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代油畫家關紫蘭,美麗超過電影明星阮玲玉,長年被人遺忘

藝術 阮玲玉 美術 油畫 日本 上海故事週末茶座 2018-12-09
中國第一代油畫家關紫蘭,美麗超過電影明星阮玲玉,長年被人遺忘

著名畫家陳丹青如是感慨:

“當我看見關紫蘭的畫,真是驚異,畫得多麼清麗而飽滿!你見過關女士的照片麼?真的大家閨秀,比阮玲玉更美,更高貴。她一直活到80年代,和我同在一座城市,買菜做飯上街,可是上海美術界沒人說起她,她也不讓人知道她,記得她。”

關紫蘭是誰啊?

關紫蘭是中國第一代女油畫家,從1949年到她逝世的1985年,始終居住在上海虹口區溧陽路清源裡1號。之前,她除了到日本留學和外出,一直生活在上海。

畫作在《良友》畫報上光榮綻放

20世紀初,1903年,上海富商關康愛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孩子,她就是關紫蘭。

她的父母經營布匹印染,關紫蘭在家經常看到父母為棉布設計圖案,於是對顏色和圖案就特別有興趣。每當父母討論畫布紋飾的時候,女兒關紫蘭總會在一旁饒有興趣地傾聽,父母看到她對藝術感興趣,十分高興,就有意識地往藝術方向培養這個獨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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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

一天,一位畫家來給關紫蘭畫肖像。

“我穿什麼衣服好呢?”年幼的關紫蘭問畫家。

“你穿上喜歡的衣服,讓我看看。”畫家說

關紫蘭對站在一旁的五六個女士關照了什麼,於是,她們每人手捧一件紅、藍、黃等各色衣服列隊而站。

畫家頓時被那氣派所震驚。

關紫蘭從小學開始,穿的衣服都是請裁縫定做的,她到照相館攝影,都是自己帶去服裝,從不穿照相館提供的衣服。

長到十幾歲,關紫蘭考入上海神州女校圖畫專修科。

她遇到了第一位恩師洪野,洪先生仔細為她講解素描和色彩學,對她的作品總是特別進行點評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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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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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抱一先生

她還有一位恩師陳抱一。他留日學習西洋畫歸來,比關紫蘭大10歲,是關紫蘭父親的好友。

1925年冬,陳抱一、丁衍庸在上海創辦中華藝術大學,該校與林風眠主持的國立杭州藝專、顏文樑創建的蘇州美專和徐悲鴻主持的國立中央大學藝術系等,成為中國美術的一個耀眼的座標。

“我希望你到中華藝術大學繼續深造,你有繪畫的大潛質。”陳抱一真誠地對關紫蘭說。

“好,謝謝!”關紫蘭鄭重地點頭。

關紫蘭進入中華大學深造,潛心於色彩繽紛的美術世界。1927年6月,中華藝術大學舉行畢業生美術作品展覽會,師生們奉獻上精心繪製200多幅作品。儘管上海天氣炎熱,但觀眾踴躍,人們在一幅幅畫前觀摩點評。

《良友》畫報編輯樑得所也來參觀,他在關紫蘭的名為《幽閒》作品前仔細觀看,認真閱讀作品旁邊的照片和文字說明:“關紫蘭女士(本屆優等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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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良友》畫報第17期刊登了關紫蘭的油畫《幽閒》,同時刊登了她的照片:她託著下巴,安靜地望著,眼神裡洋溢著喜悅的憧憬。

關紫蘭全家興奮不已,關紫蘭拿著《良友》畫報愛不釋手。她走到哪裡,都有人向她表示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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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大學畢業了,她計劃前往法國留學。

“學習西洋畫,不一定都要去法國,”老師陳抱一對她說,“日本相當不錯,我在日本有熟人,可以為你介紹和引薦。”

關紫蘭點頭同意。

不久,關紫蘭登上前往日本的輪船,她從上海來到了日本東京文化學院,全新的生活開始了!

