一反常態，頗為柔和。

趙寶剛說認識鄭爽是從《演員的誕生》中，她飾演的招娣“挺好的”。對於鄭爽在《青春鬥》中的表現，他說“演技炸裂”。《青春鬥》的選角導演在微博上記錄，趙寶剛和鄭爽的片場互動，沒有狠狠的調教，也沒有嚴格的要求，取而代之的是趙寶剛的“寵溺”。選角導演面對粉絲們席捲而來的“好好照顧小爽”的呼籲，回答說“導演寵他都來不及”。

如今的趙寶剛，很明顯的變了，他已不再是年輕時候的那個人。在時代的洪流之下，他被迫收斂了鋒芒，也順便與自己不認可的流量握手言和。

經趙寶剛調教的鄭爽，演技到底如何呢？雖然被尬吹，但並不合格。鄭爽是那種很奇怪的演員，她有一種能力，總能把任何角色都變成她自己，而不是讓自己變成那個角色。向真這個角色身上，就帶有很強烈的鄭爽的痕跡。

向真咬嘴脣等小動作，翻白眼等小表情，都是鄭爽的標誌，她在發佈會上、綜藝上、在採訪中一貫如此。向真1.5倍的語速以及講臺詞的語氣，跟她在《旋風孝子》中跟她爸爸說話時候的模樣如出一轍。向真在聚會中生氣，朝室友怒吼的口氣，和她在《這！就是鐵甲》因不滿節目操作而發怒的樣子一模一樣。

《青春鬥》中的那個人不是向真，是鄭爽。趙寶剛真的沒有把鄭爽調教好，至於原因，大概真的是應了粉絲的要求，捨不得吧。

其實這幾年影視導演中，並非只有一個趙寶剛，張黎、張藝謀、陳可辛、馮小剛等都被流量裹挾著前行。他們在自己的作品中用流量，還不得不力挺流量們的演技。

反而是徐克和周星馳對流量明星的態度比較真實，在一個單獨採訪中，主持人問為何在《西遊伏妖篇》中請吳亦凡出演，吳亦凡一臉單純“一定是因為演技”，徐克和周星馳在旁邊很壞的一起笑出聲。

更可笑的是，趙寶剛在被流量市場說服之後，市場風向突變。2019年，影視市場開始正常化，流量逐漸沒落。冷靜下來的從業人員這才發現，流量並沒有在提高作品質量上有過貢獻。而少數堅持不用流量的作品，因為質量過硬，被市場記住了。

而趙寶剛笑著說《青春鬥》拍早了，這幾個簡單的字，透露出他關於選角的真實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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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流量市場的大背景，並不是趙寶剛的唯一困擾。另一個問題是，中國內地的電視劇觀眾成長很快，但趙寶剛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還在用老一套做電視。

過去，我們看電視劇，更多的是被劇情衝突、主演外形和臺詞本身所吸引，觀眾無暇顧及角色三觀是不是正確，道具是不是符合史實。

我們看《奮鬥》，看《我的青春誰做主》，看《北京青年》，真正吸引我們的是劇中的俊男靚女，他們大膽的愛情，他們豐富的個性，還有那些幽默的臺詞。那個時候，很少會有人說《奮鬥》中夏琳三觀不正，她居然搶閨蜜老公。也不會有人說陸濤真討厭，傲慢偏執又自大，觀眾反而偏愛他。我們也根本意識不到《我的青春誰做主》中趙青楚輕鬆打官司、三言兩語搞定媒體的劇情，是不是經得起推敲。

但是，今天我們會觀察這些，我們會注重劇情發展邏輯的合理性，會分析主演的演技是否在線，會觀察角色的三觀和人設，甚至開始關心道具和服裝有沒有及格。

隨著觀眾審美能力的提高，觀劇需求的多樣化了，考察範圍的變廣，電視劇製作的標準也就高了。如果以老方式製作，收視只能令人失望。

趙寶剛3年前的作品《深海利劍》是他第一次失敗，收視低迷的原因，不止除了跟市場大環境有關係，也脫不開劇本身的問題。看過的人給出低分的原因是劇情誇張，不合邏輯，劇中男主“天才少年”的光環太過強大，又沒有相應的劇情做支撐，令人難以信服。

