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奪月球

就現狀而言,月球上的熱點地區的歸屬很可能採取“先到先得”原則,有利於那些能儘快抵達那裡的富裕國家和公司。 (環球科學供圖/圖)

(本文首發於2019年8月1日《南方週末》)

登月競賽將變得越來越激烈,但國際法的漏洞有可能引發一場爭奪月球上有價值區域的競賽,世界各國有必要制定新的協議,追求合作共贏。

鮑勃·理查茲(Bob Richards)還記得,小時候在滿是雪花點的黑白電視機上看到過這樣的畫面:宇航服、著陸艙,還有正在月面上邁出人類歷史性一步的宇航員尼爾·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和巴茲·奧爾德林(Buzz Aldrin)。雖然當時還在蹣跚學步,但理查茲清楚地記得,自己坐在客廳裡,看著父親在跟兔耳朵一樣的天線搏鬥,試圖讓從美國布法羅傳來的電視畫面更清晰一些。“阿波羅11號是人類歷史上的關鍵時刻,”如今已是月球快遞公司(Moon Express)創始人和首席執行官的理查茲說,這家公司打算運營地月之間的商業航線,最終目標是要在月球上開採礦藏。“對於今天發生在太空中的一切,都與阿波羅計劃帶給人們的啟迪密切相關。”

上世紀60年代,人類掙脫地球的枷鎖,摸索著進入太空看來只是時間問題。儘管花費的時間比很多人預期的長,但現在,那個時刻似乎終於要到來了。大約有6個國家以及多傢俬人公司都制定了在近期登月的計劃,競爭一觸即發。

在“阿波羅”11號成功登月的兩年之前,美國、英國和蘇聯簽署了《外層空間條約》(現在簽約國已達107個),規定太空探索必須為了全人類的福祉,以和平方式進行。條約還規定任何國家和個人都不能對地外天體宣稱主權。但其中也藏有漏洞:兩條“互不侵犯條款”要求所有簽約國不得危害另一簽約國的飛行器和基地,比如在其附近或上方降落。這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也給國家或私人機構通過搶先登陸來獨佔某個區域提供了依據。

哈佛-史密森尼天體物理中心的天體物理學家馬丁·埃爾維斯(Martin Elvis)在2016年發表於《太空政策》(Space Policy)雜誌上的文章中指出,一旦某個國家或機構試圖在月球上佔地,就很可能“引發一場‘瓜分月球’的混戰,某種程度上與19世紀80年代剛果發現礦產資源之後掀起的‘瓜分非洲’狂潮差不多。”

確定無疑的是,接下來幾年中有數個太空任務都瞄準了同一塊土地。印度的月船2號(Chandrayaan-2)預計於2019年7月發射,目標是月球的極地。中國國家航天局已經宣佈,接下來至少有3個探測器也將前往月球的極地地區。俄羅斯空間局正在推進自己的月點(Luna-Glob)計劃,預計最早於2021年在靠近月球南極的博古斯瓦夫斯基(Boguslawsky)隕石坑著陸。日本也準備在同一年發射探月智能著陸器(Smart Lander for Investigating Moon,SLIM),測試在細小月面結構上高精度著陸的技術。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歐洲空間局(ESA)以及眾多私人機構的興趣也正轉向月球。2019年5月,亞馬遜公司首席執行官,同時也是太空飛行公司藍色起源(Blue Origin)創始人的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公佈了“藍月”月球著陸器計劃,按照他的說法,該計劃在5年內就可以實現載人登月。

月球快遞公司打算在2021年登陸月球南極。理查茲說,如果公司的飛船趕在其他組織之前抵達那裡,那麼他們希望這能讓公司獲得某種優先權。“我們的一大動力就是第一個抵達那裡,”他說,“而且我們希望自己不受打擾的權利會得到尊重。”

最重要的資源

月球上的地產相當豐富,其表面積大約與非洲相當,但那裡的資源分佈並不均勻。鐵和鈦,這兩種可用於各種技術和建造月球定居點的金屬儲藏在月球上幾個不同區域。能夠驅動聚變反應堆的氦3則廣泛分佈在月壤的表層。另外,“資源”不僅侷限於可開採物質。一些特殊地貌,例如某些隕石坑,能為宇航員遮擋宇宙射線,而月球背面可以隔絕地球的無線電噪聲,尤其適合架設望遠鏡。

短期內,月球上最有價值的資源當屬淡水。水可供宇航員飲用,還能分解轉化成火箭燃料。對於第一批地外探險者而言,水可謂“太空石油”。

月球上最有望開採出淡水的地點是位於南北極的所謂“永恆之光群峰”(Peaks of Eternal Light)。這些環形山脈通常形成於隕石坑邊緣及其附近。小行星撞擊月球時將月表物質向四周推擠,使其抬升形成了這些環狀的山脊。由於月球的軌道運行機制,陽光幾乎永恆地照射著這些山峰,可為太陽能電池板提供近乎恆定的能量。宇航員可以在此建立基地,並就近開採位於這些隕石坑底部的水資源,由於一直籠罩在陰影之中,這些區域累積了大量的水冰。

月球南極和北極各有大約五六座永恆之光山峰,每座方圓約為幾百米。只要看到這種相對稀缺性,就能理解為何互不侵犯原則能被各國用來佔據月球領土了,“這些山峰太小了,後來者無法在確保不會損害他國飛行器的前提下進入該區域,”倫敦大學伯克爾學院的行星科學家伊恩·克勞福德(Ian Crawford)解釋道,“第一個降落在這些山峰的國家或公司,無論法律條文如何規定,都有事實上的所有權。”