她很興奮,日本學堂比上海優越得多。她一面學習日語,一面在藝術世界裡徜徉:如飢渴地閱讀美術史料,觀摩察歐洲油畫原作的臨摹手稿和西洋大師們的原作,有時還有機會親眼觀看歐美畫家的現場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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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和日本導師合影

關紫蘭結識了兩位日本前衛畫家有島生馬和中川紀元先生,他們都是從法國留學的才子,他們的作品是法國野獸派藝術的典型,那以形寫意的筆觸和大膽潑辣的色彩,和日本畫壇上許多作品迥然不同,深深地打動了關紫蘭的心絃。

畫展在日本上海都引起轟動

關紫蘭留學日本那年,1927年8月,在中國公使館、日本東亞藝術協會和《上海時報》日本支局等的幫助下,關紫蘭個人畫展在神戶市順利舉行,媒體在第一時間紛紛作了大量報道。

每天上午8時開展,觀眾絡繹不絕,欣賞著約50幅作品,關紫蘭展出的大多數是油畫,還有少量木炭畫、水彩畫和鉛筆畫,觀眾讚賞不絕。因為觀眾多,每天不得不推遲閉館時間,最後開了夜場。據不完全統計,畫展參觀者達千人之多,

“關紫蘭的作品色彩鮮豔,構圖巧妙,有藝術天才,中國人的頭腦特別具有美術性。”

日本女畫家龜高文子高度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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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畫展在日本獲得好評,在上海同樣也獲得高度讚揚。

1927年8月29日《申報》第4版,署名雪芬的記者在《關紫蘭個展的觀感》一文中寫道:“日本對於藝術的愛好和推尊,不數十年間,使粗鄙民族的社會,一變而為文明化、藝術化的新邦,這點無論哪一個人都要承認的。回顧我國是應該如何努力,使我們的 ‘美的國民性、光輝燦爛地表現出來’。我對於關女士這次的作品展覽會,表示相當尊意。”

1927年10月,《北洋畫報》刊載關紫蘭的大照片:她坐在榻榻米上,右手擱在小桌上,穿著一套學生服,白上衣,黑裙子,頸脖上戴著項鍊,面帶微笑。照片下面有一行字:“女畫家關紫蘭女士旅日攝影(女士之作品頗為東瀛人士所讚賞並曾公開展覽)。”

關紫蘭名聲大作,一年後1928年9月30日出版的《良友》畫報,再次刊登關紫蘭的照片,文字說明寫道:“女士粵人,畢業於中華藝術大學,擅西洋畫,在日本開個人展覽會,大受美術界讚許。”

關紫蘭回國那年1930年,她的油畫作品《水仙花》被日本政府印製成明信片,關紫蘭在日本成為知名畫家。

1930年夏天,關紫蘭回到了上海,在上海唏陽美術院任教。同年,關紫蘭在華安大廈舉行個人作品展覽,於是上海掀起關紫蘭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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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在畫展上

名流人物宋子文先生出席油畫開幕式,許多文藝界名人到場,展廳裡觀眾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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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流宋子文

關紫蘭呈現油畫60幅、素描10幅,《彈曼陀鈴的姑娘》《湖畔》《綠衣女孩》《秋水伊人》《慈菇花》《藤蘿》《小提琴》等一系列佳作,吸引了眾多的眼光,那自由奔放的用筆,雅緻又鮮豔的色彩,西方野獸派色彩的狂放與中國傳統文人畫抒情的完美結合,裝飾性與韻律感凸現的新潮前衛,完全打破了畫壇流行的寫實主義風格,特立獨行的畫風震驚了上海畫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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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關紫蘭作

著名畫報《良友》封面刊登關紫蘭的大幅照片,還刊登了關紫蘭的作品及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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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友畫報封面人物關紫蘭

11年後的1941年,關紫蘭再次舉行畫展,再度吸引公眾的注意。不過,關紫蘭的畫風由變形、誇張轉入到寫實,展出的部分大作品都描寫了祖國河山的壯麗可愛,當時日本侵佔了中國大片河山。

1941年6月出版的《永安月刊》,刊登溫肇桐《女畫家關紫蘭》一文,作者寫道:

“蟄伏已過10年的中國女畫家關紫蘭,將在孤島畫壇把10年來沉默中的苦索與研究,重予觀者以新的興奮,這是一個絕好的消息。”

