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有棵和秦始皇同齡的古銀杏樹，因為它，老人長壽，姑娘水靈'

娃娃寨主峰下的雞公嶺山，從腰部開始隆起，形成一座形如彌勒佛肚一般的巨大土臺，“臺子”這個名稱，或許正是因此而來吧。它位於原龍坪村二組。村裡人說，這是一塊風水寶地。

臺子背靠大山，下臨小河。其上坡度平緩，井水甘甜，土質肥沃。是龍坪自然條件最好的地方。

在臺子上百畝農田幾乎正中的位置，呈三角形狀，生長著三棵古銀杏樹。三棵樹之間，直線距離最遠不過百米。經專業測算，最年長的一棵，有二千二百多年的樹齡。這個年歲，大約跟秦始皇和屈原同齡。其餘兩棵，也都在兩千年左右。每一棵樹都生長得極其茂盛，極其蒼勁厚朴。粗壯的樹幹，好幾個人才能合抱得下，每一棵樹的樹冠，都足足遮蔽了半畝田地。

三棵樹每年都結了滿樹的果實，所產“白果”與古樹一起，遠近聞名。世代居住於此的龍坪人，熟知銀杏葉子和果實的功效，老人多長壽，神清氣爽；姑娘水靈靈，膚色漂亮。幾千年來，幾棵銀杏樹創造的財富，勝過金山銀山。

有人說，看銀杏最好的季節是深秋葉黃的時候。臺子上的三棵古銀杏樹，在幾千年的時空裡，競相生長的生命奇蹟足以令人驚歎，深秋，作為展示銀杏生命最完美的舞臺，又為它的美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秋霜如約而來。你看，覆蓋了半畝地的三棵古樹，一夜之間，全都披上了金箔做成的霓裳。滿樹的葉子，像喝飽了秋的瓊漿，醉成一片輝煌的絢爛，在秋陽的波光裡，閃射出奪目的光輝。秋風起了，無數支金色的小羽扇離開枝頭，輕盈飛舞。它們打著轉紛紛下落的樣子，如一群群翩躚的蝴蝶，簇擁著，飛向心儀已久的花朵。此刻，遠處娃娃寨深黛色的群峰，是它們的舞臺背景，在這個壯麗的背景之下，古樹用金子般的色彩和古樸的姿態，奏響了生命的華章。

出門在外、思鄉的人們，若在此時歸來，遠遠的，還沒看到自家的田疇和房屋，還沒看到日思夜想的爹孃，也許秋風已吹起剛剛落下的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迴旋在來人的車窗前，或者落在他的身邊。拾起它，一顆離家太久的心頓時柔軟如紗輕盈如雲，一陣暖意在湧動，一股甜蜜在升騰：回家了！家中的老樹，已經派出使者，遠遠地來迎接我了！我那蒼老的爹孃，也一定早倚在門邊，等著我！

萬物勃發的春天，古樹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它們千百年來從不甘落後，勤奮地生長出比誰都更多、比誰都更美的新葉，一簇簇，一層層的新綠，織成一張張巨大的清新的網，鋪排出一個最浩蕩、最華美的春天。這樣的情景，是不是更見其生命力量的強大？欣欣向榮的夏季，當所有的樹木花草，都被灼熱的陽光烘烤得垂下了頭，這幾棵古樹，卻精神抖擻地撐起一把把碧綠的巨傘，不辭辛苦地為人們帶來清涼的庇護。這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夏季的古銀杏樹，簡直是無法替代的風景？隆冬到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壯美世界裡，又怎麼少得了這些古樹的身影！萬千條瓊枝與蒼勁盤曲的樹幹對比襯托，又當是入畫的一景啊！

