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

音樂 羅大佑 崔健 流行音樂 搖滾樂 廣西師大出版社 2018-11-27

音樂,對我們每個人來說,或多或少都曾起到過撫慰心靈的作用。有人熱愛六十年代的披頭士,那些垮掉的一代和平自由的夢想。有人熱愛七十年代的搖滾和民謠,無論鮑勃·迪倫,還是平克·弗洛伊德,一把吉他就可以統治天下。有人沉迷於八九十年代港臺、內地流行樂,有鄧麗君、王菲、張國榮,有李宗盛、羅大佑、齊豫,搖滾圈,有Beyond、鮑家街43號、唐朝、黑豹,還有風靡一時在紅磡開過演唱會的魔巖三傑。對我們來說,那是真正閃亮的,純真激揚的,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

本期推送,為大家分享著名音樂製作人李廣平跨越30年的流行音樂筆記《抵達內心的歌謠》,他豐厚的音樂素養與積澱,大量的遊歷與採風,加之深厚的文化底蘊,使他深入理解了民族音樂的精、氣、神,以及流行音樂的廣博與厚重的特質。於是,在歌曲欣賞音樂聆賞方面,通過他的傾情文字,使我們得以近距離了解劉歡、王洛賓、樑弘志、羅大佑、周華健、汪峰、李春波、吳虹飛、吉克曲布、黃琦雯、周筆暢、瓦其依合、容中爾甲、洪啟、鄧偉標等音樂人的音樂往事。

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

穿越生命的歌聲——

聆聽羅大佑及其他

文 | 李廣平

本文節選自《抵達內心的歌謠》

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

我出生於1964年,屬於70年代成長,80年代讀大學的這一批人。在我的大學時代,羅大佑是一個無可迴避的繞不過去的話題。1982年9月,我以一個小鎮青年的懵懂心理進入了大學校園;1983年、1984年開始我就聽了大量的臺灣的流行歌曲。一開始是校園歌曲,像《外婆的澎湖灣》《赤足走在田埂上》這一類的歌曲,後來忽然有一天我聽到了《未來的主人翁》和蘇芮演唱的《是否》。特別是《是否》這首歌,給了我一個很大的“打擊”。我當時不禁感慨:“哦,這個叫羅大佑的人情歌也寫得如此動人!”一句“情到深處人孤獨”頗有宋詞的意境,也提升了整首歌曲的感情深度。

當時我為了看《搭錯車》這部電影跑遍了廣州的電影院,拿著一張報紙去找有放這部片子的電影院,終於在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在北京路一家電影院看到了《搭錯車》這部電影。為了看《搭錯車》這部電影,我可以從市區走路走回學校,因為看完電影就沒有公共汽車了。我一路走,一路回味這部電影的歌曲,感嘆不已!那一天的月亮也因為有這些歌曲而變得明亮和溫馨起來,這樣的記憶,人一生又有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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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搭錯車》海報,1983

電影《搭錯車》的主題歌《一樣的月光》就是羅大佑寫的。看完了以後感覺到電影的情節非常簡單,電影的故事性也不是非常感人,但這裡面的歌卻成了中國流行音樂的經典!“一樣的月光/一樣的照著新店溪/一樣的冬天/一樣的下著冰冷的雨/一樣的塵埃/一樣的在風中堆積/一樣的笑容/一樣的淚/一樣的日子/一樣的我和你”,作者把“新店溪”寫進歌詞,太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了!

整首歌曲瀰漫著一種對都市文明帶來汙染的抗拒與無可奈何。《酒幹倘買無》的悲憤、《是否》的苦澀與無力都讓我驚歎不已。我回到學校裡大肆宣揚這幾首歌,大家後來都去看,看了以後不管失戀沒失戀的人都大唱《是否》,大吼《一樣的月光》,我覺得這幾首歌曲改變了我們對臺灣校園歌曲那種清新、輕盈的看法,我深深感覺到像《一樣的月光》,像《是否》這樣的歌曲承載了很濃厚的人文內涵,有很多我們所不能瞭解的事情在世界上在感情裡,特別是“情到深處人孤獨”這句話當時幾乎成了風靡校園的一句自我安慰的話,不管失戀沒失戀的人都大唱這句歌詞。