《青春鬥》有著一樣的問題，它不好看的地方在於滯後於觀眾的審美。趙寶剛的把控能力，在今天的電視市場上顯得有些蒼白，且過時。

《青春鬥》裡面有讓人眼花繚亂的愛情，有各式各樣的美女帥哥，但缺了很多東西。論話題，《青春鬥》前十幾集的劇情，集中在大學畢業、創業失敗、交男友、遇渣男、男友失蹤等常規話題上，大而淺，又不夠具體，且每一個點又都淺嘗輒止，並不深入展開，隨後馬上建立新的情節。這樣做的好處是節奏快，劇情不幹癟，但壞處是幾乎每個點都砸不中觀眾，每個點都挖不到埋在觀眾心中的那個點。

《歡樂頌》在這一點上就做的很好，稱得上是與時俱進，與觀眾同聲同氣。楊紫飾演的邱瑩瑩被男友嫌棄不是處女，戲外這個話題引發了自媒體的寫文狂潮。喬欣飾演的關雎爾暗戀王凱飾演的醫生，因為階層的差異，王凱並沒有正視過這個乖巧的姑娘，門當戶對的愛情觀在戲外也成為討論熱潮。再看看最近的《都挺好》直擊原生家庭中的傷痛，都是當下最熱門的話題點。

而《青春鬥》裡並沒有任何一個話題是有衝擊力的，沒有一個話題能點燃觀眾的探討熱情。那幾個“向真推錢貝貝入游泳池”、“向真趙聰分手”的熱搜，在“都挺好選角”、“蘇明成打蘇明玉”這些熱搜面前不值一提。

《青春鬥》在角色的深度上，也沒有顯示出趙寶剛應有的能力。劇中一眾女主演，全部浮於表面，她們沒有在愛情和夢想遭遇阻撓之後，表現出應有的複雜心態，全部作簡單化的處理。丁蘭的夢想是去德國留學，母親不同意並燒燬了護照、通知書等，丁蘭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抗，甚至沒有最基本的憤怒。她工作、戀愛，本以為是故作平靜，憋著勁兒要做什麼，結果並沒有。這樣的處理，讓人物暗淡了很多。

鄭爽飾演的向真在男友失蹤之後，依舊嘻嘻哈哈，耍貧嘴，還蹭吃蹭喝，看不出什麼難過，也看不出什麼傷心，就連一個帶有一絲傷感的眼神都未曾流露。

雖然趙寶剛的劇向來會刻意淡化戲劇矛盾和衝突，但如果影響到人物就要謹慎處理了。類似劇中這樣的表現方式，會讓90後反感“這根本不是90後”。90後雖然在生活上不像上一輩的人那麼嚴肅，有時候甚至作天作地，但這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堅持，不懂思考，也不意味著他們沒有靈魂，不懂悲傷。不管是70後，80後，還是90後，任何一代人的青春都是嚴肅的，也是身置於矛盾中的年輕靈魂。

僅從這一點上看，65歲的趙寶剛可能確實老了，他眼中的90後有些失真。

《青春鬥》開播之前，趙寶剛有點忐忑：收視不好，評分不高，我就退休。結果收視真的不理想，很多人在說趙寶剛會不會真的就此退休。

回看趙寶剛拿到金鷹獎的2014年，他做客《楊瀾訪談錄》，他說看了太多導演從年輕到老，也從輝煌走向衰敗，自己看的真切，所以不想重複這樣的人生悲劇。於是他給自己定計劃，計劃完美的走到最後。

可惜，世界不會一成不變，人生無法按固定計劃進行，我們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再順應自然而活。

如果一代宗師最後真的黯然離場，以他不願意的那種方式退出，那也不要輕易質疑他晚節不保，輕易懷疑他的整個人生。

只是因為世界不一樣了，而他很自然的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