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泉的好，要慢性子的人才咂得出。她不是第一眼看上去就讓人驚豔的大美人，但就是越來越耐看。
雖然時間讓袁泉的膠原蛋白都流失殆盡，眼窩漸漸凹陷，但她的氣質依然獨特，在一堆中年玻尿酸臉裡殺將出來，讓人倍感清新。
前半生裡，馬伊琍完全是靠著靳東的扶助才確立了人設。但袁泉演的唐晶，卻是用她的個人魅力讓這個角色深入人心。再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把黑白灰穿得這麼優雅，極簡的襯衫西褲到了袁泉身上，是那樣服帖，眼角眉梢裡都帶著一種高級的質感。
你以為她就該留在微博開機畫面裡不食人間煙火，結果她又可以很隨意地出現在優衣庫，素顏加運動服，任性得像一位鄰家媽媽。
別的明星跟粉絲客套都是愛來愛去濃烈，只有袁泉會溫柔地跟粉絲說，“我們應該都是認真地年輕過的，也期待我們一起認真地老去”，眼神懇切而恬淡。
袁泉是高級的，這種高級不是靠著奢侈品環繞費盡心機營造出的自上而下，貧富有別。恰恰相反，她的高級，從她的每一個不經意而來。
1.
20年前，中戲96級的班主任常莉如此評價袁泉，“她不會突然紅，她是屬於那種逐漸紅起來的演員。”
在中戲裡跟袁泉同級的，還有章子怡、梅婷、胡靜、曾黎、秦海璐、傅晶。後來她們並稱為中戲96的七朵金花。
班裡最先拍戲的是梅婷。進校之前，她就已經小有名氣。但中戲有規定，大一大二的學生不能私自在外接戲。梅婷很決絕，直接從中戲退學。
後來梅婷有次回中戲，跟章子怡一塊兒坐在操場上聊天。章子怡為梅婷退學感到可惜，梅婷不以未然，摘下大大的墨鏡兒遞給章子怡，“你看這個眼鏡是名牌，是張國榮送給我的。”這讓穿著破背心跳舞的章子怡好生羨慕。
出名要趁早，張愛玲早早洞悉混圈的真理。章子怡終於也按捺不住，接了一個500塊錢的榨菜絲廣告，結果被班主任常莉數落了，“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常莉從此規定，以後所有人不準隨便接戲，除非是好導演，好劇本，好角色。哪些人算得上是好導演呢？常莉扳著手指慎重地說了三個名字，謝晉、謝鐵驪、張藝謀。就是這麼巧，沒多久張藝謀就來中戲挑演員了，一下相中了章子怡。
袁泉的條件也不差。從小就學京劇，身段嗓子都比普通同學要好得多。她大二的時候就拍了滕文驥導演的電影《春天的狂想》，還拿了金雞最佳女配角。
同學們都爭先恐後往外跑，想著儘早成名。袁泉卻是慢慢往回退。之後有一年半的時間她沒有接戲，呆在學校裡安心上課。她每天早上都堅持“出晨功”，站在中戲小花園歐陽予倩的銅像後面念“八百標兵奔北坡”，練習吐字發音。
中戲的同學田徵說袁泉，就連坐姿都是一成不變，總是腰打得筆直，腿併攏手放在膝上，“她會是一個非常非常講規矩的人”。
快畢業的時候，班級裡分幾個組排演舞臺劇梁祝，還在人藝小劇場上映了。袁泉主演的祝英臺特別受歡迎。以致後來的觀眾都會問，今天誰上？只要不是袁泉上，轉身就走。如果是袁泉，不管票價多少都願意來捧場。
袁泉不想出風頭，也怕得罪同學，就總交假條，用“老師，我嗓子不好”的理由推掉主演。
畢業分配時，中央實驗話劇院的院長點名從96明星班要3個人，章子怡、秦海璐和袁泉。但最後，只有袁泉踏踏實實留了下來。
章子怡當然是留不住的。她就像支公後院的鶴，養翮伺機，只等命運一個垂青，一飛沖天。可袁泉呢，恰好與章子怡相反，命運幾次想臨幸她，但她總是躲躲閃閃，安心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
2.
