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不了情(民間故事)

亞洲黑熊 民俗 元江 故事 天天品故事 2018-12-02

 1.勇鬥熊瞎子

元江山區有個窮山溝,零零落落住著一些莊戶人家。其中有一家姓卜的,兒子卜玄生和年邁的爹媽廝守在窮山溝裡。

卜玄生小學畢業後,就丟下書包,扛正鋤頭,隨著爹種地、放牧、看守山林,啥活都幹,卻越幹越窮,加上他生得黑,又長滿了一身蛇皮一樣的皮膚,眼看三十大幾了,姑娘們連看也不願看他一眼。小夥子好不傷心!

這一年,村支書的老婆給他在外鄉找了一個叫大珠的姑娘。支書老婆三言兩語一撮合,男方不嫌女方矮醜,女方也不計較男方那身蛇皮兒,雙方都點了頭。哪曉得大珠那個爹,一口咬定:養女十八載,呷谷三十六石,沒有一萬元彩禮,休想娶走他家女兒。

卜玄生聽了,像一下子跌進了冰洞裡。天!要把大珠娶到家,得花上兩三萬呀!在這窮山溝,連溫飽還難維持呢,把家當房子連宅基全賣了,也娶不進女人呀!卜玄生苦呀!他不甘心在這山坳坳裡打一世光棍。善良本分的小夥子,既不能去偷,又不能去搶,有心想去南方打工掙錢,可一想到人地生疏,往哪兒找活幹?卜玄生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忽然想到了到深山老林淘金子,找到金子娶老婆。卜玄生淘金娶親倒不是瞎想。兩年前他就聽人說,資江上游有條寶谷,那兒地下埋著黃金和白銀,是當年太平軍失敗後埋藏在這裡的。又聽人說,那兒曾經是個金礦區,清朝政府、國民黨和日本人,都到那兒淘過金,直到解放,鬥倒了金把頭以後,這裡才變得無人問津。

當時卜玄生聽了也沒當回事,可如今,為娶老婆,也不管它是真是假,硬要下狠心,闖闖老林,尋找金子。

卜玄生其實也沒什麼奢望,沒想打開什麼金庫,只望能撿些金豆子,夠把大珠娶來家就行。於是,他備足了乾糧和淘金工具,瞞了爹媽,翻山越嶺,來到這個峽谷。這兒,周圍盡是連綿起伏的峰巒,山谷裡貫穿著一條山溪,溪水像一根銀線,在谷地上流動著,黃澄澄的晨霧在溫暖的陽光裡慢慢向老林深處飄去。卜玄生手執挖金鋤,低頭彎腰在峽谷裡這兒刨刨、那兒敲敲,當他分開茂密的樹枝葉,從一叢山胡椒矮樹林裡鑽出來時,差點兒和一頭熊瞎子撞了個臉挨臉。這可把卜玄生嚇傻了。

那隻熊瞎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什麼,突然見有人來打攪,它不高興了,突然"嗷"地一聲驚天動地地咆哮起來,瞪起兩眼陰森森地望著卜玄生。它這一吼一瞪,嚇得卜玄生三魂七魄都飛走了,一種求生的本能,令他拖著兩條發軟發麻的腿,奪路而逃。

哪曉得卜玄生這麼一逃,更惹得黑瞎子性起,它三蹦兩跳躥到卜玄生眼前,突然兩隻後腿立起來,揚起一隻前腳,朝卜玄生扇去。面臨生死關頭,卜玄生心一橫,膽子不知怎麼猛地大了起來,面對張牙舞爪的黑瞎子,他迅速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棒,與黑瞎子打鬥起來。

卜玄生用木棒抵擋黑瞎子的攻擊,靈活地閃躲著黑瞎子擊來的一掌又一掌,還不時用木棒還擊幾下。黑瞎子掌掌落空,還遭到木棒的襲擊,頓時怒不可遏,野性大發,"嗷嗷嗷"吼得更響了,一掌比一掌更凶狠地朝卜玄生打來。卜玄生依然靈巧地躲開黑瞎子的攻擊。他閃跳到黑瞎子左邊,伺機舉棒朝黑瞎子左眼猛抽過去。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卜玄生那一棒準會把黑瞎子的左眼打瞎,哪知這行動遲緩的畜生突然頭朝左一側,一口緊咬住了木棒的另一端,任卜玄生怎麼拼命拉也不鬆口。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無意中卜玄生觸動了木棒上的一個鐵扳鉤,突然,"撲撲"響了兩下,黑瞎子像觸了電似的,"哇哇"大吼一聲,蹦起老高,然後像一堵倒塌的巖頭,向旁邊栽倒過去。

