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暴力:女性不想要孩子,憑什麼要感到內疚?

百年暴力:女性不想要孩子,憑什麼要感到內疚?

導語:社會把生育歸為女性的任務,通過向女性不斷灌輸內疚感來束縛女性。這些厭女症患者們一面高喊著“天賦人權”,另一面卻又剝奪女性墮胎、生育的自由。性別歧視貫穿於一切社會不公之中,面對這種不公所產生的對立與反抗,現在還只是一個開端。

當前,平均每三天就會發生一起殺害女性的案件,但數百年來,從未有男性對此表示“與我們有關”,如果再稱其為男權文化下的一種“結構性現象”,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針對婦女的暴力行為、反墮胎的原教旨主義、性騷擾、工作中的潛規則等等,這些古老且野蠻的形式都不是在今天偶然出現的,而是來自生死攸關的權力。許多男人無法容忍女性的自由,有的男人則忍氣吞聲,還有的男人裝聾作啞,對他們同夥的暴行視若無睹。

可以說,在意大利,基於天主教原教旨主義的種族主義者與性別歧視者,跟操心純種“意大利血統”的官員沆瀣一氣,對婦女自由的攻擊已經到了突破法律下限的地步。政治勢力和組織們舉著十字架,高喊著“生命優先”的口號,滋長著仇恨,甚至試圖通過法律傳遞他們根深蒂固的厭女症。

幾天前,在米蘭曼濟加里(Mangiagalli)診所,當婦科醫生亞歷山德拉·克斯特曼(Alessandra Kusterman)正進行治療性墮胎手術時,診所的門口卻赫然出現了 “捍衛生命”組織(Ora et labora. In difesa della vita,一個基於天主教原教旨主義的意大利反墮胎組織)的宣傳海報,上面印著一個正在對著孩子微笑的母親,頭頂是醒目的口號“不要終結他的心跳”,海報下方則是一個女性腹部,雙手拿著B超圖。

百年暴力:女性不想要孩子,憑什麼要感到內疚?

反墮胎組織的海報(左)

和女權主義者的反擊(右,“自由萬歲”)

在意大利各大城市的管理部門中,像這樣的海報和類似風氣正在蔓延,例如維羅納[1]。他們知道不方便直接攻擊194號法案[2],就選擇了一條最虛偽和最狡猾的道路:拿幾百年來的生育任務做文章,向女性灌輸嚴重的內疚感。

反墮胎運動和反校園性別教育運動成了黨派最拿手的意識形態武器,例如北方聯盟黨就通過吸納性別歧視、種族主義和恐同症等世俗偏見來尋求共識。是時候懷疑,我們是否真的改變了性別關係。迄今為止,父權制的危機並未觸動特權,而與各種形式的暴力和剝削的鬥爭中,女性仍在扮演著主角。

今天,如果女性公開表示自己不想要孩子,就會被貼上“自私”的標籤。數百年來,他們將“母性”強加給女人,並以此為藉口,將她們趕出公共生活。如果女性決定墮胎,她們就成了“殺手”。男性往往用暴力讓自己快活一把,而女性卻要面臨一次意外懷孕和一次會顛覆她人生的生育。如果她們反對丈夫、父親、兄弟的家暴,或是反對那些會阻止她們提出異議的法律,比如反對最近北方聯盟黨會議上參議員皮隆[3]那樣,就會被罵成“婊子”。然而,父權制才是所有恐怖事件的發端,從戰爭到大屠殺,從階級鬥爭、種族主義、民族主義到種族滅絕,它充斥了整個歷史。

在向這一連串難以抵擋的性別暴力投降之前,我們應當意識到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它們並不是像報紙新聞所暗示的那樣“莫名其妙”。如果一個溫柔的兒子突然成為一隻怪物,那麼在他的成長過程和想象中,也許存在著某些疑點。

哪怕只是將更多的目光投向婚姻關係和家庭內部,已經是有所進步了。我們沒必要回避這一點:性別權力關係總是交織在最親密的感情中。在成年後的親密關係中,童年經歷是產生暴力的根源之一,而母親不可或缺的力量又助長了兒童的依賴性和脆弱性。儘管如此,人們對完美家庭的幻想依然頑固,也許在家庭內部,男孩的懷舊之情,女人作為母親的不可或缺,以及父權制日漸衰退的殘餘影響力,讓他們再次陷入混亂。統治者和愛人講著同一套說辭:“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離不開你”,“讓我受苦,讓我去死,但你會留在我身邊。(只是歌詞?)”這並不意味著TA會為愛自殺,而是TA介入了愛。現在是時候破除這種迷思了。

百年暴力:女性不想要孩子,憑什麼要感到內疚?

