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無用的誓言

姑妄聽之三

33.無用的誓言

舍人劉約齋說：有個人名叫劉寅（此事是在劉景南家喝酒時提到的，因為南北口音有別，所以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寅”），家裡巨窮，他父親早年與一友人約下娃娃親，一言為定，無媒人，無契約，亦無聘禮，只是雙方家人包括孩子自己都知道此事。

後來劉寅他爹和那位朋友相繼去世，劉寅少不更事，家裡越發窮困，已經到了要去寺廟討飯的地步。於是乎準丈母孃就準備悔婚，劉寅也沒辦法，可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姑娘竟然因此鬱鬱而終，劉寅知道後非常傷心。

一天夜裡，燈下獨坐，心中正在苦悶，忽聞窗外有哭聲，問之不應，只是不停抽泣。劉寅再三追問，才隱約聽到一個“我”字。劉寅大悟，說：“原來是你呀！我心裡明白你的情誼，可是事已至此，我們只好來生再聚了。”說罷，哭聲愕然而止。

後來，沒過多久，劉寅也死了，可惜沒有熱心人幫他們合葬。《長恨歌》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吧，雖然悔婚的事還沒有成為事實，所以姑娘的行為不能稱為“貞”，而且她是病死的，也不算“烈”，但是她的情感卻兼具了“貞烈”的特性，說到這件事時，滿座嘆息，卻忘了問劉寅是哪裡人士。劉約齋家在蘇州，想必那劉寅也是蘇州人吧。

故事完。

這故事前半段感人，後半段嚇人，劉寅究竟是碰巧英年早逝，還是因為一句“來生再聚”而被心急的情人帶走，實在很難斷言。這讓老夫不禁想起，古人可能是因為輕財重義，實在找不出什麼能表達自己強烈的感情，因此才在賭咒發誓結拜等關口，端出性命來，每每見面不過三分鐘，就說什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這話要是兩個耄耋之人說說也就罷了，可往往卻是年富力強的大小夥子發此毒誓，難怪過去人的平均壽命都短呢，很可能是因為這個。

好吧，以上是個玩笑，以下也是。

所以我們無論在影視劇中還是生活中最常聽到的誓言，都是極小概率事件，比如“天打五雷轟”之類的，大夥都明白，雷部也挺忙的，一般來說沒功夫管這種閒事。至於其他死法就儘量避免吧，就算我們本著科學的精神看待此事，你也要多少相信一點心理暗示的力量。舉幾個例子，僅供參考，孫堅說：“我要是私藏玉璽，必死於刀劍之下。”戰劉表，卒。

龐統說：“若非，亂箭穿身。”落鳳坡，卒。

秦瓊、羅成傳槍遞鐗：“若有保留，我吐血，你中箭。”卒，卒。

更慘的是，公元前846年，周厲王為了擴建王宮向鬲從購地，但是沒帶現金，鬲從不同意，周厲王便發下毒誓——別忘了這可是讓百姓“道路以目”的周厲王啊，居然沒強拆實在匪夷所思——他說：“我要是不給錢，上天就讓我流放。”

好吧，給沒給錢我不知道，反正五年後國人發生暴動，周厲王倉皇出逃。

我不信因果報應，但相信聽者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