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戲:也說張火丁唱《別姬》

優秀程派傳人張火丁最近演了一場自行改編的梅派戲《霸王別姬》,引起輿論的轟動和爭論。

張火丁這次唱《別姬》,不是簡單的程派演員學唱梅派戲。前一段時間梅派大青衣史依弘一時興起,排演了程派名劇《鎖麟囊》,那是原封不動地學演程大師,學的像不像另說,《鎖麟囊》本身沒有絲毫改動。這在當年梨園界是常有的現象,比如言慧珠和童芷苓,她們是有名的多面手,在演本門本派戲之外也常貼演其他派的戲,也很叫座。可以說,這是一種吸引觀眾的特有技巧。

張火丁這次演《別姬》不一樣,她對唱腔和劍舞重新做了設計,在行頭和道具上也進行了大膽的變革,顯然張火丁的意思並不是原封不動而是有所創新有所不同。其實,張的做法也有先例,前些年,天津青年京劇團的李佩紅曾用程派改造過梅派名劇《穆桂英掛帥》,在上海和北京等地演過幾場,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卻招來不少罵聲。目前,張火丁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無人能比,因此她的《別姬》引起的反響就更大,似乎成為一片沉寂的梨園界罕見的重大事件。但從實質上看,張火丁的《別姬》和李佩紅的《掛帥》,性質完全一樣:都是程派演員對梅派名劇進行程派的改造。姑且把這稱為“跨派”現象。

老沈聊戲:也說張火丁唱《別姬》

這在當年四大名旦時期是不可想象的。梅尚程荀四位大師之間私人關係雖然不錯——梨園界之間關係一般都不錯,都是吃戲飯的麼——,但是在商業演出正事兒上卻經緯分明,互不相讓。除了骨子老戲《玉堂春》《四郎探母》等戲都唱之外,各自的本門獨有劇目是絕對不許他人染指的,更談不上相互借用和改編了。這種藝術上的競爭說它是你死我活也毫不過份。用今天的話說,這是一個知識產權的法律問題,當年雖然沒有版權保護問題,但是自我保護的力度並不小。

解放後,相互學習相互借鑑蔚然成風,戲曲界不存在哪個流派、哪個演員壟斷哪些題材和劇目的問題。不過,在當前京劇不景氣的背景下,演好本門本派戲已經很難了,怎麼還會有張火丁跳出本派去唱《別姬》呢?從積極角度看,這是張火丁憑藉自身功力和號召力,為拓寬戲路所做的一種嘗試。這一個人努力和探索應當予以尊重。

從當前的“跨派”現象看,並不是各流派之間相互亂跨,而是有定向的:即“跨派”者均為程派演員,“跨派”改編的都是梅派名劇。這又是為什麼?梅派在旦角中獨佔鰲頭已成歷史事實,梅蘭芳大師走後,他留下的梅派劇目便成了京劇藝術的制高點,哪位演員能在這個制高點上繼續有所發揮和提高,他(她)在京劇界的地位將會得到認可和提升。於是,《霸王別姬》《穆桂英掛帥》便成為被突破的靶子。至於,為什麼“跨派”者都是程派傳人,也好理解,目前四大旦角流派中尚派傳人寥寥,荀派演梅派不對工,只有程派與梅派對路,且程派人才雄厚,擁有“跨派”的實力,於是先有李佩紅後有張火丁扛起突破梅派劇目的大旗。

如何評價這一現象?李佩紅的《掛帥》已經久遠,舊話難以重提,僅就張火丁的《別姬》而言,演了僅僅一場,還需時間檢驗,首演後本應廣泛聽取和研究各界真正專業人士從藝術角度進行分析,不想又被拙劣的公關引起的批評浪潮所掩蓋。無論如何,成功與否一場或幾場演出是難以做出定論的,粉絲們的吶喊聲也不是對藝術做出判斷的根本依據。

老沈聊戲:也說張火丁唱《別姬》

至今沒有聽到張火丁本人對這次嘗試做出解釋,外界不免揣測,張火丁的這次“跨派”行為似乎有偶一為之,以取轟動效應之嫌(這個效應已經實現,甚至出其不意的放大了),因為作為當前最有號召力的演員也需要不時地露面以激活粉絲們的狂熱。所以,這次“跨派”行為的真實意圖是存疑的。

張火丁是個低調的人,但似乎是位有主見的人,她的“跨派”之舉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她的師祖程硯秋先生也是個爭強好勝的藝術家,在梅尚程荀還是梅程尚荀的排名上曾經有過激烈的爭執,但是他再折騰也承認梅蘭芳在四大名旦中名列第一的事實。因此當代人要挑戰梅蘭芳、哪怕是從挑戰梅派劇目做起,都會被外界不理解或誤解,這一點張火丁想必是清楚的。其實張火丁要為振興京劇出把力,更應當做的倒是多排幾齣程派老戲,讓老戲煥發新活力,哪怕再排幾齣像《江姐》那樣的現代戲或者新編戲,給程派劇庫中增添幾齣新戲,這才是程派繼承人實實在在的貢獻。因此,這次改造《別姬》很容易給人的印象是賣個噱頭而已。即便如此,那也是藝術家的創作自由,箇中滋味藝術家本人最能體驗到。

這出《別姬》引起的爭論,焦點並不是張火丁或者《別姬》,而是引出一些題外話,倒是值得注意。某報一記者最近發表文章,在極力鼓吹張火丁的這一“創舉”時提出了傳統戲是應當焚燒的“裝裹”這一怪論。在當前大力提倡文化自信之之際,用惡毒語言詆譭傳統京劇(文化自信的基礎)是極不正常的現象,有關部門對此應做深刻反思。從關於張火丁唱《別姬》的激烈爭論中可以看到,當前出現了有人把受到青年人熱捧的青年偶像張火丁同傳統京劇對立起來、甚至要取而代之的趨勢,這是值得警惕的。當然,潛心鑽研程派藝術的張火丁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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