卜玄生被這突發事件驚呆了。他呆呆地望著突然倒地死去的黑瞎子,看著那端還冒著淡淡青煙的木棒,突然驚訝地發現,手中這根木棒,原來是支斷了槍托的小口銃。卜玄生不禁有點後怕,他木木地站在那兒,怔怔地望著從黑瞎子嘴裡流出來的紫黑色的血漿,只覺得全身發軟,兩腿麻得一步也挪不開了。他甚至懷疑這黑瞎子是不是真的死了,於是戰戰兢兢地走到倒在茅草堆裡的黑瞎子面前,見它腦袋上方被炸開一個雞蛋大小的洞,鮮血正泉湧般地從那兒汩汩流出來。

照理,小口銃是傷不了這個龐然大物的,然而這是一支經過獵人改裝的小口銃,彈頭不是一粒鉛子,而是獵人專炸大野物的藥炸子。也是卜玄生命不該絕,無意間撿到這個炸子,於是黑瞎子就在卜玄生手下喪了命。

卜玄生在驚魂稍定之後,又想知道剛才黑瞎子在呷啥有味的東西,於是他手擎小口銃,撥開厚厚的草叢,一股奇臭衝得他直想嘔吐,接著一群綠頭蒼蠅"轟"地從草叢中飛起。卜玄生憋住氣走過去,只見那兒的土被掘開了一大片,一個土坑裡有具屍體,被撕得四分五裂,屍體的頭被咬爛了,臂部的肉和一條大腿全都不見了。

卜玄生終於明白,這支救了他命的槍的主人,一定是這具屍體了。看得出,他還與這黑瞎子搏鬥過,結果他被黑瞎子害了。黑瞎子一次沒吃完,就把他埋藏起來,今天可能是黑瞎子剛把他從土坑裡扒出來,正巧讓卜玄生碰上了。卜玄生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悲哀。他猜想這個死去的人也許是來淘金的,自己也是來淘金的,今後的命運又會怎樣呢?他怕野獸再來禍害這個不幸的人,於是用挖金鋤加深土坑,把屍體掩埋起來。接著,他來到黑熊身旁,麻利地剝下熊皮,剁下熊掌,開膛取出熊膽。然後,一手拎槍,一手夾著熊皮鑽進老林,又去尋找金礦苗兒了。

2.茅屋救弱女

卜玄生翻過幾片蔽日的山林後,才遠遠看見高地上的廢墟。山民們有句俗話:"看見屋,走得哭。"他從東坡足足走了半天,才來到廢墟前。

卜玄生一眼望去,只見那山溪像條銀蛇,泛著白光,曲曲彎彎,環著山峰腳遊過廢墟。廢墟上蒿草叢生,幾棵鬼柳樹東歪西倒的,遠遠望去像個張牙舞爪的妖孽。山岩和泥土結構的墟壁,像一座座古堡參差不齊地聳立在一望無際的崖道邊。卜玄生沿著一條曲折而荒蕪的小路登上高地,小心翼翼地走進那叫人透不過氣來的神祕的廢墟里,警惕地左顧右盼,四下探望著。突然,他聽到了什麼聲音,他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是什麼聲音?是小鳥叫?不是!啊,像嬰兒在啼哭。卜玄生不相信這兒會有嬰兒,他揉了揉耳朵,再仔細聽,真是嬰兒在啼哭,只是哭聲很微弱也很嘶啞。他循聲找去,哭聲來自一片亂墟堆裡。

他發現這殘板斷壁叢裡,有人就著廢牆搭起一座茅草屋,房門和窗戶都用柵欄和樹枝堵死了,嬰兒的哭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熊皮,緊握著槍,掀開堵門的樹枝,大聲朝門裡問道:"屋裡有人嗎?"無人回話,卻見兩隻大老鼠,"吱"地竄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卜玄生抬腿向屋內走去,迎面又被一張粗硬的蜘蛛網掛了一下,一隻鵪鶉蛋 大小的花蜘蛛急忙向門頂遁去。

