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都沒有大聲喊過“爸爸”,我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習慣。有句古詩說“近鄉情更怯”,因為從小和父親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我竟是“近父情更怯”……

張國華,我的父親,原十八軍軍長,1950年,他帶領部隊進軍西藏。從此,父親的名字就和西藏再也分不開了。從我出生,直到父親去世,我們父女真正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到三年。而我,將用我一生的時間去懷念、去細數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

十八軍軍長張國華之女回憶父親往事

圖為張國華在布達拉宮前留影。翻拍:孫健

保育院那些難捱的日子

十八軍子弟小時候,並不像其他家庭的子女一樣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我們是在保育院、學校長大的。十八軍進藏路上,母親在四川甘孜的一座土樓裡生下了我。後來,母親把剛滿三個月的我和不滿兩歲的哥哥託給別人照管,便隨部隊進藏了。

十八軍軍長張國華之女回憶父親往事

圖為張國華和夫人樊近真合影。翻拍:孫健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兩歲多的我來到了北京,當時父母都在西藏工作,只有在回北京開會或者彙報工作時,我們才能匆匆見一面。北京萬壽寺一個大廟改造的幼兒園就是我幼時的家。我那時就懵懵懂懂地知道:我的爸爸媽媽不在身邊,不在北京,我不能跟爸爸媽媽在一起。老師說我的爸爸媽媽在西藏,那裡是世界的大屋頂。

在保育院,每逢週末便是我最恐怖的時刻。其他小朋友的父母都來接他們回家,大家一見父母都興高采烈地喊著“爸爸媽媽”。那時候我總是躲得遠遠的,我一生都沒有大聲喊過“爸爸”,我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習慣。

只有兩三歲的我看著其他小朋友一個一個都被父母接走了,大大的房間裡就剩下我。晚上,我孤零零地一個人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廟堂屋頂上高高的木頭椽子,想著爸爸媽媽在的那個“大屋頂”,可能好遠,好遠,那會是什麼樣……每次望著高高的屋頂我只是哭,哭到累了,就睡著了。

直到現在,我每每見到這種屋頂都會心頭緊縮。那時,談不上羨慕不羨慕,因為我也體會不到和父母在一起的滋味,只是單純地覺得別人都走了,怎麼就剩下我一個了?有時,父親的老戰友們會把我接去,和好多孩子一起玩兒,但我也是怯生生的,不太愛說話,所以他們都覺得我特別乖。

完美的父親

雖然和父親共處的時間很短,但是他在我心裡真的是一個完美的人。作為軍人,父親能指揮部隊作戰打仗,能堅決執行黨中央的命令,這是眾所周知的。同時,父親是一個非常愛學習的人。聽他的一個老部下回憶,抗日戰爭期間,打完仗後大家都休息,父親總會找部隊裡文化水平高的幹部,來給他上課,這個習慣一直保持著。有一年,地質學家李四光經過四川時,和我父親交談了很久,後來李四光問周總理:“張國華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其實,父親只讀過四年半私塾,哪裡上過大學。但是他能尊重知識,尊重知識分子,積極主動學習,在整個十八軍隊伍中也形成了這種風氣。

十八軍軍長張國華之女回憶父親往事

圖為張國華(前排左二)在《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簽字現場。翻拍:孫健

除此之外,父親還會拉二胡、吹簫、吹笛子、彈風琴、下棋、跳舞……簡直是多才多藝。我想,父親是一個文化素養較高的人,所以不管是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還是建設西藏過程中,父親都能比較準確地把握政策。難怪周恩來總理和劉伯承元帥都說,開闢新區從來都是張國華的。

作為丈夫,父親對母親的感情也是令我動容的。在西藏工作期間,母親患重病,幾乎要奄奄一息了,當時飛往北京的飛機上無法承載那麼多人。父親含著淚說:“不用運走了,就留在這吧。”萬幸的是,母親被搶救了回來。後來,母親告訴我,父親當時都選好埋葬她的地方了,就在打開後窗可看到的山坡上,父親是想和母親永遠相守相望。

“去西藏搞地質吧”

從進軍西藏,一直到去世,西藏,成了父親永遠都割捨不下的地方,他是深愛著雪域高原啊!

小時候,父親陪我們看過一個話劇叫《年輕的一代》,講的是地質專業的人才,學有所成後自願到邊疆去,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為建設祖國而奉獻一切。看完那個話劇,父親對我說:“你要不要去學地質?西藏有很多地方都需要搞地質的人去工作!”話劇中有一個主人公叫林嵐,父親甚至想讓我改名為“張嵐”。

十八軍軍長張國華之女回憶父親往事

圖為張國華與家人合影。翻拍:孫健

剛剛十幾歲的我,根本還沒有想過長大後要做什麼,但是當時幾乎沒有女生學地質專業,我被父親的想法“嚇到了”。後來,我才明白,學什麼沒關係,父親只是想讓我們像他一樣,去建設西藏,服務祖國。

父親為人正直,關心他人。小時候,父親偶爾回北京,我們跟著他在護城河邊散步,只要看到路邊有百姓為生計艱難,父親總是會上前詢問,安慰關心

“我只要求你做一個有良心的人”

等我們都長大了,基本上是靠書信和父親交流。父親的來信都是同時寄給我們兄妹三人的。後來我去廣州醫學院上學期間,父親唯一一次單獨給我寫了一封信。之前,我回家提到了申請入黨的事,後來父親知道了,便給我寫了這封信,信上說:“我和你的母親都是共產黨員,但是我不強迫你一定要入黨。我希望你知道,共產黨是做什麼的……”

那封信的最後,父親說了一句話,是我一輩子都會銘記在心的,父親說:“……我只要求你做一個有良心的人。”我知道,父親是在告訴我,無論做什麼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是他對我唯一的要求。

雖然關於父親的回憶比較短暫,但是我覺得我們和父母的關係依然密切,因為我知道父母是為了服務更多的人,才遠離我們的。前幾年聽一個藏族朋友說,“張國華將軍化成了高山,永遠留在了西藏”。我想,如果真是這樣,父親一定很高興吧,他肯定希望自己永遠守護著西藏,守護著那裡的山水、百姓。(中國西藏網 記者/孫健 吳建穎 講述者/張小康 圖片翻拍自《張國華將軍在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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