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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1.《沉香屑·第一爐香》，讓張愛玲在上海文壇一炮而紅

有時候，生命展示出的美麗，暗含與之對等的傷痛。

比如芭蕾，觀眾眼中只有旖旎的旋轉、純潔的綻放，卻看不到舞者破損不堪的雙足。

比如珍珠，女人被它的圓潤與光澤傾倒，卻看不到貝類分泌粘液，將入侵的異物孕育為珠的痛苦。

又比如沉香，李白詩云：“博山爐中沉香火， 雙煙一氣凌紫霞。”這飄逸與灑然背後，是沉香樹一邊遭受各種傷害，一邊為自我保護，不斷分泌油脂，在疼痛中轉為結晶的過程。

張愛玲為自己的小說取名為《沉香屑·第一爐香》，不知其中，是否具有美麗與創傷的隱喻呢？

1943年，因為戰亂，張愛玲從香港回到上海，一下子寫出七八篇小說。用她自己的話講，“為上海人寫了一本香港傳奇”。

當我們翻開這本傳奇，讀到的第一部作品便是《沉香屑·第一爐香》。遙想當年，隨著它在雜誌月刊《紫羅蘭》上的發表，張愛玲在上海文壇一炮而紅。

《紫羅蘭》月刊主編，也是著名作家——周瘦鵑可謂眼光毒辣，也可說是張愛玲的文壇伯樂，他在看作品之後，給出評價：

《沉香屑·第一爐香》和《沉香屑·第二爐香》的風格很像英國名作家毛姆的作品，而又受了一些《紅樓夢》的影響。不管別人讀了如何，而我是“深喜之”了。

為故事中人沉香般的命運，為作者對人性冷暖的深刻洞悉，也為美妙別緻的比喻，我對這部小說，同樣是“深喜之”。

女孩為著物質的慾望、迷亂的情感，會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錯誤選擇中沉淪、墮落，最終無法回頭。

這是小說給到讀者的一種啟示。

2.為滿足慾望，選擇錯誤的生活方式

故事的主人公叫葛薇龍，“一個極普通的上海女孩子”。

她有一張平淡而美麗的臉，穿著中學校服，打扮成清末名妓賽金花那種模樣。她正值妙齡，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愛時髦，也臭美。

為避戰亂，葛薇龍和家人從上海來到香港。後來上海局勢緩和，加上一家人在這裡的生活舉步維艱。於是，父母決定打道回鄉。

葛薇龍如果跟著回去，就得轉學，學業必然為之受到影響；如果一個人留下，學費、生活費都將成問題。

許鞍華導演的《第一爐香》中，馬思純飾演葛薇龍

人生十字路口，是去是留，何去何從？這是每個人，在不同階段都會遇到的問題。命運的轉折，往往發生在一次遇見或蹉跎、選擇或決定。

葛薇龍是有決斷的，她另闢蹊徑，去向在香港當闊太太的姑媽尋求幫助——雖然多年不曾聯繫，不管怎樣說，都是至親骨肉——她天真地想。

葛薇龍的姑媽——樑太太，為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遠嫁香港一位年紀很大卻很有錢的富商。如今，她有很多錢，有很多閒，也有很多朋友，唯獨缺愛。於是，她在身邊豢養年輕女孩，利用他們勾搭男人，為自己尋情覓愛。

對樑太太而言，芳華貌美的葛薇龍，正好是主動送上門的工具。所以，她一邊答應資助葛薇龍完成學業，一邊在心裡打下如意算盤。

“只要我行的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閒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將來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明白的，決不會相信那些無聊的流言。”葛薇龍自我安慰。

葛薇龍搬進樑太太的豪宅，踏入屬於她的掛著珍珠羅簾幕的房間，瞬間感覺人在舟中，飄飄蕩蕩，心曠神怡。當她推開壁櫥，看到裡面為她準備的五顏六色的衣服，不禁發出“看看也好”的自喜。

她還年輕，不太知道：一個凡人，身處塵俗，除了身正不怕影斜的意願，更有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慾望。

生活方式因人而異，本無對錯可言。但是，為了滿足欲求，甘願踏入紙醉金迷的圈子，極可能是墮落的開始。

3.為擺脫困境，跟不對的人談情說愛

年輕女孩總是自戀，藉著衣服炫弄魅力，是她們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把戲。

葛薇龍同樣如此。“在衣櫥裡一混就是兩三個月，她得了許多穿衣服的機會。”