來龍坪看千年銀杏，不必等到深秋。無論哪一個季節到來，它們都會為你展示無與倫比的美。

銀杏樹下，住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他的一大家人。老人九十歲了，每逢有人慕名來看古樹，老人都笑呵呵地為客人搬出椅子，沏上茶水。客人看罷樹要離開，老人又笑呵呵地送他們走，一直要送到路的拐彎處，看不見了才返回。平日裡，老人為家裡放著一群羊。晨曦微露，背後的大山還在沉睡，銀杏樹上的鳥兒早已醒來。它們站在枝頭呼朋引伴，吵鬧不休，整個村莊便在鳥兒的叫聲裡醒來。露珠還在草葉閃著光亮，老人打開羊圈門，輕輕吆喝一聲，頭羊便帶著羊群到坡上去吃草。老人坐在樹下，眺望著遠處緞帶一般進山的路，目光深邃，像是在懷想一段久遠的往事。一陣風吹來，樹枝輕搖，嘩啦啦搖下串串水珠，滴落在老人的身上。老人早有準備，將放置一邊的斗笠戴在頭上。此時，閉上眼想，一位戴著斗笠、清瘦矍鑠的老人坐在晨光裡，沉思，遙望。身後屹立著的，是一株幾千年的蒼勁大樹。這是不是一幅意境悠遠的圖畫？ 傍晚，太陽的熱力減退了，老人又把羊群趕上山坡。羊兒們吃草的時候，老人就坐在樹下，戴上花鏡，趁著亮光，看書報讀雜誌。老人從年輕時代就喜歡讀書，是村裡有名的文化人。一直到現在，村裡退休的老教師，愛讀書的農民，回鄉探親的故舊，大家一有空就會去老人的家裡，大家在一起讀讀書，看看報，聊聊養生，談談外面的世界。因為愛讀書，老人的治家，自然就浸染了些書香的氣息，他們一家老小，都以老人為榜樣，言行舉止文質彬彬，和誰說話都和和氣氣。老人四世同堂的家庭，父慈子孝一片和睦。全村的人，也受其影響，大家相處和和氣氣、善友親鄰。

距離一株古銀杏樹不足五十米遠的地方，過去有一座高大的土房子，那是龍坪村的村小學。那是龍坪河邊的“耕讀小學”倒塌之後，在此新建的。

學校建在臺子前端最險要的地方，後面的遠山，就是雄偉的娃娃寨，在它的腳下，有一條常年清流奔湧的河，那是發源於娃娃寨的龍坪河。

人們常說龍坪出人。這個“出人”，指的是村裡不少的人依靠讀書或當兵跳出“農門”，獲得高等學歷，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或者誠信經商，創造一份殷實的家底，贏得社會的尊敬。龍坪位於秭歸縣西南邊陲，是一個邊遠偏僻的小村莊。過去，村裡幾百口人中，學生本來就少，能順利升入初中的微乎其微。如今，這裡走出了博士、碩士十多人；走出了部隊團職軍官、優秀的國家公務員，走出了名醫和教師。今年，秭歸縣高考文科狀元又在這裡誕生，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學校栽培、是這塊生長著古銀杏樹的風水寶地哺育的結果。雖然學校在多年之後，因為生源難以為繼等問題，合併到其他村子，但學校與古樹，卻是龍坪村的座標，它們永遠佔據著村裡所有人的記憶。

我查閱了一下秭歸縣誌，樹齡這麼久遠的古銀杏樹，整個秭歸縣，也只有龍坪村有。其實，與這三棵古樹隔著龍坪河的北面山上，也有一個地形與臺子極其相似的地方，名為“白果樹溝”。白果樹溝背靠的，也是娃娃寨主峰下的一座山， 稱為“施家坡”。那裡曾經生長著一棵比南面臺子上三棵還要粗壯的古銀杏樹。那地方就是以這棵樹命名的。可惜的是，早在七十年代後期，古樹就被砍掉了。它的樹齡，就成了永遠的謎。砍樹的原因也無從知道，可以確定的是，自從那棵古樹被砍，就再也看不到在悠悠輪迴的四季裡，龍坪河南北兩岸參天古木爭奇鬥豔交相輝映的奇景了。聽說被砍掉的那棵樹，枝幹樹枝被鋸成了很多段，能運走的被當做柴火燒掉了，運不走的一部分，被隨意棄置。如今，去當年那樹附近的河溝裡，或許連一點殘骸都找不到了。

南邊臺子上的三棵古樹，卻依然生長得鬱鬱蔥蔥充滿活力。在它們靠近根部的地方，又長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樹。大的，已經有了臉盆那麼粗，聽說已是上百歲了；小的，還是嫩嫩的新芽。這些新長出來的樹，棵棵標直挺拔，團團如蓋。很顯然，它們是古樹的子子孫孫。

娃娃寨的孩子從小就生長在這幾棵古樹的身邊。出去闖世界的，古樹就長在了他們的夢裡。我曾數次帶著我的孩子，回去看那幾棵古樹。淳樸的村莊，莊嚴的樹木，在孩子的心中紮下了根。離開村莊的時候，她一邊戀戀不捨地回頭去看那些樹，一邊說，希望老天一如既往地善待古樹，人類一如既往地善待古樹。我說，是啊，等你將來有了孩子，我們還要一起，再回來看它們。

作者簡介：鄧貴環

作者簡介：鄧貴環，湖北秭歸人，高級教師，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有散文在《散文百家》《長江叢刊》《芳草》《新作家》《中國三峽》《西部散文選刊》《三峽日報》《三峽晚報》等報刊雜誌發表，有散文集《一片冰心》及教育隨筆集《教育之路》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