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三角VS珠三角:醫藥創新中國競速

藥品 創業 風投 微芯片科技 經濟觀察報 2017-05-01
長三角VS珠三角:醫藥創新中國競速

經濟觀察報 汪曉慧 王雪喬/文

邵陽從多倫多大學拿到博士學位以後,手中握有兩個選擇。第一,留在加拿大,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買房買車,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這對於13歲出國唸書,家境不錯的他來說,無疑是一條順理成章的道路;第二個選擇是去大學授課,當時他已經有了備選的學校。

3月30日這天,位於南京生物醫藥谷內,在世和基因的辦公室中,邵陽講述了這段從畢業到創業的故事。在瑪格麗特公主腫瘤中心和安大略省癌症研究院從事癌症基因學及免疫學研究七年後,他最終與幾個夥伴一起,選擇了創業,他將這個決定最後歸因於“改變”。“一個人活在世上,對你周圍的環境有多大的話語權,小到日常生活,大到對周圍的事情看得慣看不慣,是要默默忍受還是改變一些什麼,如果想要最大程度把這個世界往我想的方向去改變的話,或者進入公務員體制,或者創業。”

回國後,邵陽和同伴在一個月內跑遍了全國二十多個園區,北到瀋陽,南至廣州深圳。他們和園區聊,和園區內企業聊,排好優先級,最後選擇在南京落戶。

從歸國創業者的視角來看待中國商業的特色,各地區發展之不平衡,總會有不少令人警醒的地方,醫藥創新領域恰好有大量這樣的創業者。如今業內赫赫有名的生物科技公司再鼎醫藥創始人杜瑩曾講述,她放棄在美國的優渥生活後,回到中國,當她設法自己創業時,她反倒感覺自己像一個外國人,最糟糕的感受是和一群醉漢在飯桌上談判。

邵陽同樣有自己的體悟。“有一些事情談的時候是不是能夠打包票,打包票太爽快的是有問題的,並不能夠跟你兌現,包括免租免稅,包括人才計劃的申請,”他說,“免稅是很困難的,如果他說所有稅可以免,那是不可能的,要麼是當地園區不太規範,要麼他只是想用這個把你招過去。”

通常而言,創新企業地稅的減免可以由地方稅務部門以稅務返還的形式實施減免,國稅減免的審批較難通過。同樣地,創業者看中的人才計劃,園區通常只有推薦權,審評權不在園區,而是由專家團隊進行評審。

在此次調研的大部分園區和企業負責人中,普遍有一個共識,長三角的園區“親商”,北方園區普遍的服務意識和規範性差一些,管理和後期配套比不上長三角,而珠三角則有著深厚的底層打拼文化和自發生長土壤。

只花了兩個星期,世和基因正式完成註冊。這是一家癌症診斷公司,通過結合下一代高通量(NGS) 基因測序和癌症知識庫,尋找患者基因組中的突變,並提供個體化治療方案。2008年,人類基因組測序的成本已從30億美金降至百萬級美元甚至更低水平,邵陽也於此時開始在多倫多進行最初的研發工作。到了2010年,他所在的多倫多團隊採用高通量測序平臺,完成了癌症全基因組測序。

在醫藥創新領域,邵陽是少有的年輕人。在大多數創業者都年近半百的大環境中,80後顯得有些另類。他甚至登上了美國《福布斯》雜誌日前評選出的2017年度亞洲地區“30位30歲以下俊傑”(Forbes 30 Under 30 Asia)榜單,在“醫療及科學”(Health-care & Science)領域的30名俊傑中,有7位來自中國,其中就有世和基因創始人邵陽。

在南京狹長的版圖上,要從江寧、建鄴等江南地區去到江北浦口區的高新區生物醫藥谷,車程需一小時左右。雖然園區在近期提供了免費接駁車,交通仍然不便,新區內也到處是在建工程,周邊的生活服務極少。這是中國大部分園區的形態,即便經過多年的發展,今天的上海張江和蘇州工業園區已經有了商場等生活娛樂場所,受限於緊張的土地資源限制,園區的基本形態仍然是大片的高樓和寬闊的街道,少有人氣。

不過,新總是有新的好處。南京沃福曼選擇在南京生物醫藥谷創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受限於硬件條件。仙林還是江北?除了江北的醫藥谷園區工作人員對醫療產業的認識專業度高,更重要的,江北園區的結構更適合沃福曼,相比南京其他園區較低的樓房層高,這裡的層高是5.4米,廠房構造更適合生產他們的產品。

與邵陽這樣具有專業教育背景的創業者不同,姜永軍畢業於南京財經大學,創業以前從事的是醫療器械貿易工作,代理強生、美敦力、雅培等公司的血管性疾病的診斷治療設備。因為事業一直都在南京,也選擇了在南京展開產業創新,成立了南京沃福曼醫療科技有限公司。

醫療器械領域的創新很多都來自臨床上醫生的經驗。基於十多年和醫生打交道的經驗,姜永軍意識到醫療器械產品的一些不足。“我們一直代理一些心腦血管類的產品,做了十多年之後,我們開始不太甘心只做商業,可不可以介入產業,更好地解決一些問題。”