她依然保持一份清醒，知道自己僅限於被姑媽當做幌子，吸引一般年輕人。這種不算單純的單純交易，讓她覺得慶幸。

她與樑太太雖是至親，更多還是一種利益關係。她倆對事實心照不宣：互相合作，各取所得。她為她提供炫弄的機會，她為她吸引不同的男人。

還未完全迷失的葛薇龍，對交際圈那些花花公子、富商子弟都看不上的。直到遇上喬琪喬。

喬琪喬，帥氣陰柔的混血男孩，他的眼睛“像風吹過的早稻田，時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閃，又暗下去了。”

電影《第一爐香》中，彭于晏飾演喬琪喬

他身材也好，衣服那麼一穿，就讓人感覺非常舒服。他還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抵抗樑太太魔力的男人。這些特質，讓葛薇龍心生好感。

但也止於好感，因為現實考量告訴她，喬琪喬不屬於理想的結婚對象——他不學無術，貪圖享樂，沒有上進心，父親從不喜歡他，自然也沒有錢給他。因此，葛薇龍雖然情感上喜歡喬琪喬，理性上卻疏遠他。

與此同時，姑媽為了籠絡某個男人，準備犧牲葛薇龍。她心裡自然不願，於是想到離開。

而事實上，“她對於這裡的生活已經上了癮。她要離開這兒，只能找一個闊人，嫁了他。一個有錢的，同時又合意的丈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葛薇龍想擺脫被犧牲的命運，又不願成為姑媽那樣的拜金女。她想要愛情，想要結婚。她想到所接觸的人當中最適合的人選——喬琪喬。

女人想愛一個人時，哪怕知道對方諸多問題，也能為自己、為對方找到彌補的理由。

喬琪喬是很好的戀愛對象，卻不適合結婚，因為他既沒有經濟基礎，又遊手好閒。

葛薇龍卻這樣自我安慰 ：“幸而現在他還年輕，只要他的妻子愛他，並且相信他，他什麼事不能做？即使他沒有錢，香港的三教九流各種機關都有喬家的熟人，不怕沒有活路可走。”

就像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喬琪喬看出葛薇龍的心意，於是明確告訴她，他不會跟她結婚，也不會愛她，但他能給她快樂。

一個甜言蜜語，一個意亂情迷。一個有月光的夜晚，喬琪喬偷偷過來，在葛薇龍閨房，給了她“無數小小的冷冷的快樂”。

那個年代，這種婚前享有的快樂，也算墮落了。

那時時候，葛薇龍反倒不想跟喬琪喬結婚了。在快樂中，她獲得力量和自由。

4.為征服對方，走進一樁錯誤的婚姻

婚姻之於愛情，可以是墳墓，也可以是沃土，關鍵在於懂得與珍惜的程度。

選擇一樁婚姻，就是選擇一種人生。

為了尋求出路，葛薇龍想過工作，也想過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

可是她發現，“喬琪喬一天不愛她，她一天在他的勢力下。她明明知道喬琪不過是一個極普通的浪子，沒有甚麼可怕，可怕是他引起她那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

正是這股熱情，讓她不顧一切、不計後果，毅然決定與喬琪喬結婚。她想征服他，讓他愛上自己。

為此，葛薇龍甘願墮落，完全淪為姑媽的一枚棋子，從中賺取那種快錢。當葛薇龍為婚姻做出犧牲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已被姑母與丈夫合夥賣掉了。

“從此以後，薇龍這個人就等於賣了給樑太太和喬琪喬，整天忙著，不是替喬琪喬弄錢，就是替樑太太弄人。”

這是在張愛玲毒辣筆觸下，葛薇龍婚後的生活狀態，也可以說是悲劇正文的開始。

她心裡未嘗不清楚，自己的未來，和香港悽清的海色一樣，給人帶來無邊的恐懼感。

即便如此，她還在笑著對丈夫說：“我愛你，關你什麼事。”——一幅一條道走到黑的樣子。

其實，葛薇龍的婚姻悲劇，說明一點：

如果失去自我，婚姻就不僅僅是愛情的墳墓，更是人生的衣冠冢。

5.清醒且執著地追求，勇敢且沉迷地熱愛

葛薇龍為某個目的，自甘選擇紙醉金迷的生活，再也走不出。又自作多情踏入一樁為征服對方為目的的利益婚姻，越陷越深。

墮落，是一條始於慾望、陷於迷失、沒有盡頭的不歸路。鋌而走險，是好是孬，都算咎由自取。

這便是葛薇龍、以及像葛薇龍這樣的女孩的命運之途。

路，是每個人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有時候，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有時候，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怕就怕，明知前面是無底深淵，還要執迷不悟地往下跳。

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尋覓對的人生伴侶，締結一樁正確的婚姻。清醒且執著地追求，勇敢且沉迷地熱愛。

如此，才算不負美麗人生。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