屋裡昏暗得一片模糊,老半天卜玄生才模模糊糊地看見靠北牆的地方有張木板鋪,鋪板上堆著一堆破布和爛棉絮,哭聲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他來到板鋪跟前,揉了揉眼睛,才看見爛布頭做的襁褓裡有一條小生命,那嬰兒的小臉呈紫黑色,哭聲微弱,看樣子已經奄奄一息了。

卜玄生用食指伸到嬰兒嘴邊,試了試,嬰兒居然還能吸吮手指。卜玄生認定嬰兒是餓壞了,馬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米饃來,咬了一坨,嚼了嚼,連同唾液一同放進嬰兒嘴裡,很快被他吮進肚裡,於是他又咬下一坨咀嚼著。忽然他發現破布堆裡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定睛一看,見旁邊還有個女人。

女人一頭長長的頭髮,面孔灰暗,瘦骨嶙峋,身上蓋著一床積滿塵垢的被子,如果不是忽然蠕動一下,卜玄生還會把她當成一堆亂棉絮。卜玄生餵過嬰兒之後,走過來看那女人。他把女人翻轉過來,女人已瘦得皮包骨頭,顴骨高高地突出來,眼窩深深地塌下去。

卜玄生把手指伸到女人鼻端,試了試,感覺到女人還在悠悠呼吸。他輕輕叫了兩聲,卻不見女人迴應。他用手推了女人一下,她依然不吭聲,也沒有動。

此刻,玄生感到屋裡陰森可怕,空氣沉悶,時時發出一股股難聞的臭味。他彷彿感到自己處在時刻會死亡的境地,他受不了了,猛然轉過身,走到窗前,三下五除二,把堵住窗口的柵欄和樹枝掀開,頓時一股新鮮空氣夾帶著暖暖的陽光灑進了屋裡,卜玄生不由地長長吁了口氣。

卜玄生重新回到木板鋪前,見那女人裸露出被子外邊的乾瘦身軀和麻稈般的胳膊,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無神地望著茅屋的頂,沒有一點活人的知覺和情感。卜玄生仔細打量著這個女人,從皮膚和臉型看,她原本應該很年輕很漂亮,可是她帶個嬰兒鑽到這深山老林來幹什麼?她怎麼病得這麼厲害?

顯然,眼下卜玄生無法弄清楚這女人的這些個"為什麼",在他心裡只有一個願望:救活這個女人和嬰兒。於是,他開始在茅屋裡尋找食物,他找到了水,找到了一隻青花飯碗。他舀了一碗水,然後從懷裡掏出進山前備的藥片。他不知道這些藥片是不是對這個女人有效,但他認為吃藥比不吃藥好。於是,他用水把藥片化開,撬開女人的嘴,把藥水灌進女人肚裡。

做完這一切後,玄生默默地坐在木板床上等待女人甦醒,在他腦海裡又在想那女人為什麼帶著個小孩到這深山裡來。突

然,他想到那個喪生在黑瞎子掌下的不幸的男人。呀!莫非那男人就是這屋子的當家人?女人生了孩子,並且病倒了,男人去打獵碰上了黑瞎子……他覺得他這個推測順理成章。可那男人為啥把一個好好的家搬到深山老林裡來?難道……難道他們也和我一樣,是為了尋找金子?

等了好久好久,那女人依然沒有甦醒過來。卜玄生突然想到,莫非她和嬰兒一樣是餓暈了?於是把一個米饃嚼後給她喂

下。在給她餵食物當兒,卜玄生髮現她長髮中有蝨子在蠕動,他想為她捉掉藏在頭髮上的蝨子,哪知一分開她的頭髮,嚇了一跳,只見蝨子成群結隊地蠕動爬行,髮根上掛滿了蟣子。

這時,卜玄生又發現女人被子上也有蝨子,他掀開她被角看時,只見女人那菜黃色裸體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爬行的小蟲,渾身上下許多地方正在流血流膿。

見到這種情景,卜玄生驚呆了,躊躇再三,最後終於下決心,不顧一切挽救女人的生命。於是,他用獵刀割下女人的頭髮,提來溪水,燒了一鍋熱水,為那女人洗澡,再打開熊皮拿出熊膽,用膽汁替女人擦抹患處。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覺得女人和嬰兒都過分虛弱,得吃點東西,於是他在茅屋裡找啊找,找到一點小米、紅薯絲和玉米粉,他把熊掌切下一半,和著小米煮起來。一會兒鍋水沸騰了,茅屋裡發出一陣陣誘人的肉香味。

