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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岳陽◎萬嶽斌

“即岳陽”是“匾山聯海”秀山還鶴樓上的一塊匾名,也是秀山一百三十多塊匾中的一塊頗有來歷的匾。秀山何處?匾出何人?文中何意?匾中“岳陽”是否同指“清氛霽岳陽”詩中嶽陽?嘿,許你機關槍似的連發幾問,就不許我賣個關子,按下不表?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秀山似乎不同任何仙家沾親帶故,儘管沒有神仙為秀山站臺,秀山毓秀坊上的“秀甲南滇”鎏金匾題,正念過去反念過來,既不是自詡,更不是誑語。有據可查,有史為證,秀山位列雲南四大名山,與昆明的金馬山、碧雞山,大理的點蒼山平起平坐。毫不隱諱我的觀點,秀山不僅應當位居雲南四山之首,放眼天下名山,有幾座能出其左右?

“花雨繽紛,一天彩雲墜舞”,秀山的花潮,洋洋灑灑,盡顯秀山恣意的芳華。山中那株野山茶笑得最早,春天迎親的嗩吶依稀隱約,耳尖的野山茶已將自己裝扮得花頭花腰,手搭涼棚倚門翹盼,半絲矜持都沒有。春天年年從杞麓湖划船搖槳過來,山茶年年鋪一地花毯,怪氣得狠,地上的茶花朵朵仰面朝天,一年又一年,一等三百年,山茶花等得逾妖媚華貴,春天依舊不曾雙膝跪地求婚。

“閒折二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的野生杜鵑,是山茶花家忠實的僕人,心痛山茶花姑娘的痴情,搖著紅、黃、白、紫、粉的花鈴,一代又一代默默地幫她漫山搭建花嫁喜鋪,營造濃濃的出閣喜慶,惹得遊人不請自來,討喝花釀喜酒。淡雅的玉蘭扯著醉了的遊客在亭榭迴廊輕言細語,不知不覺間,醉客都吐氣如蘭。“清涼臺”年近三百歲的“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的杏花,用花枝敲打著春天的後腦勺,勸他珍視山茶花姑娘,莫在花叢裡意亂情迷。“湧金寺”“閱盡大千春世界”的花王牡丹,芳名“趙粉”,粉面含春守著廂房“這裡來”一門不出二門不邁,聽著山茶花哭嫁三百回,有些惱怒,陣陣暗香震得春天站立不穩,哎喲叫苦。牡丹命令花相芍藥用香粉歷歷記著山茶花對春天的痴戀,春天對山茶花的負情,並強令侍從紫薇執著花鞭、金鐘倒掛著紅燈送春離去。

“但覺清涼海不波”,清涼自在,秀山不老的神韻。數百種古樹名木和自由山風,合力營造這片清涼幽靜天地。小徑,庭院,山坡,歲月長河裡浸潤了幾百載、越千年的參天樹木,你靠向我,我側身於你,它們貪吮著秀山的清涼,又牽手撐起一片濃蔭,庇護秀山的清涼。陽光偷窺“醉眠石閣聽風樹”的山客,還得瞅準山風擺開樹葉的空隙。青風藤、扶芳藤、大血藤,一根根又粗又軟,與古樹勾肩搭背,纏纏綿綿,相約你活一百歲,我不活九十九。有人上山下山試著走捷徑,蕩著藤蔓,縱上了山巔又躍下了山谷。山上真正功夫了得、收放自如的穿林之風,略施勁道,讓行人走路時如步輕雲,軟軟的,卻又踏踏實實,歇下時,身上有一絲絲涼,卻又毫無半點寒。

“香柏鼓風古柏香”,“古柏閣”的宋柏,秀山“三絕”中的一絕,一部王朝更替活歷史。當年宋柏從秀山的泥土裡冒出來,一雙稚眼不諳世事,便見到那趙匡胤在陳橋發動兵變,自己坐了金鑾殿,還美其名曰“奉天承運”,詔告天下要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結果呢,宋柏看著他在一個雪夜的燭影斧聲裡一命嗚呼,宋柏只是輕嘆了一口氣。一個個王侯將相都逃不了宿命,今天,納天地靈氣、不爭寵人前的宋柏依舊生命旺盛揚眉吐氣在這個盛世年華里。

“玉皇閣”前筆立著兩棵喜樹,巍巍中華獨有的樹種,比我高祖出生還早。猶如兩柱聳立的高香,樹枝像青煙散向空中;也活脫似兩尊門神,圓睜雙目看守道觀,看它頂天立地的氣勢,大概什麼也阻擋不了,只有天空才是它的極限,無怪乎它有一個形象的別名“千丈樹”。那棵勁鬆,亂雲飛渡裡一杆直上,半腰處分出一叉,再直溜溜地竄上,又叉出一杆,看來它在此暗暗修煉,已然得道,無聲宣示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家真諦。

“半廓半村,縹緲空中樓閣”,從山門至山峰,六十三處亭臺樓閣,參差錯落成八大群落,自漢朝以下,魯班的徒子徒孫在山上匠心獨運,各顯神通,讓曹雪芹筆下的大觀園輸得沒有半點脾氣。儒、釋、道在這群落裡,各是各的場,卻又睦鄰相處。

宋代古柏閣,教科書式的建築,僅憑木榫木卯便將大地幾次雷霆震怒化為無形,萬鈞力下,它恰如那體操單槓選手,高難度落地,身子晃了幾晃,腳板不曾抬起,東瀛眾島上有許多建築都是拜它所教。大明王朝走過秀山,留下了秀山九座大殿中的“紅雲殿”,也不知建造者出於對官吏的崇敬,還是寄託子孫讀書致仕之念,把個殿宇建成了一頂官轎。至於那十多個大大小小的亭子,單聽那什麼“挹秀”“曼倩鴻”“看雲”“聽鶯”等飽讀詩書的亭名,想象得出建築的奇巧。

