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相張居正,為何幾個兒子都活成了悲劇

 █ 齊 悅

張居正是明代名相,為推進改革,不計個人榮辱,早已彪炳史冊。但在鐵血剛強的背後,又有著怎樣的舐犢情深,對於孩子的教育又有怎樣的家風,讓我們穿越時空隧道,走進這位歷史風雲人物。

一代名相張居正,為何幾個兒子都活成了悲劇

張居正


“本之以情 秩之以禮”

張居正給人的印象,是一位嚴厲務實的人,然而這位鐵腕宰相在家庭生活中,卻是一位慈祥的父親。

張居正一生有七個兒子,其中一子早年夭折,留下記錄的只有六個。長子敬修、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四子簡修、五子允修、六子靜修。張居正對孩子疼愛有加,六個孩子對父親也極為孝順敬重,無論張居正興衰榮辱,在孩子們眼中,父親永遠是值得尊敬的師長,這或許是張居正一生最大的驕傲。

張居正重視家庭教育,正如他所說“本之以情,秩之以禮,修之家庭之間,而孝梯之行立矣,獨文與哉”。教化不僅僅是學校的書本教條,家庭教育對子女的內心塑造和日常言行規範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長輩對後輩的影響不在於留給他們多少財富,而在於能否以自身人格啟發後人。“君子垂世作則,不在族之繁微,而視其德意之涼厚;不在貽之肥瘩,而卜其規模之恢隘”。

作為父親的張居正,推崇西漢名臣萬石君的風格,對兒子管教極嚴。萬石君原名石奮,他教子有方,兒子們個個奮發有為,父子五人都做到兩千石的大官,漢景帝特賜號“萬石君”。

萬石君教子的佳話,廣為流傳。當子孫犯了錯,石奮既不動怒,也不怪罪他們,而是閉門思過,絕食自責。在萬石君的人生哲學裡,兒子教育不好就是父親的過錯,當然要懲罰自己。兒子們看到父親受苦,心裡萬分愧疚,只好主動反省自己的過錯,向父親謝罪懺悔,石奮這才原諒自己。

為了給子孫們樹立良好的榜樣,石奮對自己的要求非常嚴格:做官的子孫前來拜見他時,他一定要身著朝服接見,並且從不直呼其名;如果是和成年的子孫同席,無論多麼輕鬆的場合,他都會正襟危坐。有人覺得他這樣未免過於矯揉造作,而石奮卻認為,長輩的一言一行深深影響孩子的成長,嚴格的家教才能令孩子謹言慎行,見賢思齊,成為國家棟梁。

萬石君這樣的官宦世家令人豔羨不已,張居正也渴望張氏家族世代為官,振興家業。他仿效萬石君,常常教育子女約束自己的言行,不能貪圖享受榮華富貴,追求金銀財物,忙於置辦家產,不許他們仗著自己的顯赫身份結交各地官員、作威作福,更不許他們隨意收受銀兩或委託地方官為己謀取私利。

張居正還教育孩子們要和普通百姓一樣,遵守政府法令,依法繳納賦役。每次散朝回家,他從來不談公事,也不把政事帶到家庭生活,兒子們只能從政府公報中獲知天下大事。有時兒子談論國事。張居正不但不讚賞,反而勃然大怒,拿出漢代相國曹參怒打其子曹窯的典故來訓斥他的兒子們。

張居正的嚴格管教,讓孩子們敬畏有加,他們每次拜見父親,除非張居正主動詢問,否則他們只靜靜站在一旁,一聲不吭。每到深夜,張居正還在肅襟危坐思考問題,諸子無論壯少,都不敢上前侍奉父親,這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正是張居正的嚴格家教,在他當政期間,“雖親子弟,無敢以毫釐幹於官府”,有的兒子登仕做官之後,張居正還不忘教導他們謹言慎行、嚴格自律。

重視科舉 以身示範

一代名相張居正,為何幾個兒子都活成了悲劇

張居正關心子女的前途命運,他反對孩子如其他官宦子弟一樣不學無術、坐等恩蔭,鼓勵兒子參加科考,更希望兒子入仕做官。

張居正之前的首輔楊廷和、翟鑑都曾因公子高中進士引發輿論非議,被反對派抓住把柄,罷官而去。在那個科舉考試決定命運的年代,無論輔臣子弟賢良與否,一旦考中進士,總要被輿論批評一番,很多人都覺得這是他們憑藉特權與寒士爭名第。由於科舉取仕關係到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輔臣之子登科影響惡劣,皇帝不敢不重視,只能嚴懲登科輔臣子弟,平息輿論。然而,作為首輔的張居正依舊是一門心思教導子弟走科舉考試的康莊大道,卻未能從前任閣臣之子科舉案中吸取教訓,引以為戒。

公事之餘,張居正時常蒐集名著美文薰陶孩子們的文化素養,為了應對八股考試,他甚至親自蒐集全國各省督學的試義,為孩子們講解點評,還廣召天下才俊與兒子學習交流,讓他們在同齡人中尋找奮發努力的參照座標。

沈懋學和湯顯祖是當時久負盛名的兩位才子,張居正先後找到二人,請他們和張家公子一起切磋學問。沈懋學爽快答應了,與張居正的次子張嗣修結為好友,兩人朝昔相處,讀書論道,萬曆五年,他們同時參加科舉考試,分別成為皇帝欽點的狀元和榜眼。湯顯祖不願攀附權貴,科舉連年受挫,直到張居正死後,才中第,位列三甲之末。