法律漏洞

《外層空間條約》是半個世紀之前,在美蘇兩個國家的主導下制定的,而它們也是當時僅有的敢於夢想登上月球的國家。法律學者一直對該條約的含義爭論不休,而最近的一些新進展,例如商業航天的崛起,讓很多人們始料未及的問題浮現出來。

2015年,美國國會通過了《美國商業太空發射競爭法案》(U.S. Commercial Space Launch Competitiveness Act)。該法案規定,儘管無人能對天體宣稱主權,但從其上開採的礦物資源應歸開採者所有,並可出售獲利。這一舉動在國際上引發了爭議。在聯合國和平利用外層空間委員會(COPUOS)於2017年3月召開的會議上,俄羅斯、巴西等國的代表對此提出了異議,表示地外採礦實際上是一種非法佔用,因此需要一個國際合作組織來規範開採活動。

另一些國家,例如盧森堡這樣想成為太空資源開採主力的國家,選擇站在美國一邊,力挺它對條約的放任主義解釋。和平利用外層空間委員會的中國代表則對此保持中立態度。“國際法律需要各國集體認同,”內布拉斯加大學林肯分校專攻太空法的法學教授弗蘭斯·範德鄧克(Frans von der Dunk)解釋道,“如果一個國家說這是合法的,另一個國家說這需要國際管理和授權,那就是個大問題了。”

“就現狀而言,月球上熱點地區的歸屬很可能採取“先到先得”原則,有利於那些能儘快抵達那裡的富裕國家和公司。但這樣容易讓其他國家對捷足先登者產生不滿情緒,導致國際關係緊張。”克勞福德說。

目前,尚無辦法能確保那些具有科學價值的地區成為遠離紛爭的淨土。倫敦國王學院的倫理學家、埃爾維斯那篇文章的共同作者託尼·米利根(Tony Milligan)認為,我們應當在開始狂熱開發之前就處理好這些爭議,他說:“一旦你成為月球上的常客,法律看上去就大不一樣了,突然之間,其中的漏洞變得異常顯眼,大得足以讓你駕駛飛船鑽過去。”

目前,一些國家已經在開發月球的競爭中領先一步。以日本為例,其太空計劃既有國家支持,又有技術能力做後盾。“其他國家最好開始著手製定能規範潛在競爭對手的規則,即便這意味著得放棄部分自主權。”範德鄧克說。

一些團體已經就此進行了嘗試。幾年前,荷蘭萊頓大學的太空法專家塔尼婭·馬森-茨旺(Tanja Masson-Zwaan)與人合作創立了海牙國際空間資源管理工作組。這個組織的目的是讓政府、工業界和學術界等各方面聯合起來,為地外採礦提供建議。2017年,為制定一個既能平衡各方利益,同時又符合國際法的法律框架,該工作組提出了一些基本條文。馬森-茨旺建議仿照國際電信聯盟,成立一個聯合國下屬的專門機構,負責給登月採礦的國家分配衛星軌道和無線電頻段。

風險與收益

儘管各方都準備在月球上爭奪地盤,但從月球開採稀缺元素等資源運回地球是個長期目標,有些人甚至認為這純屬天方夜譚。單單進入太空就需要鉅額資金,還有極高的技術門檻,更別說在月球表面著陸了,很難想象短期內開採礦物運回地球會有利可圖。深空工業(Deep Space Industries)和行星資源(Planetary Resources),這兩家在21世紀初創立的私營公司打算從小行星採礦,但最終都因未能吸引到足夠的投資而宣告失敗,後來分別被一家衛星製造商和一個加密貨幣公司收購。用科羅拉多礦業學院空間資源專家喬治·索爾斯(George Sowers)的話說:“這可不像淘金熱時代,隨便誰騎頭騾子,帶把鐵鎬,就能去賭運氣發大財。”

不過,專家也說了,如果太空中的經濟活動變得頻繁起來,那麼採礦活動可能會隨之興起。埃爾維斯指出,像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的SpaceX這樣的私人火箭公司正在不斷降低把飛行器送入軌道的成本。進入太空越便宜,越容易,空間任務也就越多,越常見。隨之而來的是對燃料和其他資源的需求不斷增加,而從引力相對更弱的月球發射物資,可能會比克服地球引力輸送補給更划算。

理查茲熱切盼望能貢獻自己的力量,將月球納入地球經濟圈,不過眼下他還在努力衝出大氣層。他在2010年與人合夥創立月球快遞公司時,只是為了與另外15支隊伍競爭谷歌公司設立的月球X大獎。這個競賽要求私人蔘賽者發射的自動探測器登陸月球,在月球上行駛一段距離,併發回圖片和數據。競賽最初的期限是2012年,但幾經推遲,最後延至2018年3月,而2019年1月,X大獎基金會已經承認沒有參賽者能達到獲獎條件,贏得3000萬美元的獎金。

月球快遞公司眼下計劃在2020年發射第一艘月球軌道飛行器,但這種為航天機構或私人企業提供月球運輸服務的商業模式從長遠來看是否可行,還有待觀察。當被問及他爭奪優先權的意圖與惠及所有人的平等開發理念是否存在衝突時,理查茲顯得非常樂觀。他說,《外層空間條約》內隱含的對立,反映的是制定條約的兩個大國在理念上的衝突。蘇聯從集體的角度看待問題,認為資源應該平均分配,而美國則追求更多的個體自由,強調私營商業不受束縛。“這也是條約可靈活解釋的原因,”他說,“我想人類可以不去互相爭鬥,而是攜手征服這些新的疆域。”

(Scientific American中文版《環球科學》授權發表,龐瑋翻譯)

亞當·曼(Adam 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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