姜永軍說,進口的醫療器械產品很少考慮到中國醫生的意見和亞洲人與歐美人在一些身體構造方面的細微差異。以產品規格為例,亞洲人的血管直徑更小一點,如果以0.25mm作為區分階梯會更有利於醫生在臨床中做出選擇,但進口器材基本上以0.5mm作為區分階梯,醫生在選擇大一號還是小一號的產品時常常會感到頭疼。

沃福曼的產品是一種“血管內斷層成像技術”,其技術背景是光學相干斷層成像技術(OCT),一種新型的生物醫學光學成像方式,其通過一個內窺成像導管可以提供血管橫截面的高分辨率圖像。在使用過程中,該內窺成像導管需要通過導管連接器與儀器進行連接。

影像學,特別是血管方面的影像學,經歷了傳統血管造影術、CT血管造影,和MRA即磁共振血管造影術,後兩項技術已經被視為一項趨於成熟的技術,成為診斷並管理血管性疾病的主導影像方式。但目前的技術成像分辨率較低,對血管性疾病評價有限,實踐中,醫生往往需要將組織取出,做病理分析,才能獲得診斷的依據和數據。

姜永軍介紹,雖然以光學相干斷層掃描技術(OCT)、光聲層析成像技術(PAT)、超光譜圖像技術(HSI)和近紅外光譜技術(NIRS)為代表的光學成像技術仍然處於發展的初期,但是它有許多重要的優勢超過現有的放射成像技術。例如,光學成像技術無電離輻射,與傳統的放射技術相比可以節約可觀的成本;光學成像技術可以提高診斷的分辨率,它可以得到眼睛、表面組織、粘膜、胃腸道和血管系統等清晰的深層結構圖像,能更好地促進診斷在臨床醫學中的應用。“在傳統的標準中,只有外部的輪廓作為干預的依據,病人被耽誤或過度醫療都有可能發生。”他說。

在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務以外,邵陽和姜永軍現在更看重政府資源的對接:“能不能有相關的職能部門幫助我們理解把一些政策法規,甚至來園區開一個介紹會,也是比較有幫助的;後續人才的引進和招聘方面,校園招聘會和海外人才引進,由園區出面的話品牌效應比較好。”

在距南京千里之外的廣州,這裡的創新創業有著類似的風貌。沿著白雲機場線一路南下,沿線諸多有些年頭的服裝商貿城鱗次櫛比,體量不大而數量眾多,記錄著廣州這座城市發展的歷史。從商貿起家,到工業製造,尤其汽車製造、電子產品製造、石油化工三大支柱產業,又擴散至醫藥領域。

在廣州市工業和信息化委官網上,《2016年廣州市工業和信息化運行情況分析》中,提到了廣州市8個先進行業,醫藥與汽車、電子、石化、電力、電氣機械、鐵路船舶等並列,顯得另類。

商業的自由因子對廣州的經濟形態影響巨大。在廣州多位醫藥界人士眼中,廣州的自治文明發達,“藏富於民”、“小政府”又提供了產業自發生長的土壤。自由生長的故事又在醫藥健康這個新興產業中演繹此前商貿行業走過的路。如今的廣州,有6家以上的生物產業園,多個生物醫藥產業孵化基地。

在與中山大學嶺南學院一街之隔的一幢三層舊小樓裡,光線昏暗的一二層讓人很難將這裡與創新創業聯繫起來。而就在三樓,中大創新谷就藏於此,廣東醫谷的辦公室也在這裡。中大創新谷是依託中山大學創立的眾創空間。眾多的創業者就在此開始他們的商業故事,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曾在中山大學求學。目前,大多數公司都還在A輪融資之前的階段。

從牆上展示的Logo看,這裡孵化的項目有互聯網,如五百丁,有醫療服務類,有器械等,唯獨沒有一家做醫藥的公司。廣東醫谷執行總裁謝嘉生告訴記者,目前,中大創投基金還沒有投資創新藥,但會保持關注,要等團隊、資金、技術等方面條件成熟時,才會投到藥這個領域。4月27日,廣東醫谷南沙產業孵化器一期工程提前封頂。

在離中大創新谷近20公里的大學城,還有一個孵化器坐落在廣州藥科大學內——廣州大學城健康產業產學研孵化基地。

這個孵化基地由廣東藥科大學和番禺區人民政府共同發起成立,已有八年時間,累計孵化150多家公司,分佈於保健品、新藥、醫療服務、基因檢測、化妝品等領域。據技術商務部經理馬衛紅介紹,目前在這裡孵化的公司員工數平均在10人左右,大多數公司同樣處在A輪融資之前。與中大創新谷大多數創業者畢業於中大不同的是,這裡的創業者大多是大學教授或研究者。廣州大學城健康產業科技園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金維剛總結稱,孵化基地的創業項目基本上都有大學教授或海歸主導或參與,“教授牽頭創辦的公司,或者教授參與創辦的公司”。

