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位於山東半島東端，與遼東半島的旅順隔海相望，從明代開始就是扼守渤海、捍衛京畿門戶的海防重鎮。俯瞰威海，南、北、西三面山群、陸地環繞出水域開闊的海灣，恰好還有一座劉公島橫臥在波濤中，又使得威海灣成為形勢絕佳的天然避風良港。
近代清王朝籌建北洋海軍伊始，威海、劉公島就以其獨具的地理優勢，被選中作為海軍軍港，到了1888年北洋海軍成軍，更是被正式定為北洋海軍提督駐節、艦隊駐泊的根本重地。曾幾何時，威海灣內龍旗獵獵、檣桅如林，劉公島上炮臺屹立、軍容壯盛，印記了那支亞洲第一艦隊的榮耀。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黑暗腐朽的清王朝，小成即滿，在19世紀90年代來臨時，親手堵截了北洋海軍繼續發展的道路，最終斷送了北洋海軍。
今天的劉公島上，還保存著大量北洋海軍曾經的建築，每一座都是北洋海軍歷史的見證者，每一座都在默默講述著那支艦隊的故事。位於劉公島西側的鐵碼頭，曾是北洋海軍重要的運輸棧橋，今天往來於威海市與劉公島間的遊船，都會從這位歷史見證者守望的海域經過，而就在遊船駛過的這片海中，隱藏著一個百年前的悲壯故事。
1894年，日本燃起侵略中國、朝鮮的甲午戰火，9月17日，北洋海軍和日本海軍在鴨綠江口外的黃海發生主力會戰。北洋海軍艦船老舊、火力貧弱、航速遲滯，但是士氣高漲，面對船堅炮利的日本海軍，毫無怯色，惡戰5小時，保護了運兵船，逼退了敵軍。然而這一戰之後，北洋海軍的千噸級主力艦僅剩7艘，幾乎都是遍體鱗傷，失去了出海再戰的能力，最終退守到了威海灣內。
為了消滅北洋海軍，掃清入侵渤海灣的最後威脅，日本軍隊海陸並舉，在1895年初攻向威海。隨著威海南北兩岸炮臺失守，北洋海軍徹底陷入了日軍的合圍，坐困於劉公島和威海灣中，從2月2日起，開始了悲壯的威海灣保衛戰。
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原準備從海上強行攻入威海灣內，令日本海軍沒有料到的是，處於困境中的北洋海軍仍然士氣旺盛，北洋海軍艦艇依託劉公島和日島炮臺，以及海中的防材，頑強抵禦。日本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祐亨被迫改變戰術，決定利用威海灣陸地已經被日軍佔領的有利條件，派魚雷艇隊入港偷襲。
1895年2月4日深夜，夜幕低垂，10艘日本魚雷艇沿著威海灣的南岸悄悄入港，展開世界海戰史上首次魚雷艇集群夜襲行動。
在那個年代對全世界海軍而言，如何在夜間防禦敵方魚雷艇偷襲是根本沒有前例、經驗可循的難題。當晚日本魚雷艇隊進港後，實際上很快就被北洋海軍在港灣中巡邏的小艇發現，報警的號炮聲和信號火箭四起，但在黑夜裡很難發現潛伏在波濤間的小小魚雷艇。於是，安裝在劉公島山巔的兩座探照燈全部亮燈，燈柱在海面上來回梭巡、捕捉目標，只是未能料到的是，燈光同時也照亮了劉公島附近海面上的一艘艘北洋海軍軍艦。探照燈光閃過的剎那，日本魚雷艇隊發現了停泊在鐵碼頭附近的北洋海軍旗艦“定遠”，各艘魚雷艇於是蜂擁而上，展開攻擊。
當時在“定遠”艦上的英籍洋員泰萊後來回憶稱，2月5日的凌晨時分，他聽到艦上傳出一陣陣急促的警鐘聲，近距離接二連三的開火聲頓時讓他預感不好。泰萊立刻披衣起床，匆匆跑上露天甲板。此時，甲板上到處都是在忙碌的官兵，機關炮對著黑漆漆的海面不斷地射擊，泰萊登上“定遠”艦的後部備用指揮台，手持望遠鏡四處觀察，突然看到了海面上一個高速逼近的黑影。