3.男人與女人

給女人和嬰兒餵了小米粥後,是去是留?卜玄生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一走,這母子倆必死無疑。善良厚道的卜玄生決定暫時放下淘金的打算,留下來救活母子倆。於是,他在屋裡用茅草和松葉搭了個地鋪,住了下來。

他把那頭擊斃的黑熊背進茅屋,把熊肉割成一塊一塊儲藏起來慢慢食用。在卜玄生的精心餵養下,那女人雖然還處於昏迷狀態,但流膿血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臉色也有了好轉。那嬰兒的臉則一天天紅潤起來,手抓腳蹬,哭聲也一天比一天響亮起來。

一天夜晚,睡得香甜的卜玄生被女人的呼叫聲驚醒,他急忙坐起來,點亮燈,披上衣,站起來。見那女人正抬起頭,衝著他用嘶啞的聲音喊:"木木……"卜玄生急忙走過去問:"你想喝水?"玄生舀了一碗水給她,女人像牛喝水似的一口氣喝完。

當卜玄生又端來一碗水時,那女人突然瞪大眼睛望著他問:"你是誰?木木呢?"

卜玄生怔住了。他想木木也許是她的丈夫啊!抑或是被黑熊害死的那具男屍?他說:"木木是你家男人?我不曉得他在哪。我是路過這片高地的人,聽到茅屋裡孩子的哭聲,才闖了進來,後來發現你病得很厲害,就留下來照料你母子倆。"女人聽著,用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孩子,突然發瘋似的喊起來"滾滾滾!你是土匪!一定是你圖財害命把我家木木殺了,又來強佔我們孃兒倆。土匪!土匪!"

卜玄生默默地望著這個瘦骨嶙峋可憐的女人,他本可把她男人喪命黑熊的噩耗告訴她,但又想到她剛恢復知覺,怕她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他只得忍受著她的指罵。

那女人叫喊了一陣之後,又抓起盛水的碗朝卜玄生砸去,卜玄生沒有防備,額角被砸得鮮血直流。這下卜玄生火了,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地抽那娘們幾個耳光,但一想到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病人,他強忍住了,說:"好,好,我走,我走!你們娘倆餓死了,可甭怨我!"

卜玄生賭氣出了茅屋,沒走幾步,又猶豫了。他問自己:"當初也沒人請你來照顧她孃兒倆,你若現在撒手一走,還不如當初不救活她娘倆。卜玄生,卜玄生,你咋和一個病女人一般見識呢!"

這麼一想,他的火氣熄了。但他沒有立刻返回茅屋,而是沿著一條茅草荒徑向溪邊走去。

這是條朝北走向的狹窄山谷,兩邊峻嶺逶迤,巨巖突兀,山坡上到處都是松樹和樟樹,山坡下是一層層階梯式的谷地,谷地中間也生長著茂密的樟樹和紅杉,溪邊樹林下邊是一片狹長的蒲草塘,塘裡盛開著紅一片、紫一片、白一片的蒲草花,將峽谷點染得色彩斑斕。而最能體現出山谷生機的是那條喧鬧的溪澗,清澈的溪水發出歡快的響聲,向谷口奪路而去。如此自然美景使幾天來悶在茅屋裡伺候病人的卜玄生一掃胸中的鬱悶,他捧起溪水喝了個飽,爾後繼續朝前走去。

走著走著,他忽然眼前一亮,只見溪澗邊有一大片地面被掘開的土坑。土坑有大有小,有的像淘井一般直挖下去。他在一個土坑裡找到了一把尖鎬,一把鐵杴,還有一隻用樟木做的淘金盤子。他高興得咧開嘴呵呵笑了,這不是採金人從泥沙裡淘金用的工具嗎?今天我何不試它一試!

卜玄生自己沒淘過金,也沒看見過別人淘金,但他憑著想象,走到深坑裡用淘金盤揪了半盤泥沙,然後蹲到溪澗裡用水衝。

就在他把一盤泥沙沖掉三分之二時,他看見盤底沙子裡有許多金光閃閃的碎屑。他驚喜若狂,金子金子,我採到金子了!