“到此俗慮全消,領略四時風月好”。一抬頭,一顧盼,一回眸,無楣不匾,無柱不聯,無牆不詩,匾文詩聯乃秀山萬古不滅的靈魂。我被秀山折服,如朝聖路上的五體投地者,並在心中認它為千山之王,是因為它引人穿行在中華文化的瑰麗殿堂,聆聽歷代飽讀之士在秀山松風水月裡的說教。

普天之下的佛院都有一座大雄寶殿,秀山有殿,可它桀驁地額題“大雄殿”,說甚寶不寶的,自己說沒用,要別人認可。寶氣得真可愛,也好,終成就了秀山這獨一無二。重修沒錢?清康熙時雲南按察使許弘勳寫了“佛谷雲深”幾個字,錢來了。這匾,買受人不好意思帶走,仍舊高懸大雄殿中,且還多了個“一字千金”的修廟佳話。米芾書壇神級人物,感嘆秀山遍地是寶,情不自禁在秀山“米點山水”,題留“寶藏”二字相贈,這匾頓成秀山寶藏中的鎮山墨寶。享祀孔廟的朱熹感謝秀山的款待,留給秀山一塊“松竹陋春 ”。秀山一百多塊匾,猶如一百多雙眼,這雙“再顧傾人國”,那雙“一眸春水照人寒”,這雙又是“醉裡挑燈看劍”。有人饒有風趣,將匾文串綴起來:“登秀山”“居高致遠”,看“風月雙清”,“水天一色”,“山淨且無塵一點”,“湖平惟有鷺雙飛”,猶如“玄真天上”,“可息塵機”,“到此飄然欲飛去”。

小小的秀山,二百多副對聯,堪當“於斯為盛”。亦楷亦行亦草,狀物,抒情,寓志,耐讀耐思,無不流露出古往今來遷客騷人對秀山的讚美、留念、追慕。清乾隆探花郎王文治抒懷“海色青來座,山色淨照人”,江宏道畫卷“明月不離樹,白雲常在門”,何紹基雅興“同人有懷鹹集此,一日無事常欣然”,“一亭人謂如拳耳,是海吾將欲袖之”,這等胸懷,幾人能夠?

秀山詩作三百多首,出一本書綽綽有餘,似乎沒有編錄,可能還未收齊。“逋翁亭”楊慎的尾聯“百年身世棄泥飲,肯負風光到酒卮”的上乘詩作,編者肯定首先收錄,漏誰,也不能漏了楊慎。楊慎何許人也?《三國演義》開篇詞《西江月》的作者就是楊慎,明武宗正德十二年的狀元,帽插宮花那年他才二十四歲。因在朝中抗死犯顏直諫,兩次廷杖,打得死去活來,卻不改初衷,被流放雲南永昌衛(今雲南保山)。明朝三才子之首,論詩,王夫之稱他“三百年來最上乘”,論詞,明人周遜稱他“當代詞宗”,論學問,王世貞大加讚歎“明興,稱博學,饒著述者,蓋無如用修(楊慎)”。一身傲骨與正氣,在雲南設壇講學,傳經佈道,殫精竭慮傳播中土文化,功莫大焉,雲南百姓心中三個神:觀音、孔明、楊升庵(慎),雲南各地傳頌著許多楊慎的傳說與故事。

“秀山建雄關,憑百尺崔嵬,永鎖住西躍黃龍,東來白馬;公園開上界,經一番點染,愈顯出雲中佛谷,天際洞庭”,讀到對聯尾處,突覺秀山是契闊的朋友。旨在讚美秀山,卻也毫不吝嗇地溢美煙波浩渺洞庭。天下地名“洞庭”者,歷史與現實之中還有其他,是不是我自作多情?看看清涼臺秀山最長楹聯下半闋:“秀山本秀,建古剎,築涼臺,闢公園,獨有全城秀。曲檻回欄外,水天一色,煙火萬家,真畫境也。會心原不遠,君試讀岳陽記,披豳風圖”,確信無疑這是讚我岳陽洞庭。還不信服?“紫薇廊”闞禎兆所書的“高開洞庭野”,雄健灑脫,高歌他心中的洞庭湖,這塊匾已收入《中華名匾》。及到“竺國寺”,陡見“斗柄正垂高棟北,山形都聚曲欄西”款題岳陽人鍾孔棣,對這位先朝在通海做典史的岳陽宦海遊子,平添一份敬重,他生卒何年,家居何鄉,我等一概不知,他卻以一聯為我岳陽在秀山藝術長廊佔得一席之地,難得難得!。

當我不經意路過“還鶴樓”,紅彤彤的“即岳陽”匾闖入眼簾,心頭一熱,彷彿驟然認出流離失散經年的至親,唯有抱頭痛哭,方能宣洩心中的巨大悲喜情感。“還鶴樓”建於康熙年間,闞福兆隱居之所。闞福兆與闞禎兆兄弟倆雙雙赴京大比,闞禎兆兆侯不顯,未能蟾宮折桂;闞福兆如名有“福”,得中康熙癸丑科進士,後知州岳陽。避吳三桂叛亂,退隱秀山。自離開任所岳陽,一直神思岳陽,鬱鬱寡歡,天不假年,駕鶴西去。想想,岳陽人應永遠記住秀山對岳陽的友好,從康熙至今,以“即岳陽”三個金色大字,替岳陽搖旗吶喊,賣力傳唱,卻不曾討要半文回饋封贈。

秀山一時半會說不完,我不得不打住。在我戀戀不捨結束對秀山膚淺的文字記述時,我用秀山上的一塊匾文,祝福秀山——“風流天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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