泰萊所目擊到的，正是一艘日本魚雷艇。進攻開始後，日軍魚雷艇由於爭強好勝，其實亂成了一團，加上“定遠”猛烈開火防禦，雖然先後有多艘魚雷艇對“定遠”艦發射了魚雷，但都無功而返。只有最後一艘向“定遠”攻擊的“第九號”號魚雷艇成功接近了“定遠”，就在被洋員泰萊目擊到的時候，“第九號”魚雷艇向“定遠”艦尾部方向射出了一尾魚雷。之後，“定遠”艦體猛然震動，魚雷擊中了“定遠”艦左舷後方的吃水線位置，造成了一個巨大傷口，冰冷的海水無情的湧入艦艙內，北洋海軍的旗艦“定遠”就此不幸重創。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幾乎就在“定遠”艦被日軍魚雷擊中的瞬間，在北洋海軍的命運不斷墜向深淵的痛苦殘酷時刻，“定遠”艦上的水兵用艦尾的150毫米口徑克虜伯大炮射出了一枚憤怒的炮彈，竟直接命中了“第九號”魚雷艇。雖然這仍然是一枚永遠不會炸響的實心彈，但是炮彈擊中了“第九號”魚雷艇的輪機艙，引起了鍋爐爆炸，前一刻還在囂然歡呼的“第九號”魚雷艇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北洋海軍旗艦“定遠”，在自己生命即將消逝的時刻，為北洋海軍創造了甲午海戰中第一個擊毀日本軍艦的戰果。鐵碼頭和他身旁的大海，見證了這一幕。
不僅如此，當2月5日的太陽升出海面後，日本魚雷艇隊早已撤出威海灣，劉公島附近的海面上是一片被偷襲後的狼藉，本已戰力單薄的北洋海軍，經過這次遇襲，其賴以為戰的實力更是不堪過問。可就在這種慘然、黯然的空氣中，北洋海軍竟然死死盯著威海灣岸邊的一個黑色小點。
偷襲“定遠”得手的日本海軍“第九號”魚雷艇，在中炮損毀後，由於沒辦法撤出威海灣，艇隊的其他魚雷艇將它拖航到威海灣南岸的楊家灘海灘附近下錨棄艇，使其處於日軍佔領的威海炮臺火力保護下。鮮為人知的是，就是在這一天的上午，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率領僅剩的“靖遠”“來遠”等艦艇，冒著南岸炮臺的炮火衝向楊家灘，和日軍佔領的南幫炮臺激烈對戰，最終將“第九號”魚雷艇拖帶回了劉公島。一度被擱淺在劉公島麻井子海灘上的“第九號”魚雷艇，成為甲午戰爭中中國軍隊俘虜的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日本軍艦。
北洋海軍在威海灣的英勇抗敵，最終沒有能改變得了歷史，陷在彈盡援絕的絕境中，北洋海軍一直苦苦堅守到了2月11日，創造了甲午戰爭中清王朝軍隊堅守防地時間最長的記錄，最後不幸旗落，全軍盡覆。在國運傾頹的大敗局中，北洋海軍輸掉了戰爭，但是並沒有輸掉骨氣和尊嚴，黃海海戰、威海保衛戰中頑強的作戰，最終竟使得不共戴天的敵手也對他產生了尊重。
北洋海軍覆亡後，日軍佔領劉公島，“第九號”魚雷艇重回日軍之手，有關北洋海軍曾經重創、俘虜日本魚雷艇的歷史，漸漸被歲月所掩沒，只留下日本海軍軍史中的隻字片語。由於北洋海軍文卷的丟失，當事人的故去，很長時間裡，這段往事在中國的甲午戰爭歷史中更是鮮有提起。歷史不可虛無，青史不容成灰，拂去時光的塵埃，百年前，北洋海軍在最凶險的逆境中仍然英勇作戰、創造戰績的歷史，今天讀來仍讓人難抑激動。
甲午雖然戰敗，但中國人並沒有輸掉抗爭的勇氣和精神，北洋海軍重創、俘虜日本魚雷艇的歷史，就是眾多這類事蹟中的一例，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精神，中華民族才能在甲午戰敗後一步步走出黑暗的失敗深淵，最終走向民族的復興，這種精神就是中華民族最根層的自信。
站在劉公島上，看著北洋海軍的遺蹟，不僅僅能感受到國恥莫忘，更能感受到自尊自信的民族精神。
- 徐健恆
- 劉公島管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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