羅大佑以他結結實實的作品讓我意識到流行歌曲的文化魅力,對我們這批人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我的許多朋友喜歡寫詩,許多朋友喜歡寫評論,羅大佑對他們的思想都產生過一定的影響。就我而言我想我最終走上流行歌曲填詞這條路,羅大佑對我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特別是羅大佑這種文學性很強的歌詞意象和敘事式的鋪陳手法,還有人文關懷的歌詞和中國化的旋律曲式的一種緊密的結合,後來對我的音樂寫作有非常深刻的影響,儘管當時我並沒有想到今後會從事流行音樂這個行業。

聽羅大佑以後又開始聽李宗盛,再後來又聽齊秦、姜育恆、王傑、童安格、趙傳,一路聽下來,當我走出校園的時候,我被分配到星海音樂學院做老師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一種命運的安排?我在學院裡和幾位作曲家開始合作,開始填寫歌詞,所以說在我人生的道路中羅大佑是一個非常大的參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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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演出現場

我覺得人在藝術上所受到的震撼性的東西並不是很多,我所聽過的受到震撼性的東西我想就是一個羅大佑,一個崔健。崔健的《一無所有》當時也是嚇了我一跳,大陸的歌手也能這樣寫東西,也敢這樣寫?我真的很感激羅大佑,我很少對一個作曲家如此著迷,對他的每一張專輯,每一首歌曲我都會用心去研究,去聆聽,甚至去模仿。所以羅大佑對我不僅僅是流行音樂的影響,他甚至是文化上、生命上的一個影響。今天我之所以做了將近15年流行音樂的工作還戀戀不捨,和我一起出道的弟兄們好多都轉行了或者說幹其他的事情去了,但我還在這裡面堅持,我想和我熱愛流行音樂、熱愛羅大佑、熱愛臺灣優秀創作人的作品,還有國內的一些優秀作品是分不開的。沒有熱愛也就沒有堅持,沒有堅持也就談不上把流行音樂創作當作自己的事業,並努力把寫作的質地儘可能地提高到人文的高度。

在睡夢裡,我還經常回到那所有高大的木棉樹,木棉花開無比燦爛的大學校園裡。

我讀書的師大的學生宿舍8人一間,那時還是蘇聯模式的建築,我們在西區的文科宿舍如今已經被拆除了,中文系的小樓也被拆除了,老教學樓也被拆除了,前幾年回到母校的我十分傷感:無舊可懷的我們彷彿被學校和記憶拋棄的人一樣,找不到自己來時的路,回不到自己熟悉的家了!

還好,我還擁有在生命記憶裡迴響的歌聲。我們讀大學的時候還是比較閉塞,最主要的傳播工具就是收音機,那個時候有錄音機的人非常的少,一個寢室可能不會有一臺錄音機。往往是暑假、寒假回到家裡才能夠用錄音機錄下廣播裡的節目和歌曲。我很多歌曲的收集都是通過小三洋錄音機從電臺裡錄下來的。那個時候電臺的節目也少得可憐,國內的節目很少,根本沒有直播的節目,我們大量聽的是澳洲廣播電臺,叫澳廣。然後是所謂的“敵臺”,即是臺灣的中廣,還有“亞洲之聲”節目。

我從電臺裡聽了大量的流行歌曲,然後津津有味地口耳相傳;聽完後大家都會抄寫歌詞,當時我們喜歡歌曲的弟兄們都是一本一本的歌詞,沒有旋律的只是歌詞。誰有一首好歌詞呢,大家就傳抄,比如說《一樣的月光》《是否》《請跟我來》。那個時候還有當時很少的鄧麗君、劉文正唱的歌,我們都是這樣學會的,先有歌詞然後大家互相哼哼,後來就是臺灣的校園歌曲,然後再是羅大佑、童安格、趙傳、齊秦等等。我後來到星海音樂學院當老師時,還自己編寫過一本我認為最好的臺灣人文歌曲集,現在也不知所終了。