“不過,還得明白,關紫蘭雖則是現代中國的一位女油畫家,她的作品,不像法國畫家羅郎香的只表現了女性的優美,又透露了女性的纖弱,她確有像寶石一樣晶瑩玉潤的色彩,有像天鵝絨一樣溫馨的畫面,有小鳥一樣活潑的筆觸。”

上海淪陷,日本人多次動員關紫蘭為日本人工作,都被她拒絕了。

關紫蘭不再參加任何與政治活動有關的展覽,拒絕參加任何與日本人有關的社交活動,她出現在公眾場合總是穿著中式服裝。

“越是在這個時候,我越要表現出一箇中國女人的端莊與優雅,我不怕,因為我是一箇中國人。”關紫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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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和陳抱一老師在畫室

在那個特殊的時代,戰爭讓人陷入災難和痛苦。1932年淞滬抗戰爆發,啟蒙老師洪野逃難到天馬山一帶,貧病交迫,40多歲就因病去世,留下寡妻和年幼的子女。關紫蘭十分悲痛,堅持多年一直關心洪先生的後代,資助洪野的兒子上大學。關紫蘭的老師陳抱一經濟遭遇困境,關紫蘭連續幾年默默資助,直到陳抱一先生去世。

關紫蘭雖然已經成名,可仍然默默教書、繪畫和守著家庭,她於1938年35歲時嫁給了樑醫生,並生了個女兒樑雅雯……,

中老年幽居在空谷

1949年5月,政權更替,中共建政,上海進入新時代。

關紫蘭選擇留在上海,金秋10月,46歲的她攜家人遷居上海虹口區溧陽路清源裡1號。清源裡建於1920年代,房產商與關家頗有交情,於是關家很早就在這兒置業。日軍侵華,關家買下的房子被一個日本工程師佔用,後來才物歸原主。

新時代流行“工農兵”,流行社會主義主旋律,關紫蘭的繪畫題材也有了相應的變化。

關紫蘭是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經常參加美協組織的寫生和創作活動。關紫蘭來到嘉興南湖,畫了多幅鉛筆畫速寫,並在現場畫了油畫創作底稿,回滬後完成了油畫《南湖紅船》;她來到棚戶區改建的工人新村蕃瓜弄,創作了油畫《番瓜弄》,並參加了美協舉行的油畫展;她還畫了一批反映都市現實生活的寫實作品《上海街景》《靜安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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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紅船》,1965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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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街景 1960年作

關紫蘭雖然還在畫,不過她曾經追求的藝術特色消失了,但仍然具有其鮮明特徵963年,關紫蘭的油畫作品《少女》《西湖風景》《慈菇花》等四幅油畫被中國美術館收藏,中國美術館對《少女》評價是:“畫作中透出東方女性的端麗和大方的氣質,畫傢俱有把複雜造型簡約、純化的能力,筆觸粗獷、簡樸、洗練,色彩明麗且多施原色,可看出她在日本留學時受到了法國後期印象派和野獸派的影響,兼具中國民間藝術的色彩和造型。”

關紫蘭往往會顯得不安。“文革”前後,經常有人找關紫蘭調查其他畫家的“過去”,她非常害怕她曾經熱愛至極的繪畫給她帶來飛來橫禍。

果然“文革”來了,關紫蘭和家人將她的舊作分散保存在家中,將不少畫作密封后放進牆壁的內層,在牆壁外面糊上石灰。

從那時開始,關紫蘭擱筆不再畫畫。她不願意違背內心的呼喚而畫那些配合潮流的作品,她甚至希望自己的這個畫家被世界所遺忘。

1978年,她最疼愛的外孫葉奇被批准參軍入伍。

“我能夠通過‘政審’進入部隊,這對我外婆是種信任和鼓勵。”葉奇回憶道。

第二年春天,關紫蘭不顧76歲高齡,風塵僕僕地來到野戰軍某部駐地看望外孫,還指導戰士們作畫和輔導戰士製作黑板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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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孫合影

有一位畫家拜訪了關紫蘭,這樣描述她家的情景:

“起居室是寬敞明亮的,佈置得相當整潔和有藝術性,使用及陳設的傢俱基本上仍是從前的原物,所經常變化的是四季不同的鮮花品種、色彩和擺放的位置。蘭花、睡蓮、水仙、菊花等最為關紫蘭所鍾愛,微妙地體現主人的品位、心境和情趣;朝南是一排開闊的木格窗,掛著長長的花布窗幔,朝東有一扇落地門,打開後有一個伸展出去的小陽臺,屋子的北面凸向樓梯處是小巧的榻榻米間,一門將裡外巧妙間隔;牆上懸掛早年陳抱一送她的生日禮物——《桂花》油畫以及幾幅關紫蘭自己畫的花卉、風景油畫,還掛著一幅關良的《貴妃醉酒圖》水墨畫和一幅李天馬特署‘贈紫蘭大姐’的行書。在最醒目的位置掛著一幅關紫蘭上個世紀40年代攝於王開照相館的大幅肖像照,頗具時代特色,是黑白照放大由專業著色師手工著色的,非常柔美和雅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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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的女兒樑雅雯

我們可以從關紫蘭女兒樑雅雯的點滴記憶中,窺視到關紫蘭的生活片斷:

當別的女孩子還在玩洋娃娃時,樑雅雯的玩具便是母親一箱一箱衣裳和無數高跟鞋。在女兒的記憶中,母親會披上絲綢晨袍,喝一杯冰咖啡,然後穿上釘有珠飾的拖鞋去畫室作畫。”

1958年,關紫蘭的開設牙診所的丈夫逝世,她悲痛萬分,很久不能解脫。

困難時期關紫蘭有僑匯券,可以買到巧克力、小核桃這些稀罕的食品,她很大方地分給保姆,也分給餐廳的服務員。一來二去,再去餐廳,服務員都不讓她排隊,也不讓她等候,就把她要的食物端上來。女兒樑雅雯嚇得要命,怕別人有意見,關紫蘭卻心安理得地享用,她說,“他們要先端過來嘛!又不是我要這樣的。”

關紫蘭從小喜歡喝咖啡,“文革”期間仍然如此。南京東路上的德大咖啡館和東海西餐館,銅仁路上上海咖啡館,她常常會坐上好一會兒,喝著一杯濃濃的咖啡。她講究髮型,不喜歡跟潮流,每月去長春路拐角上的斯維美理髮店,時常在身上灑些高檔進口法國香水。

關紫蘭女士非常講究生活品位與生活情調,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個性愛好,始終在做自己。

據女兒樑雅雯回憶,關紫蘭晚年常常和關良、劉海粟、林風眠等畫家見面,他們會到關紫蘭家來玩,關紫蘭燒上一桌菜餚和大家分享……

1985年6月30日,關紫蘭在家因心臟病突發,離開人世,享年8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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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在虹口溧陽路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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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紫蘭與潘玉良、方君璧、蔡威廉、丘堤和孫多慈一起,被譽為“民國六大新女性畫家”。關紫蘭的作品多為人物肖像,也有靜物、風景,缺少大時代的大製作,即缺少反映國家

和社會的大事件,僅僅描寫平常的生活情境;但因其作品秀美華麗,充滿閨秀之氣,獨具韻味,被海外油畫界稱為中國“閨秀女油畫家”。驚濤駭浪的大海固然動人心魄,涓涓細流的委婉美麗,也常常給世人帶來欣喜。關紫蘭儘管被美術界遺忘多年,儘管迄今沒有一本畫冊面世,但她的名字和作品,在上海的繪畫史上,在上海城市的發展史上,總會佔據著應該有的位置,是金子總會閃光的。

關紫蘭步入其藝術最成熟的生命季節,不再繪畫,於她保全了人生的安全著落,可也失去了繪畫的樂趣,世界則失去了本來應該收穫的藝術佳作,幸耶?不幸耶?

人物檔案:關紫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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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畫像

關紫蘭(1903-1985)出生於上海,原籍廣東省南海縣。1927年畢業於上海中華藝術大學西洋畫科,同年留學日本東京文化學院。1930年代回國後多次在上海舉行個人油畫展。

1949年後她成為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並被聘請為上海文史館館員。

1985年6月30日在上海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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