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竹籠記

泥鰍 蚯蚓 竹子 湘西美文 2017-05-04

湘西竹籠記

湘西美文

竹籠記

文/袁國奇

故鄉,位於湘西南邊陲,境內青山延綿,樹木葳蕤。春來陌上花開,蕨菜竹筍遍地,殷勤的故鄉人總於這個季節上山採野菜,野菜的苦澀,如故鄉人生活的清苦。

故鄉有一種竹子,水竹。水竹節間有一二拃多長,開枝高,外皮青綠,成年的竹子,外表還有一層白色的粉末。水竹的筍,相比麻竹、苦竹、雷竹要味美的多,因此深受故鄉人的喜愛。因為水竹的篾柔軟,富有彈性,且易破開,篾匠們常用這種細篾編織篩子、筐、籃子、竹籠、涼蓆。當然還有許多手工業品,諸如,燈籠、相筐、盤等。

清明過後,氣溫逐升,田間開始熱鬧起來。天麻麻亮,就有人吆喝著牛下田了,開始一年的春耕。每於此時,我與夥伴們就開始於水田放竹籠,少則二三十個,多則一百多個。

竹籠,用毛竹與水竹編織成,長約二三十公分,呈圓筒形,尾部較尖,如魚尾,用繩或棕葉捆紮,亦有用水竹篾織一個花邊小箍(故鄉人稱之為“花箍箍”),箍住尾部。前方有一個凹入竹籠的開口,逐漸收縮,進口只有拇指大小,腹部亦有同樣的一個,只是略長些,主要是防止泥鰍或黃鱔外逃。每逢春上趕集,街角隨處都有賣竹籠的,我總能從竹籠嗅到山裡人討生活的艱辛。讓我想起昏暗的油燈以及點著松枝照明的夜晚,一個個孤單的影子印在報紙糊的窗櫺上,只聽到窗內呵欠連連。而窗外另有一份天地,月色朦朧,蛙聲點點,螢火蟲隨處紛飛,卻沒有人欣賞如此美景,只有煩躁的幾句,“叫夏,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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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常與夥伴們扛著鋤頭,提一個竹筒,到菜地或路邊挖蚯蚓,有時也挖田埂,往往得來大人的咒罵,“哪個短命死的,吃了泥鰍要死了”,“哪個遭凶崽子……”,因為田硬上蚯蚓多,我們依舊不顧罵聲,繼續挖。夕陽欲落時,我就把蚯蚓放入熱灰裡,加少許米糠,用石頭把蚯蚓捶碎,放入魚簍裡,用來做竹籠的藥引。而後從水塘取出竹籠,挑著竹籠到水田去放。

放竹籠的選址很為重要,一般選擇泥巴鬆軟的溫水區,用手挖一道淺溝,能放下竹籠為適,溝不用挖得太深,深了,泥鰍大多會悶死。而後取一個竹籠,把藥引放於竹籠的頭部,用泥罩住,再把竹籠放入溝裡,挖溝太寬,竹籠兩邊得加些泥巴,放好以後,在旁邊插一根木棍,用之作標記,以好收取竹籠。

最令人煩躁的是晚上有人上田間照泥鰍,一手提火籠(用鐵絲織成的,如碗狀),一手提“魚梳”(如梳頭的梳子,用鐵打製,柄用木棍),揹著經松油浸過的松木小塊在田間走動。看到放竹籠的標識,往往有人會取出竹籠裡的泥鰍,再把竹籠放好,更有缺德者,連泥鰍與竹籠一起拿走,這當然也會引來放竹籠者的咒罵,“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操你媽的麻痺。”更或有潑婦為兒子出氣,在村子裡叫罵,“哪個該刀殺的,良心被狗呷了,偷了我的崽的竹籠,生個兒子冇有屁眼。”叫罵往往會持續二三個小時。

取竹籠得起早,往往是天邊才泛起幾點魚肚白,我就揹著魚簍,在開門的“吱呀”聲中走出,自家兒的狗總會跟隨,且不時支起一條腳在籬笆前或岩石邊撒尿。

來到水田,憑標記取竹籠,每個竹籠或有三五幾條泥鰍,或有幾條鱔魚,有時裝得滿滿的,一斤來重,當然亦有空空的。往往是取一個竹籠,就把泥鰍鱔魚倒入魚簍裡,待取完全部竹籠,魚簍裡總會有一兩斤泥鰍,多則三四斤,回到家,匆匆忙忙吃過飯,還得去上學。

家裡屯集的泥鰍多了,有時亦拿到集市上去賣,多半是機關幹部買去。數著散錢,幾許欣然,又有幾許心酸,讓人總想起張俞的《蠶婦》:“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讓我傷心老半天。

閒來無事,也學著織過竹籠,只是不會破篾,手往往被刀割出幾道口子,殷紅的血,鹹鹹的,成為記憶的落紅。經過幾次編織後,織的竹籠亦有了模樣,只是依舊還有人在偷放于田中的竹籠。

故鄉有看鴨子的人,鴨子上百,趕鴨的人扛著一根細長的竹子,約七八米。竹子插到哪裡,鴨群就聚在那裡,總不會離的太遠。眾人說趕鴨的人有教門,聽說是“梅山”。有人蠻橫,偷他的鴨子吃,結果瘋子,瘋子取出其母親的心臟生食,結果吃了公安的子彈,自此再也沒人敢偷鴨子了。幼時幼稚,想學梅山,也想學趕鴨的人用梅山制服那些偷竹籠之人,結果被老父臭罵一頓,才知,入梅山教之人,是斷然沒有子嗣的,終會成“絕戶”,嚇得我斷了此念頭。

如今,竹籠已成為一道慘淡的歷史,放竹籠也只是依稀記得,有過快樂,有過酸楚,讓我欣然的是母親的教誨。雖然丟過不少的竹籠,但從沒有想過取別人竹籠的念頭。做人,得走正道,不可心存邪念。

竹籠,是一首記憶的歌。讓我憶起故鄉,憶起童年,還有那些老夥伴。

竹籠,是鄉愁,繚繞在我心坎之上。

注:梅山,是一個地域概念。《宋史·梅山峒蠻傳》載:“梅山峒蠻,舊不與中國通。其地東接潭(今長沙),南接邵,其西則辰(今沅陵),其北則鼎澧,而梅山居其中。”①這就是說,地處沅(水)、湘(江)之間廣達五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古為梅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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