此時的張居正可謂聖眷正濃,春風得意,無人能比。二兒子張嗣修高中榜眼,而張居正最寄厚望的三子張懋修卻在科考中接連受挫。

張懋修自幼聰明伶俐,雖生在名相之家,卻毫無紈絝子弟的不良習氣,他好學上進,勤學苦讀,從小就把科舉中第作為人生目標,張居正專門聘請名師汪道坤、餘有丁、袁黃等人為他輔導功課。凡是與懋修接觸過的人,都說他應是張家公子中最早登第的人,被選入翰林院也是遲早的事情。

令父親失望的是,懋修中舉後,接連兩次在禮部會試中名落孫山。張居正沒有橫加責備,他寫了封飽含殷切希望的家書,幫兒子分析兩次科考失利的原因。

張居正結合自己青年時的親身經歷,說自己年紀很小就捷足先登,所以一下子就像有了很高的名望。自己得意忘形之中,甚至對於屈原、宋玉、班超、司馬遷等先賢也視作不過如此了。張居正對兒子檢討自己當時的那種浮燥心態,深刻地反省自己,“忽染一種狂氣,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這樣做的後果,顯然為“是必志騖於高遠,而力疲於兼涉”他甚至錯誤地認為,區區一進士及第唾手可得,於是就拋棄原來的學業而去搞古典文學創作,三年未果,舊業荒廢……最後,張居正以自己的親身教訓語重心長地對懋修說:今追憶當時所為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

在父親的諄諄教導下,張懋修發奮苦讀,萬曆八年,懋修終於考中了狀元。當時任主考官的內閣閣臣申時行和禮部尚書餘有丁原擬懋脩名次為一甲第三名,當他們把一甲試卷呈送給萬曆皇帝審定時,萬曆以為張居正的愛子做第三名太屈才,大筆一揮,將懋修的名次從一甲第三提為一甲第一。

恰好這一年,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也考中進士。張家雙喜臨門,六個兒子中的前三個:敬修、嗣修、懋修,至此都成為進士,第四子簡修,也被加恩授予南鎮撫司僉書管事,兒子們的前途一片光明。

張居正為兒子驕傲不已,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帝的恩寵和兒子的才華,不僅沒有實現他光宗耀祖的夢想,反而成為秋後算賬的口實。

短暫的光環

三年前,張家次子嗣修高中榜眼,授予翰林院編修,這一年懋修又位列榜首,引起輿論的強烈反響。同時代的學者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中寫道:“今上庚辰科狀元張懋修,為首揆江陵公子,人謂乃父手撰策問,因以進呈……”當時,大家普遍認為張懋修是因為父親的暗箱操作,才獲得狀元的頭銜。

當浙江督學官把張懋修的策論答卷當做範文出示給一群舉人學習時,舉人們瘋狂地抓走試卷,奮力撕成碎片,並用力踩在腳下,嘴裡還呶呶不休謾罵張居正竊取國家公器。

兩年後,張居正離開了人世,民眾的怨氣並未隨他的死亡而煙消雲散,當時北京城內到處流傳著一句民謠:“張公若是不身亡,四官定作探花郎。”

萬曆十一年將逢“春闈”,又是天下舉子會試京都的年頭,人們臆測張居正之四子簡修也將會在本年度的“春闈”中高中科甲,但隨著他的遽然去世,張家諸子的富貴鏈戛然而斷!

更為可悲的是,張居正屍骨未寒,言官便彈劾張居正兒子倚仗父勢濫登科第,破壞科舉,萬曆皇帝不顧大臣勸阻,毫不猶豫地褫奪張氏三子的功名。

張家三兄弟一起被革職為民,爾後又經歷了家破人亡的覆巢之禍,長子敬修最終以自縊表達他的抗議,二子嗣修充軍於煙瘴之地。張家公子經歷了戲劇性地變化,短短六年之間,朝堂風雲變幻,家禍從天而降。

張居正萬萬沒有想到,他苦心教育子孫,為兒子謀求科名,帶來的只是轉瞬即逝的光環,更多的則是世人的非議和無盡的苦難。

從此以後,後繼的首輔們都以此為戒,遇到兒子科考都有所顧慮,不敢堂而皇之地金榜題名。

經歷如此家禍,張懋修最初萬念俱灰,後在鄉人的幫助下恍然大悟,明白當務之急是整理父親所遺留下來的書信、奏疏,探究張家得禍的根本原因。

張懋修立志也要像父親那樣做一個生命的強者,儘管受客觀環境所迫,他無法施展其才華,但這些毫不妨礙他做一個孝子。從那開始,他歷盡千辛萬苦到處蒐集父親的文集。當他看到父親一封封與諸官暢談國事、公忠許國的書信時,不禁淚流滿面,痛哭流涕。

張懋修終於理解了父親:人往往都是審時度勢、量力而行,而唯獨父親一旦認定目標就毫不動搖。一直以來,父親不顧他人的誹謗和唾罵,只求把大明江山奠造地穩如磐石,值得後人景仰。他被父親的赤誠之心深深感動,也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驕傲。

在朋友的幫助下,《張太嶽先生文集》終於得以付梓印刷,天啟初年,明熹宗剛剛即位,張懋修不顧年高體邁,上疏乞求為父親昭雪,張門冤案最終得以平反。

崇禎七年(1634年),張懋修駕鶴西去,張懋修的一生,先經歷了風光無限的榮耀,後又悲劇地成為犧牲品,他的一生就是一場莫大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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