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一九八四 美麗新世界 文化 新京報書評週刊 新京報書評週刊 2017-08-02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感謝給我逆境的眾生。”印在《大護法》海報上的這句話,讓它顯得有點不一樣。的確,剛上映一週的它已收穫了各種讚譽,以至於有觀者站出來呼籲票房,在他們看來,目前的票房表現顯然不比其品質。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這一部以手繪山水為背景的成人動畫,在豆瓣電影上的評分節節攀升。

前些年的《大聖歸來》和《大魚海棠》等國產動畫,實際上因製作精良也受到一些好評,然而,它們在劇本和故事敘述上仍顯單薄。不管是“良心之作”,還是“十二年磨一劍”,所謂情懷也並未贏得人們的掌聲。

原因在哪裡?

“對於一部電影而言,畫面是美學,屬於影像風格,是鏡頭語言的一部分,但出色的影像風格距出色的鏡頭語音還有著構思和調度上的差距,而出色的鏡頭語言距一部出色的電影,還需要一整套生動的人物和故事來賦予其靈魂。”本文作者長期關注國產影視作品,據他判斷,《大聖歸來》和《大魚海棠》都是隻有風格而缺乏靈魂的作品,而《大護法》讓觀眾難得地在一部國產動畫裡看到了靈魂。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人物眾生相及其關係。

遺憾的是,《大護法》的敘事手法卻遠非盡善盡美,在九十分鐘的片長裡提供了太多未經展開的線索與人物。儘管導演已透露影片會有續集,這些未能展開的線索可能是為續作打下的伏筆,“然而即便是其中的主要人物,依然塑造得不算成功。”《大護法》用蹩腳的技藝訴說著一種黑暗和覺醒的故事,但至少有了靈魂,而這大概是它上映不久即贏得觀眾尊重的其中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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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殺的親吻者。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撰文 | 時間之葬

“PG—13”

這是一部拍給成年人的動畫

正如在片頭顯赫打出的“PG—13”字樣,《大護法》顯然不是一部適合兒童觀看的電影。這一方面是因為這部畫風清奇的動畫,所刻畫的大部分人物,都毫無美感可言,在不少場景裡,甚至算得上是詭異扭曲,陰森可怖。而且,很黃很暴力的鏡頭也不時閃現。在我觀看的場次,就有被父母帶進影廳的孩子多次發出“媽媽,我害怕”的哭喊。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海報底部的觀看建議。

畫風之外,更加不適合孩子的,是這個簡單故事背後所寄寓的深刻內涵。“黑暗”,“覺醒”,“自由”等生存哲學的寓意,無比鮮明地打在《大護法》的人物和故事上。以至於這種近乎直白的隱喻甚至有點像是在赤裸裸地說教,通過那些露骨的臺詞注入觀眾心底。但這一切,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還是過於深刻複雜了一點。

這層關於黑暗與覺醒的隱喻,註定會成為這部動畫繞不過去的熱點話題。事實上,上映以來圍繞它而湧現的褒獎,絕大部分也都指向了這層隱喻。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靈感來自於南美貧民窟的花生鎮居民樓設計。

明眼人都不難看出,大護法為救太子無意間闖入的花生鎮,是一個典型的被黑暗所奴役的封閉國度。裡面的花生人徒具人形,卻像是一具具呆滯僵硬的行屍走肉。他們千人一面,貼著假模假樣的眼睛和嘴巴,卻不會說話,也就更談不上什麼思想。在統治者吉安的眼中,他們都是豬玀,是用來生產武器原料黑蠱石的工具,是可以被庖丁肢解的牲畜。吉安是個假扮的神仙,以恐懼為核心編織了一整套話語體系來實現自己的統治目的。

然而,花生人當中有一些在成長時逐漸有了自我意識的覺醒,小姜這樣的花生人開始說話,隱婆甚至看穿了吉安的謊言,意識到了整個花生人族群的真實處境。在外來的大護法和太子的介入下,越來越多的花生人也逐漸覺醒,推翻了吉安的黑暗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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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反烏托邦小說三部曲《我們》(譯林出版社)《美麗新世界》(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中譯本封面。