那時候，中戲的女同學普遍都比男同學拍戲早，出名早。男生們包括劉燁這些都是窮小子，聚會上吃飯都抬不起頭來，因為買單的總是女同學。
幾乎沒有女生看得上學校裡這些傻小子。誰不是奔著大導演大明星去了。只有袁泉，看上了比她高一級的學長夏雨。雖然那時候的夏雨拿了個金馬影帝小有名氣。但他的家境普通，人脈也不廣泛，實在不算很實際的對象。
夏雨追袁泉的手段也很簡單。邀她去看長城燈會。結果突然下起了大雨，兩個人狼狽地呆在車裡躲雨。夏雨說：我們也甭“泰坦尼克”了，就在這兒停會吧。袁泉默認，然後夏雨就放了一首歌，《今夜我有點壞》。兩個人就這麼在一起了。
班主任常莉聽說夏雨跟袁泉好了的時候，很高興，“袁泉表演夏雨來看，夏雨表演袁泉來看，這種關係真是不容易。他們也不張揚我和誰誰好，就一直這麼平平靜靜，穩穩當當的過來了。”
這段時光，也成為了袁泉最美好的回憶。後來記者採訪的時候，她不怎麼願意談起感情問題，但很喜歡回憶學生時代，“上學的時候，夏天特別熱，我們倆一人捧著半塊西瓜，坐在學校操場旁邊，心裡一點事兒都沒有，拿著勺子挖，那是青春的快樂。”
多年後，梅婷與大導演鄢頗閃婚後又離婚，嫁給了攝影師，班花胡靜嫁給了馬來西亞富商朱兆祥。章子怡幾起幾落嫁了汪峰，秦海璐戀過富商李厚霖，後來嫁給了演員王新軍。曾黎談過幾次戀愛，但一直未婚。
她們的選擇，大概就是女明星慣常的幾種出路。運氣好的，憑著樣貌名氣嫁入豪門實現了階級躍遷，運氣不好的，吃透人間冷暖，要麼找一個踏實窩心的伴侶，要麼獨善其身。
只有袁泉，是個例外。12年的戀愛長跑之後，她嫁給了初戀，就像嫁給了愛情最初的樣子。她跟夏雨的婚紗照是在中戲拍的，夏雨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袁泉穿著簡單的小白裙，沒有別的豪華裝飾，只有兩個人的笑容特別真實。
袁泉跟夏雨的感情，也有過危機。當時夏雨跟高圓圓的緋聞撲朔迷離，袁泉一提到夏雨就會淚流滿面。但兩個人終究還是克服了七年之癢。
雖然永遠不再能回到學生時代的純淨，袁泉依然十分珍惜。“你見證了對方的每一步，這種回憶換個人分享就沒有了。”
生下女兒夏哈哈之後，三口之家的生活變得更幸福了。夏雨喜歡晒女兒的畫作，而袁泉呢陪在旁邊附和。袁泉說，兩個人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坐在女兒的墊子上，看著哈哈在他倆中間爬來爬去。
3.
12歲的時候，袁泉唱《霸王別姬》，唱到虞姬與霸王帳中別離那一段，她哭了。小孩子並不能懂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袁泉的善感卻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每當她站在舞臺上，就有一種脆弱又剔透的美麗發射出來，可以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有人曾經這樣形容袁泉，“她的小細胳膊小細腿兒，一站在舞臺上就像玻璃一樣脆弱，像雷射燈一樣發亮。”
當袁泉扮演的雲之凡坐在鞦韆上講出那句著名的開場臺詞“好安靜啊，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安靜的上海”，電影版雲之凡的飾演者林青霞坐在臺下，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導演賴聲川評價袁泉是“半個世紀以來繼林青霞之後最有氣質的女演員”。
袁泉在每次上臺前，都會留出一小會兒時間來做三件事，洗手、刷牙、噴香水。她執迷地留戀氣味，因為氣味裡總能保留大腦已經遺忘的記憶，這是每一個敏感而戀舊的人的通病。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袁泉總喜歡拍話劇多過於拍電影。“電影拍完就完了，但話劇不一樣。同樣的排練場反覆地排演，如果是同一個季節，沒準會穿著同一件舊T恤，在和上次排練時同樣的一個笑點上一樣的笑翻在地。”
所以袁泉總很適合跟那些同樣敏感又美麗的男演員搭戲。袁泉跟劉燁演的話劇《琥珀》，真是美好啊。袁泉也深愛廖一梅那句話，“所有的愛情都是悲哀的/可儘管悲哀/依然是我們知道的最美好的”。
她跟吳彥祖一起演的《如夢》，雖然片子本身不太好看，但兩個人站在一起真是美如畫啊。
袁泉的安靜，有種水滴石穿般的力量。不能在電光火石間攫住你的心，但能在日復一日的堅持中讓人動容。
姚謙在書裡說她：“沉靜並不是她的全部，當需要表達的時候，她總會有股力量，而且是很狠的力量。就像窗外看似安靜卻下得大地蒼茫的大雪。”
畢業20年，袁泉與章子怡在同一部電影裡相遇了。章子怡演了一個交際花，被命運無情捉弄卻保持著倔強夾縫中求生，而袁泉演了一個為愛犧牲的女明星，哀傷中有著清醒的自持。
這就像她們各自的人生寫照。一個篤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奮力地去爭取，盡力地展現自我。而一個篤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所以堅決地拒絕，盡力地保持自我。
總覺得木心的那首《從前慢》，特別適合袁泉。在她的世界裡，日色很慢，車馬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也許這一輩子過得不算迴腸蕩氣，但總有些珍貴的東西緩慢沉澱了下來，被時間如琥珀一般包裹。袁泉最近喜歡的一首歌叫《認真地老去》，“來不及認真地年輕過，就認真地老去。”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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