我非常羨慕現在的大學生,他們有很好的接受訊息的條件,現在收音機都已經很老土了,大家都有Walkman,有MP3,甚至MP4了,可以收也可以錄,還有CD機,現在遍地都是CD,想聽什麼就聽什麼,那個時候根本沒有這個條件。但是就是因為如此之貧乏所以我們這才吸收得更加狂熱,一個羅大佑我們可能把他所有的、前前後後的東西全部都吸收進來。

我在大學時開始寫詩,寫小說,寫散文,也發表過一些不三不四的文字。那個時候也看了大量的港臺作家的一些作品,比如余光中的詩,白先勇的小說,當然也有席慕蓉、三毛他們的作品;同時看了這些東西以後就更加感覺到羅大佑的可貴,因為從文字的角度看,羅大佑也絲毫不比他們淺薄,大佑有深度啊!比較起三毛他們來說,我感覺羅大佑算是非常有深度、有厚度的一個人。他絲毫不會比三毛、瓊瑤、余光中他們的影響差,他影響了我們整整一代人。

1988年,我在星海音樂學院工作,因為同宿舍的同事是個作曲家,我於是自然地和他合作開始了我的流行歌曲創作之路。在一個號稱古典嚴肅的音樂學院裡寫流行歌曲,白眼和嘲笑是難免的,然而沒有什麼比“熱愛”這個詞更可怕的了,如果你愛上了一件有誘惑力的事業,還有什麼可以阻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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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佑的很多歌的歌詞我都可以背出來,像《光陰的故事》《童年》《亞細亞的孤兒》等,還有後來的《閃亮的日子》《你的樣子》《戀曲1980》,到了《戀曲1990》,我已經大學畢業,我記得我在廣東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地方的市場上買到《戀曲1990》這盤磁帶的。那時我已經開始寫作歌詞。他對我的創作影響非常直接的一點是歌曲旋律簡單、好聽,而且和詞的結合非常的緊密。在創作形式上羅大佑是先曲後詞,他往往是曲出來的同時,詞的感覺也已經有了,然後再把詞填上去。這個創作形式我覺得對廣東流行音樂創作影響非常巨大,我們一開始走的也是這個路子。

因為傳統的歌曲創作,比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大陸歌曲都是先有歌詞然後來譜曲。但是流行歌曲的創作往往都是顛倒過來的,羅大佑就是這樣,香港的所有流行歌曲都是填詞的產物。大佑說他一首《童年》就寫了4年,旋律已經很成熟了,但是歌詞他一直在尋找最恰當的一種表達方式。這就是煉詞:遣詞用句切合旋律的走向,怎麼樣去讓自己的歌詞和旋律交融,並在最關鍵的地方填上最恰當的歌詞,這種創作影響對我來說是非常巨大的。我自己寫了好多歌曲都是填詞歌曲,比如說《你在他鄉還好嗎》《潮溼的心》等近300首歌曲都是填詞的歌曲。填詞的過程就是尋找的過程:怎麼樣用好形容詞、用好雙聲疊韻詞、用好虛字……

羅大佑是我沒有拜過山門的老師,我不否認這點,學得好不好那是另當別論,就連李宗盛自己寫歌他也說在學羅大佑,他也不怕別人笑他。因為他說:“學得好不好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在學,只要是好的東西我們在學就行了,學得不好那是自己工夫不到家,學得好那就說明我們在進步。”我覺得我學得不是特別好的,大陸有一些學得非常好的,比如高曉鬆為代表的“校園民謠”的創作者們,我覺得他們學羅大佑那簡直學得是有幾分神似,高曉鬆的許多作品在用詞方面跟羅大佑非常相似。

