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皁角樹文 \ 張雪雅
那天在湖邊散步，遠遠的聞到了一陣濃郁的花香，循著花香走去，一片楝樹林，開滿了淡紫色的小花。就在那片楝樹的旁邊，長著一棵高大的皁角樹，暮春時節，一片新綠的葉子，站在這棵皁角樹下，忽然讓我想起了兒時老宅後院的那棵皁角樹。
那棵皁角樹長在老宅後院的茅房邊上，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了，只記得爺爺說那是曾祖父栽下的。小時候它的直徑大概就有五六十公分了，樹身不高，兩米多點，夏天茂密的枝條垂下來，連七八歲的我伸手都能夠著。樹下有一眼老井，井口被石磨盤蓋著，奶奶說這口井裡的水喝起來是苦的，後來有了甜水井，這口井就廢棄了。
皁角樹旁邊還有一棵老榆樹和一棵歪棗樹，榆樹又粗又高，夏天會從樹上掛下來一種綠色的蟲子，我們叫它拐線蟲，一聳一聳的跑，落在脖子上冰涼冰涼的。我從小膽子就大，但卻一看見這種蠕動的蟲子，頭皮就發麻。那棵歪棗樹更老，身子歪歪斜斜的，還只有半邊樹身，小時候我很容易的就爬上去了。這棵棗樹大概是太老了，很少結棗子，夏天更有一種恐怖的黃綠色的小蟲子在樹葉上，若不幸被這種小蟲子捱上，那是一種堪比被馬蜂蜇了還要劇烈的疼。所以我不喜歡在那兩棵樹下玩。
可是皁角樹下就沒有這種煩惱，它蓊鬱茂密的枝葉就像頭頂上撐著一把綠色的巨傘，驕陽似火時，皁角樹下一片清涼，有時候忽然下雨了，其他地方的地面都已經溼了，皁角樹下還只是星星點點的雨滴。我和小夥伴就在樹下跳格子，抓拿兒，踢毽子……夏末農閒時間，母親會在皁角樹下鋪一張席子，在上面為家人縫冬天的棉衣，一縫就是一大摞。
可是母親卻說這棵皁角樹沒用，因為它雖然很粗壯，但是樹身不高，解不了板材做不了傢俱；而且它還不結皁角，母親說它是棵公皁角樹。可能是吧！因為我見別人家的皁角樹會結很多皁角，我還和小夥伴砸過皁角核，吃裡面那層筋；最讓母親不喜歡的是它上面長滿了皁角刺，幾棵粗大的樹杈之間全被密密麻麻又尖又長的黑褐色的刺兒覆蓋住了。
到了秋天，收穫回家的玉米棒子需要栽樁子，一串一串的壘起來，有的人家樁子沒栽好或者玉米沒壘好，壘起來的玉米塔就會倒掉。所以往樹杈上架玉米，一來省了找椽子栽樁，二來玉米乾的比較快，在樹上還少老鼠禍害。一到秋天，鄰居三爸往他們家皁角樹上架玉米時，三嬸子舉著杈子往上遞玉米，母親就站在旁邊羨慕的說：“你家這棵樹多好啊，能架兩三個塔的玉米呢”。三爸在樹上自豪地說：“架兩個塔沒一點問題”！
終於有一年冬天，來了一個鏟皁角刺的外地人，和母親商討要鏟皁角刺，母親沒想到讓她深惡痛絕的皁角刺還有人買，只要能幫她剷掉那些討厭的皁角刺，能讓她來年架玉米棒子，就很高興了。那人鏟了兩麻袋的皁角刺，丟下幾元錢就挑走了，但是他並沒有把樹上的皁角刺鏟乾淨，他只把最大的皁角刺鏟走了，樹杈上還有許多零零落落的小刺。而且鏟去刺兒的樹杈，就像沒理好發的腦袋，看起來很不舒服，母親拿著那幾塊錢悵然若失！
第二年，皁角樹彷彿生了病一般，葉子又小又黃，大家都有點擔心它會死去，母親也再不敢提架玉米的話。後來我們搬出了老院子，而皁角樹過了幾年，竟也漸漸的恢復了元氣，重新變得鬱鬱蔥蔥，樹杈上又長出來了許多的刺兒，只是沒有從前那麼多了。
前些年那棵老棗樹死了，又過了幾年，那棵老榆樹被一個木匠看中買走了。荒廢了二十多年的老宅後院，就只剩下了這棵皁角樹，它實在沒什麼用處，只好一年又一年孤獨又茂盛的生長著。
數幾年，忽然有人找父母說要買走這棵皁角樹，母親疑惑著問買樹人：“這樹又不能解板材，你們買這樹幹啥呢？”買樹的人笑了，說：“老姨，解啥板材呢，這樹買了就移栽到城裡去了，人家城裡搞綠化，就在咱農村找尋這種老樹。”可是父親不同意，父親說祖上栽下的樹，他不能給賣了。後來又來了幾波買樹人，都被父親打發走了。
母親卻有些動搖了，因為她聽說鄰村有一棵老樹晚上被人偷走了，又聯想到不久之前，閒放在家門口二三百斤重的老門墩石被人半夜偷走了，而她和父親卻沒有聽到一丁點的動靜。和鄰居聊起時，鄰居們也說：“你家這棵樹長在後院 ，又沒在前街，現在的賊，可不一樣了，多大的樹，開著挖掘機三下兩下就給你刨走了。”
母親更擔心了，她沒事了就回老院子看看皁角樹，又和老鄰居叮囑了一下。可是現在的村子裡青壯年幾乎看不到，留守的都是年紀大了的老人，母親常常擔心皁角樹被人用挖掘機刨走了。而我們雖然知道有這棵樹，但誰也不會為了它專門回去一趟，也不願母親總為這棵樹擔心，父親也終於被母親嘮叨得不再反對了。當下一個買樹人來了的時候，這棵皁角樹被四百塊錢賣掉了……
皁角樹被挖走了，童年也彷彿被挖去了一大塊。如今我看到的這棵高大的皁角樹，也不知曾經生長在哪個人記憶裡？而那棵我童年裡的皁角樹啊！如今你在哪裡生長？在異鄉的土地上生長的可否茂盛？可否有孩子在你的樹蔭下快樂的玩耍？如果你有記憶，又可否記得曾經在你的綠蔭庇護下快樂成長的我？
作者簡介：張雪雅，出生於1975年，網名雪丫，乾縣馬連人，現居咸陽市渭城區，愛生活好讀書。傾情用心靈書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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