敘事過程

不經意的細節有其深刻的一面

這樣一個簡單直白的故事,卻在一些看似不經意的細節處,顯露出它深刻的一面。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掌權者“吉安”。

比如吉安的統治方式,並不是簡單粗暴地訴諸武力,雖然一個頂級殺手和一眾士兵(電影裡叫行法者)是其統治的基礎保證,但他賴以推行統治的方式,是一種根植於花生人內心的恐懼。恐懼,是最有效的愚化和洗腦。在恐懼當中,花生人可以為了自保而互相揭露,為了生存而甘當告密者。吉安讓花生人相信,隨著成長過程中出現的“毒蘑菇”是一種可怕的瘟疫,患此瘟疫的人,必須為了大家的安全即可處死。殊不知,可怕的“毒蘑菇”其實是花生人成熟(也即自我意識覺醒)的象徵,希望在恐懼中就此被早早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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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槍決的花生人。

比如成天高喊理想的庖丁卯卯,習慣於用“理想”這一崇高的字眼掩飾自己的愚昧和私慾。在理想的光環下,泯滅了良知,喪失了心智。當他已然得知花生人的真相之後,仍然假裝視而不見地舉起手中的屠刀,一心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最後得來的,只能是自己的身死心滅。

又比如,隱婆對小姜揭示的花生人的祕密,是他們一直以來都在食用自己的同類。“吃人”的恐怖意向,則在花生人長長的舌頭裡得到了最直觀的呈現。

更值得玩味的,是覺醒後的士兵逼著那些愚鈍不化的花生人像他們一樣,摘掉假眼和假嘴,那些拒不服從的,都被就地正法——和他們當初處決長了“毒蘑菇”的花生人沒什麼兩樣。這場聲勢浩大的反黑暗鬥爭,似乎只是陷入了某種周而復始的可悲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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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上假眼睛的花生人。

而令人膽寒的則是一臉天真無邪的小鳴,吉安的這個孫兒像他一樣,具有像是從祖輩那裡遺承下來的邪惡基因。不同的是,吉安的統治是一種志得意滿的粗暴,而小鳴的野心,則是潛藏在和善之下的陰毒。從小鳴捧著滿滿一盒黑蠱石向太子進獻的一幕來看,年幼是他早已心懷整個天下,如果太子接受他的提議,整個天下都可能落得花生鎮一樣的下場。

《大護法》這些或隱或現的意向,不但戳中了任何一個黑暗政權的本質,而且洞察到了人性中的那些普遍弱點。正是這兩者的合謀,讓花生鎮的悲劇看起來如此不寒而慄,而且絲毫不覺得陌生。

敘事硬傷

語焉不詳的引申空間

在我們的大銀幕上,有太多無意義的電影氾濫成災,所以每當有一部電影提供了可堪讀解的意義時,讀懂了這層意義的人們總會迫不及待地為之獻上溢美之詞。之前的《驢得水》和《健忘村》都是如此,《大護法》也是它們的同類。在討論這些影片時,由於影像和故事之下的寓意所帶來的興奮甚至是驚豔感,人們也往往容易專注於這些蘊藏豐沛的內容,而有意無意地忽略其中存有的瑕疵。

事實上,《大護法》存在不少明顯的硬傷。像很多以世界觀設定為先的作品一樣,《大護法》是一個被它過於豐富的世界觀填塞到有點茫然無措的故事。在短短九十分鐘的時間裡,《大護法》提供了太多未經展開的線索與人物——沒有來由的蟻猴子,不曾露面的皇上,飄在空中的花生母體,以及兩度短暫現身的妖豔女子——每一個都似乎隱藏著足夠豐富的引申空間,但每一個也都同樣語焉不詳。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殺手、護法與懸在空中的“花生母體”。

當然,導演不思凡已經透露影片會有續集,以上種種未能展開的線索也可以被視作是為續作打下的伏筆。然而即便是其中的幾位主要人物,依然塑造得不算成功。作為第一主角的大護法,除了提供自吟自唱的詩句體對白和凌厲的動作場面,幾乎對整個故事的推進尤其是故事意義的讀解毫無作用。後者是通過小姜與隱婆的線索得以揭示,而在影片的整個後半部分,大護法本尊都是在迷宮般的洞穴裡獨自躲躲藏藏。花生人的覺醒和反抗,與他都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勾連。