羅大佑的歌曲有濃郁的宗教情懷,他把《聖經》裡的大量詞彙融入歌曲寫作中,使歌曲沉鬱、蒼涼,韻味悠長,這一點很令我神往。我舉一例:《聖經·新約》“何必為衣裳憂慮呢?你問:野地裡的百合花怎麼長起來;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讀了這一段,我們再聽《野百合也有春天》就會明白這首歌曲的意境了。一個在歌曲裡傾注了關懷的人,他的創作就一定不會輕飄,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有特定的文化指向和關懷目的。《鹿港小鎮》的文明批判與無奈的追憶,《亞細亞的孤兒》的孤憤與恐懼,《未來的主人翁》用現代詩和搖滾音響組合成的真摯的傾訴,猶如一道道閃電,照亮了那些沉默與冷漠的人群,喚醒了無數麻木和沉睡的心靈。他是文學的叛徒,音樂的刺客和平庸生命的蠱惑家,臺灣流行音樂因為他而厚重無比,唱片工業也不僅僅成為娛樂產業,而有可能成為具備文化傳承價值的文化事業,聽歌也成為一種精神生活和心靈生活而不僅僅是追逐時尚潮流的肉體娛樂活動。

大佑的《戀曲1990》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成為一名大學老師,我是在一個菜市場裡聽到《戀曲1990》的,於是買下了這盒翻錄的港臺最新歌曲的“雜錦帶”的盒帶。菜市場都能聽到的歌曲一定是真正的“流行歌曲”,這是一條流行音樂的“真理”吧?

我曾經把羅大佑的原版CD都收集了,後來在一次很偶然的事故之後失去了七八張,我現在準備再一次收集。他所有的CD應該說我都認真地聽過,有很多人說一個創作者寫歌也好,唱歌也好,是一張不如一張,而羅大佑沒有這種現象。羅大佑的東西是越來越成熟,越來越老辣,越來越精練,而且出手也是越來越狠,越來越重。寫到這裡,我想起了一個小插曲:大約是1994年,我來北京開會,北京音樂評論家金兆鈞先生來訪,恰好另外一個電臺節目主持人也在,大家聊起大佑,這個年輕的節目主持人對大佑後期的一些作品表示不滿,說大佑沒有堅守批判立場,音樂上也退步了,老金勃然大怒道:“你懂個屁!那叫爐火純青!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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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佑1982年發行專輯《之乎者也》

我覺得,大佑的第一步起點就非常的高,起點就是《之乎者也》,第二步是《未來的主人翁》,這已經不得了了,這兩步就已經一步到位到了臺灣最高的水平了。他後來出的第3張專輯《家》,然後是《青春舞曲》《告別的年代》,再後面是《戀曲1990》。就這幾張CD而言,我認為他的作品沒有退步,他一直在向自己挑戰,而且用事實說話,用歌曲說話。《愛人同志》之後他就到了香港,在香港寫了《皇后大道東》《原鄉》《首都》,這3張專輯分別指向香港、臺灣和大陸,分別達到三個不同的高度,沒有退步。

我們來聽聽離我們比較近推出的《戀曲2000》,是1994年的作品,《戀曲2000》裡面的作品我認為都不會比《之乎者也》《未來的主人翁》專輯裡的作品差,起碼是保持了同等高度。特別是《戀曲2000》《天雨》這幾首歌依然保持了他非常敏銳的創作觸覺:非常人性化的描寫,非常磅礴大氣的對中國歷史的深刻洞察。《天雨》的意象非常磅礴,中國文化和中國歷史的交織豐富而龐大,從天而降,勢如破竹,無遮無攔,天地盤桓著精靈的意象;《天雨》裡用吉他、貝司、伴唱組成厚重的音樂氛圍,讓人喘不過氣來,真有大雨傾盆鋪天蓋地之勢,淋得你睜不開眼,敲得你心痛。《臺北紅玫瑰》寫臺北,節奏上突出了臺北的輕浮、香豔和俗氣。《上海之夜》寫上海,音樂大氣、悽迷,絃樂如浪鋪陳,突出上海的“無常”和“美麗”,從歷史深處地寫出上海十里洋場的今昔之態,都寫得出乎意料的好。而且《戀曲2000》裡面每一首歌都值得我們反覆聆聽,特別是在新舊世紀交替之際,我覺得《戀曲2000》深刻地揭示了中國人的心態,實在是一部比較厚重的作品。

