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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謇的審時度勢和左孝同的不識時務

清江蘇巡撫衙門舊址

甲午戰爭後,張謇遊走於官商兩途。他一方面在家鄉大辦實業,另一方面積極參與立憲活動。以狀元的名望和超群的活動能力,他成為了著名的立憲派領袖。在清廷“預備立憲”期間,張謇任江蘇省諮議局議長,這一身份使他被當然地視為江蘇的民意領袖。但“皇族內閣”出臺讓他難免對朝廷有厭憎之心。

武昌起義時,張謇恰巧剛剛坐船離開武漢,在長江上猶能見到武昌城滿天的火光。當他得知武昌起義的確切消息時,最初的態度並不是倒向革命,支持共和。他反而進南京勸說江寧將軍鐵良和兩江總督張人駿,率大軍溯江西上,馳援武漢三鎮的清軍,而被顢頇的鐵良、張人駿拒絕。他當時的想法還是要保住大清,只是希望借革命黨兵變的壓力,讓清廷立刻行憲,那麼作為在重要省份的議長,其話事權自然非同以往。南京碰壁後,他來到蘇州,和一向倚重他的江蘇巡撫程得全會合,並以程的名義上疏朝廷,奏請解散皇族內閣,向天下宣佈立憲。

可革命浪潮風起雲湧,各省先後宣佈獨立,局勢變化之快,不給清廷留時間以立憲之名來拖延了。很快張謇看到了他原來希望立憲的想法已經行不通,特別是上海光復,讓他徹底明白大勢已去,地另外找路了。這條路便是與清廷決裂,策動江蘇巡撫程德全宣佈江蘇獨立,一起搭上革命的便車。——否則是過了這村沒那店。

危難之際,對這樣一位有影響的人物,清廷自然也要借重。袁世凱奉命出山組閣後,清廷下諭旨委派張謇為江蘇宣慰使,接著任為農工商大臣,希望他能替清廷支撐東南殘局。可此時已決心拋棄清廷的張謇怎麼可能做這個官?他回電辭去宣慰使和農工商大臣的職務。

在張謇的策劃和襄助下,1911年11月5日,江蘇巡撫程德全在蘇州宣佈獨立,就任江蘇省都督,成為由清朝督撫搖身一變為革命的軍政府首長第一人。為了顯示革命不能沒有破壞,程德全派人拿竹竿捅掉巡撫衙門屋簷上的三片瓦。

程德全出身寒微,後在東北投靠黑龍江將軍壽山而發跡,1910年才調任江蘇巡撫,他在江蘇沒什麼根基,必須倚重張謇這樣狀元出身的地方民意領袖。沒有張謇的大力支持,他是沒底氣“鹹與革命” 的。

武昌起義後,清廷在各地的督撫大員大概是幾種態度:一種是抵抗不住革命軍便逃走,如湖南巡撫俞誠格、兩江總督張人駿;一種是慨然赴死,為清廷殉節,如山西巡撫陸鍾琦;一種是看到迴天無力,和革命黨人搭成協議,交出政權,如四川總督趙爾豐(後被清算保路運動的血債被尹昌衡誅殺)、雲貴總督李經羲(由蔡鍔等人禮送出境)。而作為受清廷恩惠深重的地方軍政長官而反正,宣佈獨立,是由程德全開的頭,謀主則是張謇。

程德全決心宣佈江蘇獨立前,不能不考慮同僚的意見。要做這件大事,他要取得兩股勢力的支持,至少是不阻撓,一是地方士紳,張謇是這股勢力的代表;另外一股勢力是湘軍系。自湘軍攻陷天京後,兩江基本上是湘軍系的勢力範圍,兩江總督長期由湘籍人士擔任,藩、臬大員和各州縣長官也多湘人,辛亥革命時湘軍系仍然是兩江地面上不可小覷的勢力。當時江蘇提法使(即以前的按察使改設,主管一省治安和司法)兼署布政使是左孝同,他是清末大臣左宗棠的第四子,在江蘇巡撫衙門裡,他的權位僅次於程德全,相當於二把手。

當程德全集合在蘇州的舊官員,商量與清廷決裂,宣佈獨立,遭到了左孝同的強烈反對,認為程德全受朝廷賞識才得此高位,應當感恩戴德,不應辜負朝廷之盛意,要為朝廷盡忠到死,即便與敵軍勢力懸殊,也應穿著朝服,在官衙的大堂裡罵賊而死。巡警道吳肇邦、蘇州知府何剛德附和左孝同的意見。督練公所提調、革命黨人章駕時見此情形,掏出手槍,指向左左孝同說:“今日之會是商討國家大事,應注重大義而放棄私恩。”

章駕時是湖南湘鄉人,我懷疑早就由程德全做好了工作,由湘籍人士來威懾湘籍人士。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左孝同無法阻止江蘇反正,他和何剛德等不贊成起義的官員,被允許離開蘇州,去了上海。自此,左孝同寓居滬上,以詩文、書法自娛,直至1924年病逝。

張謇早年他和袁世凱一起赴朝鮮在吳長慶麾下效力,張謇還是袁世凱文化上的老師。後來兩人鬧掰了,張謇公然宣佈與袁世凱絕交。等到袁世凱做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後,張謇不計前嫌,又和這位當年的學生和好了。在民國的分娩過程中,張謇看清楚當時最有實力主持大局的是與他有幾十年恩怨的袁世凱,於是他很快倒向袁世凱,在南方為袁世凱四處奔走,於清廷、革命黨兩頭忽悠,搭成了協議,清朝皇帝宣佈遜位,將江山社稷交由民國承繼,袁世凱任大總統。清室覆亡,民國建立,張謇是有大功之人。

今日看這段歷史,不得不承認張謇的作為是順應大勢的識時務之舉,客觀上減少江山鼎革帶來的流血,有利於百姓。而在當時,以傳統道德觀來評判,許多人對他就不無非議,而左孝同的不識時務得到尊重。

浙江海鹽籍的朱彭壽比張謇晚一年中進士,做過清廷陸軍部左丞,晚年以清朝遺老自居,他在《安樂康平室隨筆》中寫過這麼一段話:

歷代狀元以死殉國者,宋得三人:何慄、文天祥、陳文龍。元得三人:李黼、泰不華、李齊。明得五人:黃觀、劉鼐、餘煌、劉理順、劉文升。本朝一人:崇綺。浩氣英名,允為龍頭增色。乃近有某狀元者,當國家多難之秋,命為本省宣慰使,其辭電中竟以“何德可宣、何情可慰”等語,反脣相稽。若此傖者,真名教之罪人,詞林之敗類矣。

“某狀元”說的是張謇,這番責備譏諷是相當的嚴苛。大概在遺老看來,大清朝的狀元,可以不為朝廷殉節,但至少在埋葬帝國的過程中,不應該挖坑填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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