他想:找不到金豆子,淘點金沙也行,一盤就得這麼多,幹上幾個月,弄它十斤八斤沒問題。到那時,歡歡喜喜把大珠娶到家。那真的是:娶婆子,生崽子,快快樂樂過日子!

但是,卜玄生高興得太早了,當他再淘時,盤中的金屑說什麼也不肯和沙子離開,他把盤子送到流水裡猛力晃動幾下,再拿出來看時,盤中的沙子倒是被沖洗光了,可那金屑也隨流沙跑了,那些亮晶晶的東西正躺在溪底望著他笑呢!

卜玄生不甘心,又弄來一盤泥沙去水裡淘,結果金屑又跑光了。他在那金光閃閃的碎屑誘惑下,左一盤、右一盤,不知淘洗了多少盤泥沙,一直淘到飢腸轆轆、腰痠腿疼,也沒淘到一粒金沙。這時,他想到板鋪上那孃兒倆肯定餓了,就趕緊洗洗身上的泥水,心情沮喪地一步步朝茅屋走去。

當他回到茅屋時,見擋房門的柵欄被撞到一邊。他不由大吃一驚:野獸闖進茅屋了?他邁著大步急急闖進屋,見孩子安好地熟睡在襁褓裡,只是那女人不見了,地面上留下她爬行的痕跡。

卜玄生調頭出來,就著落日的餘暉尋找女人,終於在一片茅草叢裡找到了她。只見她仰臥在亂草堆裡,看見了他,義殺豬般的叫起來:"我要尋木木去,你不要過來,滾,土匪!"卜玄生哭笑不得,勸道:"別瞎鬧了,你病成這樣子,還找什麼木木。"說著,就想抱她回屋去。可她哭著、叫著,甚至還咬卜玄生的胳膊。

卜玄生終於被惹火了,他大聲吼吼道:"聽著,臭娘們!你若敢再哭鬧,我就把你丟到亂溝裡去喂狼!"

這一招還真靈,女人不哭也不亂掙扎了,乖乖地讓卜玄生抱回茅屋。卜玄生悶坐了好久,開口說:"你聽著,我是山溝溝的農民,因為被親事逼得來老林山裡碰運氣的。我一到峽谷,就碰見黑熊禍害人,我猜想那個被害的男人,一定是你家木木了。我打死黑熊後,埋了屍骨,上得高地來,在這兒碰上你孃兒倆病得快死了,我不忍心見死不救,就留下來照料你們孃兒倆。現在我跟你講明白,對於你的一草一木,我連手都不沾,你放心養病好了,等你一旦能起床照顧自己,我馬上離開。"他說完這些話,以為女人還會大哭大鬧,但她卻平靜地聽著,聽完了只是嚶嚶抽泣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4.情繫雷雨夜

卜玄生沒有離開茅屋,依然照料母子倆。帶來的藥品用完了,他憑著山裡人平時採草藥治病的知識,尋找了一些草藥煎湯來照料女人。

可能是草藥的功能和熊肉粥的營養作用,女人很快就能坐在鋪板上自己照料自己了。卜玄生髮現:女人的臉頰慢慢地豐腴起來,人越來越好看了,而且舉止端莊,還有點知書達理的樣了呢。

這天上午,卜玄生又去淘金。他碰好運了,一連淘了三盤沙泥,竟淘到三粒米粒大的金沙。他手摸金沙,驚喜若狂,淘呀,掘呀,掘呀,淘呀,一盤一盤泥沙,洗得堆成了小山,又淘到幾粒金沙。就在他淘得來勁時,從東南方向飄來一大片烏雲,黑鍋底般的雲眨眼間來到他頭頂,突然,一聲山崩地裂的響雷炸響,大雨翻江倒海似的直瀉而下。卜玄生渾身淋成了落水鬼,澆得睜不開眼睛,端不住淘金盤,他只好無可奈何,趔趔趄趄地跑回茅屋。

當卜玄生趕回茅屋時,茅屋裡孩子在拼命哭叫,女人兩手掩住耳朵,瞪著兩隻恐怖的眼睛,也在嚎啕著:"我怕!我怕!"

見此情景,卜玄生顧不得自己換衣裳,忙走過去安撫她:"不要怕,不要怕,打雷有什麼好怕的!"

女人頓時像落水者撈到了救命的木棒一般,猛地投進他懷裡,悽婉地喊:"我怕,我怕!"