所以羅大佑的專輯我覺得是很少人能夠像他一樣,把每一個專輯都做得有一個新的歷史高度,讓你無話可說,而且在音樂性上保持非常豐富、前衛的因素,有可聽性又有可闡述性。從歌詞來說每一首歌的指向、思想的深度都不同,層次也不同。我覺得羅大佑已經進入化境,有一點指哪打哪,而且一擊必中,所以我是除了佩服無話可說。所以羅大佑是一個對流行音樂創作者來說,他像《戀曲2000》裡所說的“喜馬拉雅”山系一樣,在中國流行歌曲的創作裡面,我認為他和崔健、侯德健一樣,是中國流行歌壇的最高峰,很難跨越啊!我們只能夠在爬到半山的時候喘喘氣,看一看而已。

我從來不是一個時尚圈中的人,卻從事著最需要時尚的事業,這是頗令我感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而世事就是這樣,是命運在選擇並造就了我的青年時代,我沒有後悔。

木棉花開花落,轉眼到了1997年。我這一年在一所流行音樂研習院裡上課,給學生開講臺灣和大陸的流行音樂史。重點就落在了羅大佑身上,我這門課程,全國的音樂學院恐怕都是沒有的吧?

流行歌曲的寫作,文化內涵的淺薄,音樂形式的輕巧,旋律的似曾相識,都是讓人詬病的因素,好在還是有一些優秀傑出的人物,把這種最大眾化的藝術形式玩出了哲學的深度。

我覺得羅大佑的定位就不僅僅是一個流行歌手,他是一個很有哲學深度的音樂思想家。別人給他安上什麼黑衣鬥士、黑色旋風或者是什麼其他的一些說法,我覺得都不是很恰切,我覺得他是一個有強烈社會關懷意識的思想家,是一個用音樂去思考的音樂哲人,是一個有很深刻的歷史感的遊吟詩人。這是因為他自己的定位就不僅僅是一個流行歌手,所以他超越了很多流行歌手。

無論是在歌曲的創作還是歌曲的演繹上,他都有自己很濃郁、很獨特的個人風格。有些人說他唱得難聽,但是他的歌曲要是給其他人唱,我就覺得索然無味。他的音色也許你不喜歡,但是他歌曲的那種美感和歌曲深刻的思想含量你無法拒絕。美感體現在他的歌曲的旋律上,你聽他的歌兩遍你就可以記住,就可以跟著哼唱;你聽他的歌詞你聽得懂,聽得懂的情況下你又覺得他妙不可言,覺得說出了你心裡面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

無論是早期的《童年》,還是到最近的《戀曲2000》,羅大佑一直是站在一個現實與歷史交相輝映的高度上引領我們、帶領我們思考一些流行音樂“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的歌曲,不僅僅談愛情,也不僅僅談政治,我認為他達到了一種人性的高度,特別是中國人人性的高度。他站在一個歷史的高度用如詩的語言、用非常中國式的旋律走向,用非常豐富優美的音樂編曲語言給我們營造了一個很寬廣、很豐富的文化世界,而不僅是音樂世界。就是因為他自己的這種定位,還有他這種很濃郁的中國人的人文文化背景,所以他一直站在流行文化的潮頭,引領這個時代的音樂文化的發展。

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

羅大佑1994年發行專輯《愛人同志》

我記得1994年在臺灣他發《愛人同志》的時候,報紙的大標題是這樣寫的:“羅大佑發片,所有歌手讓路”。當時沒有人敢跟他在一個月裡同時發片,因為他的旋風式的推進太可怕了,他在發片的這一個月裡面,商店裡面播的、賣的全是他的,擋都擋不住。因為20世紀60年代出生,70年代出生的這些人都是他忠實的聽眾,你只要喜歡了他的一首歌,你就會去找他另外的一些歌,你只要喜歡他10首歌,你就會喜歡他的100首歌,一般情況下,他不會讓你失望。

