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張無忌 殷離 趙敏 周芷若 談藝錄 2017-06-08

金庸是寫情的高手,這也正是金大俠不僅是一位武俠小說的原因。

《倚天屠龍記》第四十回,小說已到終章,有這樣一段話: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張無忌陡地領會,原來她真正所愛的,乃是她心中所想像的小張無忌,是他記憶中在蝴蝶谷所遇上的的小張無忌,那個打她咬她,倔強凶狠的小張無忌,卻不是眼前這個真正的張無忌,不是這個長大了的,待人仁恕寬厚的張無忌。”

“他心中三分傷感、三分留戀、又有三分寬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知道殷離這一生,永遠會記著蝴蝶谷中那個一身狠勁的少年,她要去找尋他。她自然找不到,但也可以說,她早已尋到了,因為那個少年早就藏在她的心底。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麼好。”

一個女孩子,自小愛上了一個人,便一心一念地愛,並且不求回報地愛,甚至她用以支撐自己愛下去的“信物”,也只是小張無忌在她手背上咬的那個傷痕……它幾乎成了她一生佩戴的愛的勳章。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殷離初識張無忌時,張無忌還是個小孩子,在蝴蝶谷跟著胡青牛學習醫術,偏偏當時的小殷離被金花婆婆帶到了蝴蝶谷,從此開始了她的半生痴戀。

小兒心性,越是那個傷口痛,越是記起那個倔強的小子,或許所有的女子都有這樣的想法吧,所以,後來的趙敏知道這個典故後硬生生給張無忌咬傷,甚至還嫌傷口不深,又加了藥讓傷口再深些。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張無忌這一口,讓小殷離從心底裡記住了這位愣頭愣腦的小子,是個“短命該死的小鬼”,一個倔強的張無忌猝不及防地跌進了少女的心裡,從此,“天涯思君不能忘”。

殷離再次遇到張無忌是在西域的一座雪峰之下,這時的張無忌已經學會了九陽神功,但殷離並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小時候在蝴蝶谷遇到的張無忌,他確信這個張無忌是眼前這位“醜八怪”所說的“曾阿牛”,她來遙遠的西域的目標就是為了找尋張無忌,只是,對面不相識,那個愣頭愣腦的小孩子已經長大了,並且,一身高強的武功,高強到足以替她抵擋峨眉派的追殺,足可以成為她終身的依靠……

此時的殷離因為要練千蛛萬毒手,容貌變得十分醜陋,但張無忌看到她的醜臉之後,竟從她的臉上找到了媽媽的影子,這是正常的,因為殷離本就是他的親表妹,她的爸爸,正是他媽媽的哥哥,於是,他看著她的臉“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只會待我好,不會欺負我、害我!”,偏偏殷離是個精靈古怪的性子,偏偏打他的斷腿處,生平遭遇使她這時的性格是“別人不苦,怎顯得我心中歡喜?”

待到三天之後再次相逢,兩個人因血親的緣故以及人生際遇的相似產生了彼此依靠的親近感,殷離彷彿於萬千次尋找萬千次失望的間隙想停下來歇一歇,殷離對著張無忌說:“醜八怪,你吃得開心,我瞧著倒也好玩,我對你似乎有點不同,用不著害你,也叫我歡喜。”甚至還對這個素不相識的曾阿牛吐露了心跡:“不錯,他生得很英俊,可是驕傲得狠,我要他跟著我去,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罷了,哪知還罵我,打我,將我咬得身上鮮血淋漓。”“我心裡總放他不下啊,他遠遠避開我,我到處找他不著。”

張無忌此時天涯孤客,一如長在懸崖的一棵孤鬆,因為父母慘事亡命天涯,雖然已經變得強大,但無比孤獨;殷離遭遇另類,殺母背父,偏生倔強生長,如荒漠裡驕傲的木麻黃,風沙吹到哪裡,就能在哪裡生根。她對於人生的想法是“世界很大,東面走,西面走走。只要不碰到我爹爹和哥哥,也沒什麼 。”殷離此時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找到張無忌。

十幾天之後,殷離因為一念之善,竟然對追殺者要求死前要去看一下斷腿的“醜八怪”曾阿牛,回來的緣由竟然是要曾阿牛娶她為妻,她想在死前生命有所歸屬,生死關頭,她想“將就”一下,待到曾阿牛願意娶她並說出了最動人的情話:“從今而後,我會盡力愛護你照顧你,不論有多少人來跟你為難,不論有多麼厲害的人來欺悔你,我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護你周全,我要使你心中快樂,忘去了從前的苦處。”當此情境,她又堅決不嫁了,因為她心中始終放不下那個“小張無忌”,她想明白了,她對自己的內心是忠誠的,她對曾阿牛說:“……可是早在幾年之前,我的心早就屬於旁人了。那時候他尚且不睬我,這時見我如此,更加連眼角也不會掃我一眼。這個狠心短命的小鬼……”情之一物,原本就是為了捉弄人的。越是情痴,越是造化弄人。她下定決心,堅決不“將就”了。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再次遇到張無忌時,張無忌已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武功可以說得上“天下第一”,而且身邊也不僅殷離一個姑娘了。成年之後的張無忌不但心有所屬,而且“四女同舟”,朝廷郡主趙敏,峨眉掌門周芷若,總教聖女小昭,她們都對張無忌心有愛意(小昭嘴上不答應,心裡是愛的),且全部是美貌佳人,只有殷離臉爛貌醜,此時的殷離已知這位張無忌就是當年蝴蝶谷那位張無忌,只是物換星移,舊景不在,舊人雖在眼前,卻再也不是當年的情景。殷離就只當那個跌下雪峰的張無忌便是自己四處尋找的小張無忌,明知他雖然已經跌下雪峰,但當下已經成了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但還是念念不忘那個咬過她手的“張無忌”,就算張無忌在她的墓碑上寫上“愛妻蛛兒殷離之墓”也罷,就算他把她給了她妻子的名份也罷,她愛的依然是那個蝴蝶谷的小小少年,愛到骨子裡,愛到超越生死。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最終的相別,是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之後,殷離面對張無忌、趙敏、周芷若,講述了自己獨有的愛情:

“殷離笑道:‘我有甚麼不知好歹?你放心,我才不會跟你爭這醜八怪呢,我一心一意只喜歡一個人,那是蝴蝶谷中咬傷我手背的小張無忌。眼前這個醜八怪啊,他叫曾阿牛也好,叫張無忌也好,我一點也不喜歡。”她轉過頭來,柔聲道“阿牛哥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好生感激。可是我的心,早就許了給那個狠心的、凶惡的小張無忌了。你不是他,不,不是他……’”

她”不識張郎是張郎“。

蛛兒的愛:這個張無忌,不是那個張無忌!

這段對白(或者可以說是殷離的內心獨白)道出了她所有的自卑與驕傲,於萬千痛苦之中,於半生尋覓之後,孤獨的少女一腔相思,終究再無歸處,那個小心翼翼的少女阿離在此刻死去,心中埋藏著一段深情的成熟的姑娘殷離重生了,她用一番話表達了他的所有凶狠與溫柔,從此,孤身遠去,再不回頭……

於是,我們願意猜想:她定是飄飄一身,去到了那個蝴蝶翻飛的山谷,在幾世幾劫之後,小小張無忌來到山谷,深情地呼喚她的名字:”你是蛛兒嗎,我是張無忌,我跟你走!”彼時,俏臉含笑的殷離定將理理衣巾,淡淡地回答他說:“好啊,走吧”……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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