而另一個主要人物太子,如果說在其身上多少承載了寄情山水不事權力的意味,這層意味也更多是作為吉安和小鳴爺孫二人的對比而存在。相形之下,反倒是小鳴和隱婆這等戲份更輕的配角塑造得更為出彩。

人物與故事之外,《大護法》更令人生疑的是裡面充斥的大量尷尬對白。如果說大護法從始至終的自言自語,在解釋性旁白和詩性感慨間自如切換算是某種風格的呈現。那麼在太子和庖丁卯卯嘴裡不時蹦出來的中二臺詞,則很難不令人尷尬癌直犯。導演在這些地方顯然是有意做足落差巨大的喜劇效果,但最終呈現出來的,只不過是用一連串四六不著的驚歎和弔詭離奇的表情製造一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果”。身兼影片編導的不思凡,在這些場景裡展現出的對喜劇的見解,並沒有比那些遭人詬病的國產惡俗喜劇片高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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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婆。

頗有意思的一個現象是,《大護法》像《驢得水》和《健忘村》一樣,都選擇了用喜劇的形式去講述導演志趣所在的寓意道理。雖然喜劇的外衣與道理的深邃某種意義上而言存在天然的對立,但好像除了用這樣一種詼諧輕鬆的方式,那些道理便無法被講述和傳遞。

相較於《驢得水》和《健忘村》,《大護法》的一個好處是它那些尷尬的笑料和離奇的設定,多少因為動畫的形式而得以緩解。一些真人演員糙劣的演技問題,也因此得以掩蓋。甚至因為動畫,某些不合常規的鏡頭還透出幾分天馬行空的瑰奇。也正是因為動畫,《大護法》在人們對國產動畫多年來的殷殷期許下,註定要引來更多矚目。

進步與侷限

不要縱容偏愛,

將國產動畫的進步捧殺在蛻變的襁褓中

前兩年的暑期檔,一部引發網絡“自來水”的《大聖歸來》和一部譭譽參半的《大魚海棠》讓“復興國產動畫”成為一個自帶熱度的坊間話題。以上兩部影片精良的製作,在畫風層面,的確讓我們看到了國產動畫的長足進步。但無論是《大聖歸來》還是《大魚海棠》,其亮點都止於畫風層面,就劇本和故事而言,仍顯單薄粗淺。

也就是說,我們對於一部動畫電影的理解,大多時候僅止於畫面的精美,彷彿畫面好看了,一部動畫也就成功了。但對於一部電影而言,畫面是美學,屬於影像風格,是鏡頭語言的一部分。但出色的影像風格距出色的鏡頭語音還有著構思和調度上的差距,而出色的鏡頭語言距一部出色的電影,還需要一整套生動的人物和故事來賦予其靈魂。

《大護法》沒有盡善盡美,但至少靈魂有了

《世界動畫史》

作者:史蒂芬·卡瓦利耶

譯者:陳功

版本: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12年9月

動畫自誕生伊始便歷經變革 ,同時也創造出了各種異彩紛呈的風格、極富創意的技術、家喻戶曉的動畫角色以及令人難忘的故事。

某種程度而言,《大聖歸來》和《大魚海棠》都是隻有風格而沒有靈魂的作品,而《大護法》讓我們難得地在一部國產動畫裡看到了靈魂。結果雖然有了,過程卻遠非盡善盡美。如前文所言,《大護法》太像是導演用講道理的方式刻意雕琢出了一個靈魂,以至於講道理這件事比靈魂本身來得更加重要。太多急於說明的道理,讓這部充滿創意的電影有點像是片中被強行賦予生命的花生人,看起來總有幾分似是而非的詭異。

《大護法》的進步自然不應被無視,但其中的不足與瑕疵同樣不應置若罔聞。我們固然盼望國產動畫重現昔日的神韻和輝煌,但也最好不要因此而縱容我們的偏愛,將其捧殺在蛻變的襁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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