本文作者Lea Melandri

迄今為止,從經濟、文化到政治等方方面面,都暴露了這種男權文明的危機,它從意識形態上將“自然”調了包,將它的世界觀強加於人類歷史命運共同體。在某些始終難以解決的法律或權利上,我們不能淺嘗輒止,然後迅速淪為厭女症的施暴對象。幾百年來的歷史表明,單一性別的文化是人類和自然的破壞性根源。

今天,世界各地的廣場上湧動著不同世代的女性,她們知道性別歧視貫穿於所有剝削、苦難和社會不公正的現實中,這一文化依然根深蒂固,某種程度上是無意識的,我們不幸創造並繼承了這種文化。當前的改變還稱不上激進:它涉及私人生活及公共生活中的制度、知識和權力,對於那些試圖將各種形式的性別暴力合法化的政府,它是一種對立、不服從和反抗。

註釋:

[1] 2019年3月29日至31日,意大利維羅納將召開第十三屆世界家庭大會(WCF)。該大會由美國基督教保守派(福音派和天主教徒)領導,吸引了歐美地區眾多福音派、天主教徒、東正教及其他世俗社會的保守勢力,主張民粹主義、反全球主義、反LGBT、反移民等,受到意大利領導人馬泰奧·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的支持。薩爾維尼是意大利副總理兼內政部長,同時也是極右翼政黨北方聯盟黨(Lega)主席,因其一系列備受爭議的言行,被西方媒體冠以“意大利特朗普”的稱號。

[2] 即意大利的墮胎法,於1978年5月22日生效,1981年5月經全體公民投票予以確認。在該法案出現之前,由於宗教傳統和世俗偏見,宣傳避孕藥具被視為一種犯罪,意大利境內的墮胎只能以祕密方式進行,女性不僅要承受高昂的醫療費用,而且常常需要跨越邊境才能就診。由於一些危險的墮胎做法,死於產後大出血及併發症的女性人數不計其數。經過艱苦的鬥爭和論戰,意大利終於在1978年實現了墮胎合法化。

[3] 2018年8月,意大利參議員西蒙·皮隆(Simone Pillon)針對離婚法遞交修改法案,基於共同監護的原則取消了離婚後的贍養費,首次引入“家庭調解員”這一角色,並以保護兒童身心健康為由,強制規定孩子不管最後判給誰,另一方每月至少要有12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陪伴孩子。這一法案引發了廣泛的批評,認為忽略了女性相對弱勢的現實處境,也忽略了孩子的真實需求,可能為那些因遭受家暴而提出分居的女性帶去更大的風險。

作者簡介:萊婭·梅蘭迪(Lea Melandri),原名瑪達萊婭·梅蘭迪(Maddalena Melandri),1941年生,意大利作家、記者、女權活動家。自70年代以來,梅蘭迪活躍於意大利的婦女運動,著有多部相關論著,並組織創辦了女性雜誌《我要青草地》(L’erba Voglio,1971-1978)和《鉛筆》(Lapis, 1987-1997),是意大利多家報紙的專欄作者。1987年,她組建米蘭女子自由大學(Libera Università delle Donne di Milano),並從2011年起擔任校長一職。

原文鏈接:https://ilmanifesto.it/femminicidio-e-aborto-la-violenza-di-unemergenza-secolare/

原標題: Femminicodio e aborto, la violenza di un’emergenza secolare

本文及封面圖首發於一顆土逗,轉載請聯繫土逗獲得內容授權。

作者:Lea Melandri

編輯:Targaryen

翻譯:秋涼

美編:太子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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