卜玄生輕輕撫摩著她那剛長出來的頭髮,說:"別怕,別怕,雷雨很快就會過去的。"

女人把頭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像找到了安逸的場所,慢慢平靜下來了。這時,卜玄生把她慢慢地從自己懷裡移到枕頭上,然後回到自己地鋪上去換衣裳。

誰知他剮剛把溼衣服脫下,還沒來得及穿上乾淨衣服,這時天上又響起雷來,慘白的電光把茅草屋裡照了個雪亮,那個剛平靜下來的女人嚇得"嗚哇"一下從板鋪上坐起來,又嚎啕開了。卜玄生忙去安撫她,還沒讓他走到跟前,女人就渾身戰慄著投進他的懷裡,嘴裡不停地驚嚎著:"拖緊我,抱緊我,我怕,怕!"卜玄生只好把她摟緊了。他生來還是第一次和女人這樣肌膚相親,一股純陽之氣在他體內升騰。天底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絲不X地擁抱在一起,接下來發生的事,也是天底下男人與女人千的事一樣兒。

一會兒雨過天晴。卜玄生沮喪地從女人懷裡掙脫出來,心裡想:我真混,怎麼做出這事來?今後咋交待呀!

他穿好衣裳想馬上離開這兒,可走出茅屋,眼前白茫茫一片,溪澗水已經漲成了無邊的湖,路被山洪侵佔了。卜玄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在門外躊躇了好一會兒,只得耷拉著腦袋又回進茅草屋裡。

自從那天和女人發生關係後,卜玄生內心十分痛苦,他覺得既對不起眼前這個大病剛愈的女人,也愧對家鄉的大珠,因此他對每天都可淘到七八粒金沙的財氣也失去了興趣,經常愣怔著想心事,見到那女人就低下頭,不敢正眼看她。

女人打那以後,身體恢復得奇快,不僅能扶著板鋪下地做飯、漿洗衣裳,還拄了棍子去看望她男人的墳地。

這天,卜玄生對女人說:"我該走了。屋裡的食品還能供你吃幾個月,你身子好利索後也離開這地方吧。"女人沒有作聲就回屋去了。吃完晚飯,玄生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準備天明就啟程回家。睡到半夜,突然感到有人緊緊地摟住自己,他睜眼一看,是那個女人。他驚訝地想推開她,卻被她緊緊摟住了,他一時不知咋辦好。此時,女人淚漣漣地說:"大哥,我不願你離開。大哥,你若一走,我孃兒倆算死定了。我男人都被黑熊禍害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咋有生路呢?大哥,我孃兒倆與其被狼吃了,還不如死在你手裡,這樣我孃兒倆還能留個全屍,魂兒還能迴歸故里。大哥,你若走,先劈了我孃兒倆吧。"

卜玄生覺得女人說的不無道理,一時不知咋說好。女人見他不說話,身子貼得更緊,說:"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會見死不救就走的。大哥,和我們孃兒倆一起過一輩子吧!總有一天,一切都會有的!"聽女人這樣講,一直縈繞在他腦子裡的疑問一下子跳了出來。他問女人為什麼老戀著這深山老林,女人沉默一會,悽然地訴說起來。這個女人叫天秀,是四川人,中學畢業後便回家種地。有個河南佬來她們那兒招女工,說到廣東打工,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幾百元工資。她就和村裡五個姑娘跟河南佬外出打工。哪知河南佬把她們帶到老林下的山溝溝裡,人就不見了。村裡幾個長得又醜又老的單身老倌過來搶人,拿出憑據說是河南佬把她們賣給他們了。無論她們咋哀求哭訴,始終逃不脫。後來是一個叫木木的青年設法領她逃出來。木木說到老林裡淘金去,有了金子就能送她回四川老家。兩人來到老林裡就結成夫妻,生了孩子。木木每天辛辛苦苦去淘金,為的是一塊兒回老家呀!