我記得我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我第一首放的是《鄉愁四韻》,余光中的詩,羅大佑的曲,然後給同學們放《未來的主人翁》。這兩首歌前者表達的是中國人的文化情懷,後者是歷史和未來的預言,流行音樂能寫到這種高度是我們的一個目標。最後給大家放《閃亮的日子》,在大佑嗚咽式的唱腔裡結束我的課程。我覺得這首歌很短小但是他寫出了一代青年追尋夢想的心路歷程,可以說你在這首歌裡面可以看到淚花、看到夢想、聽到青春的腳步聲,聽到一個人求索的呼喊。這一首小小的《閃亮的日子》照亮了我們青春的旅程,讓我們在尋找理想的路上有歌聲陪伴。我記得我的學生結業的時候,唱起《閃亮的日子》時不禁淚如雨下,抱頭痛哭,誰沒有過青春的憂鬱和失落?誰沒有過理想的幻滅與苦痛?旋律是如此傷感,未來是如此迷茫,“閃亮的日子”隨風飄散,青春的夢幻更值得珍惜。

我向所有我認識的學生、朋友推薦流行歌曲時,他們說你們流行音樂沒文化,我說你這句話是錯誤的,我就拿一個羅大佑,拿一個崔健出來,這個文化就夠你受的了。更別說我們還有好多臺灣、香港、大陸優秀的創作人。我認為流行音樂有沒有文化,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它需要歷史的檢驗,如果20年以後我們還唱我們20年以前寫的歌曲,能夠流傳下來,這就是文化的一種積澱。羅大佑寫《閃亮的日子》、《童年》的時候是1977年,到現在已經30多年了,30多年前的作品現在聽起來還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感人,這說明羅大佑已經穿越了所謂的雅俗之分、所謂的流行與不流行之分,它有了歷史感。所以羅大佑在2002、2003年復出的演唱會我覺得不僅僅是青春的重溫,而是一次重新出發,找尋我們全新的位置,調整我們前進的方向,給中國的流行音樂帶來一次新的亢奮和震撼。

羅大佑對中國流行音樂的影響是巨大的,是幾乎不可跨越的、無可迴避的人,無論是搞搖滾的也好,搞流行的也好,羅大佑一直是一個方向,是一個路標,是一個紀念碑,是我們嚮往的一個高度。他對中國流行音樂的影響是對幾代人的影響,從最初搞流行音樂的我們這幫人到比我年輕十幾歲的駢軍他們,都用吉他唱過他的歌。我們寫歌是從臺灣校園歌曲裡學來的:歌曲能夠這樣簡單地寫,能夠這樣自然平和發自心底地唱,能夠如此找到無數的知音!

然後就開始學技法上的一些東西,從侯德健、羅大佑聽到李壽全、樑弘志、李宗盛,知道流行歌曲也能承載時代的關懷與思考,也能夠透過歷史來回朔中國的思想文化音樂的源流,也能夠超越愛情,寫生命的感悟、社會的批判、政治的抗議的東西,這都是羅大佑侯德健們帶給我們的。我身邊玩搖滾的也好,玩流行的也好,玩電影配樂的也好,玩晚會歌曲的也好,都聽過學過羅大佑吧?羅大佑對生活,對生命,對歷史,對時代,對政治,對人性種種的吟唱,都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流行音樂界。非常多的人,我想不僅僅是我,有很多很優秀的流行音樂人,像早期北京的一些詞曲作家都受羅大佑的影響,然後是廣州的陳小奇、朱德榮等人,他們受羅大佑的影響是很大的:人文意識、理想情操、社會關懷、文化批判、中國文化血脈的流傳、中國古典意象的運轉、現代詩歌的寫作手法——這些陌生的字眼和說法,在時尚化領先的當今歌壇,恍如隔世的遙遠傳說。

《童年》《光陰的故事》《是否》《你的樣子》《戀曲1980》《戀曲1990》,還有《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滾滾紅塵》《追夢人》《船歌》《東方之珠》《皇后大道東》《未來的主人翁》《亞細亞的孤兒》《現象七十二變》,這些歌感動了無數的中國人、養活了多少的歌手啊!這些歌曲也承載了我的青春記憶,導引我的流行音樂創作,從昨天走向明天,從南方走向北方,從陌生走向熟悉,從茫然走向清醒。

“當未來的世界充滿了一些陌生的旋律 /你或許會想起現在這首古老的歌曲/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

2006年3月12日,北京

李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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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腦海裡浮現了哪首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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