這個叫天秀的女人說到這兒,哭道:"我命好苦呀!木木死了,我孃兒倆再也回不了老家了。大哥,留下來,我給你生娃,我們在一起過一輩子吧。"

天秀的遭遇深深地引起了卜玄生的同情,他雖然沒同意和她過日子,但也沒堅持馬上離開茅草屋。5.妹呀別怪哥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卜玄生開始上山伐木,然後紮了一個小木排。

天秀好奇地問卜玄生,為啥不淘金,扎木排幹啥?玄生告訴她,秋天過後是冬天,大雪封山,找不到吃的,三個人都會活活餓死、凍死。眼前老林還有一場秋汛,可以趁機出去,送她回家,如果喪失這個逃出老林的機會,後果不堪設想。

秋汛來了,往日清澈的蜿蜒溪水,突然變得寬闊混濁起來,像一匹發狂的野馬,咆哮奔騰。

木排正式下水了,卜玄生把行李和工具以及路上就餐的鍋灶,全都搬上了木排,然後叫天秀抱著孩子坐進木排上的棚棚裡。天秀在上木排前抱著孩子到亡夫墳上叩拜一番,爾後抓了一把墳頭上的泥土放在孩子的口袋裡,喃喃道:"孩他爹,跟我們上木排回家吧。"

天秀把孩子安置好,依戀地望著高地廢墟上的茅草屋,問卜玄生:"大哥,我們還會再來嗎?"

卜玄生沒有回答女人的問話,支開話題說:"你聽著,路上可能會有點兒風險,我儘量不讓木排出岔,你坐在棚棚裡管好孩子,別怕,別慌。"

卜玄生說完這話後,摘下拉桿,喊了一句號子:"開——排——囉!"他提篙輕輕往岸上一點,木排就輕輕地離開岸邊,漂向峰巒水轉的溪澗,向大山口漂去。由於坡陡流急,木排像箭離弦一般向前駛去,轉眼工夫,就看不見那夢幻似的地方了。第三天,木排流到石門坎。石門坎峭壁遮天,險灘層出,是自古放排人談之色變的地方。但小木排過煙筒與抽水口兩道險隘關口時,倒沒像卜玄生想象的那麼危險。

接下來,面臨的第三個險隘關道是石門坎,出了石門坎就沒有什麼大灘大險了。卜玄生囑咐棚棚裡的天秀,叫她好好坐著,自己小心翼翼地撐篙、擋岩礁、躲漩渦。術排在石門坎漩渦上打起旋轉來,天秀抱住孩子,臉嚇得刷白丁。卜玄生圓瞪雙眼,緊握篙子,緊盯著木排從一個大礁石旁邊衝過去,又繞過大大小小的暗礁,終於順利地出了石門坎。

卜玄生知道,木排出了石門坎,就像病人脫離了病魔,獲得生命一樣。他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水,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放下篙子,任木排順水漂流。他進棚棚喝了口水,對天秀說:"放心吧。很快要到新埠碼頭了。上了碼頭,那兒有火車到成都。"

天秀一聽很快就到新埠了,她依依難捨,一往情深地說:"大哥,你是世界上少有的好人,我和孩子都會一輩子忘不了你。大哥,你若不嫌棄,我就認你做乾哥哥吧!"

卜玄生偷偷瞟了她一眼,見她雖然是大病初癒,又經過十來天的風吹日晒,但還是那麼漂亮,彎眉秀眼,楚楚動人。一想到和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日子,感情上倒真有點難捨難離。他想,現在只要我說聲"天秀,你就留在我身邊吧",天秀肯定會欣然應允。但他又一想;不能哪,老家有那門親事,大珠還在等我,一個男人不守信用,還算個人嗎?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抬起頭,見天秀正揚起好看的小下巴等他回話呢!他點點頭說:"好吧,算我高攀了!"

一路順風順水,木排行駛得很快。到新埠,靠岸後,卜玄生把木排賣掉,得了2800元,他給天秀買了回成都的火車票,又把餘下的錢塞在她衣袋裡,然後"吭吭哧哧"地說:"妹,拿著吧!錢不多,路上用得著。"

火車要啟動了,卜玄生向車上母子招手。天秀淚漣漣地從車窗探出頭來。當火車一啟動,她突然把手裡一隻小白布口袋拋給卜玄生,喊道:"哥,這是妹子一點心意,給新婚嫂子的見面禮——"

卜玄生拎起那小口袋時,列車早已"轟隆轟隆"地開走了。h玄生打開小口袋一看,一下子驚呆了,裡面竟是三四十粒金豆豆,圓圓的,黃澄澄的。追還給她,已不可能了。卜玄生望著那黑黑鐵軌,那遠遠的汽笛聲,心裡頓時湧起一陣失落感,他悽聲高喊著:"妹妹,哥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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