在10公里之外的廣州國際生物島是廣州醫藥產業的核心基地。這座1.83平方公里的小島上,三分之一多的建築建成。金域檢驗集團就在此,與金域檢驗獨棟相對的大樓裡,落戶著眾多小公司。

廣州永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就是生物島140多家公司之一。記者走訪時,這家公司正在裝修其實驗區域。永諾生物成立於2010年,是一家基於二代測序技術進行臨床檢測產品開發及技術服務的創業公司。它的客戶主要是醫院及醫生,為醫生的科研提供服務,尤其是廣州域內的中山大學附屬各醫院。這與其創始團隊中多位成員畢業於此相關,以總經理賴炳權為核心的團隊,此前一直在科研崗位。

在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和眾多的創業者一樣,永諾生物副總經理、創始成員之一的許少飛也有不少焦慮。他畢業後就開始了創業之路。如今,他焦慮融資、焦慮客戶,焦慮企業的成本。在許少飛的描述中,永諾生物想做的業務並不少,高通量測序、生物醫藥服務外包、腫瘤個體化用藥檢測……為醫院的醫生服務,也為患者服務,投資產業的上下游等。如今,這家140人左右的公司,其產品正處於籌備階段,還未上市。

盛澤康華是生物島的另一家創業公司,其產品是眼科疾病的快速檢測產品。創始人黃靜峰是廣州人,本科畢業於中山大學,1997年在美國強生公司位於聖地亞哥的實驗室做博士後時,就曾聽說生物島,當時的生物島還處於籌劃期。這在某種程度也是她考察過國內其他幾個地方後,最終落戶廣州的原因之一。

在回國前,黃靜峰在美國強生、輝瑞從事新藥開發工作多年。在這兩家跨國巨頭工作期間,其業務領域從免疫疾病的新藥研發到藥物的臨床試驗,儘管是新藥研發的同一個鏈條,後者其實離市場更近,在醫藥公司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思維路徑。

2012年,黃靜峰開始在國內考察,那時,她已經有了創業的念頭並在11年曾入選廈門市雙百人才計劃。

跟現在很不一樣,2012年她開始籌備創業時,發現國內並不具備創新藥研發的條件。“法律法規不完善、資本市場不能承受高風險、人才儲備問題。”黃靜峰說。於是,她將創業的目光投向了眼科疾病診斷領域。因為自2008年加入美國輝瑞後的四、五年時間都在做眼科轉化醫學和眼病新藥開發,尤其是乾眼症相關的項目。

目前,盛澤康華的團隊約10個人,黃靜峰稱初創階段科技創新型企業,產品沒有進入產業化前,“小而精”的策略有助於控制成本,也為後期融資儲備更多股權讓渡的空間。黃靜峰稱,希望公司的自主創新產品能在18年進入市場、產業化。

與廣州的自發商業文明大同小異,比鄰的深圳這座迅速崛起的城市,其醫藥產業也呈現出諸多“自由生長”的印跡。

深圳南山區坐落著深圳高新區生物孵化器。這是一個國家級科技企業孵化器。2004年開始運營。掛在一樓的展示牌顯示,這裡已經累計孵化企業121家,如北科生物,微芯生物,意可曼等。如今這裡在孵企業有45多家。與珠三角大多數的產業園、孵化器一樣,這裡的創業大軍,依然以醫療器械為主。這個孵化器中,做藥的公司有四分之一,二分之一左右的公司在做醫療器械。

深圳微芯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的總部就設在深圳科技園生物孵化器。這家公司註冊成立2001年。總經理魯先平2000年從美國回到中國,在創業之前曾在清華大學任客座教授。這緣於他在加州聖迭戈時的好友,博奧生物的創建者程京。微芯生物的第一筆融資背後,就有博奧集團的發起及參與,在此後的十多年時間裡,博奧生物一直是微芯生物股東。

總裁助理海鷗是2001年7月份加入微芯生物。據她回憶,微芯生物落戶深圳時,深圳的醫藥領域,以海王生物(000078.SH)為首的傳統醫藥公司正處於快速發展時期。海王集團創建於1989年,海王生物2000年在A股增發。

落戶高新區的微芯生物等創業公司走的是新藥自主創制之路,在此後的16年時間裡,見證了資本市場、醫藥創新環境的大變化。海鷗講述,2001年到2006年是“最艱難的時期”,2003至2006年更是艱難。

千禧年之始,受中國加入WTO和創設創業板消息影響,資本市場一度對於新興產業的投融資熱情高漲。微芯生物正趕上了好風口。2000年,微芯生物獲得博奧、軟銀、淡馬錫等投資5000多萬港幣,當時港幣與人民幣的匯率1:1.07左右。

然而,2000年的那個“創業板”遲遲難露面。2000年下半年開始,以納斯達克為代表,以高科技企業為主要投資對象的全球各股票市場又進入下跌。資本市場一片哀鴻,退出難題面前,醫藥領域的投資熱情持續受挫。2006年,微芯生物將原研藥西達本胺的國際市場以2800萬美元授權給美國HUYA,正是處於資本市場的低迷,融資較難的時期。

創業板在2009年真正落地。資本市場又開始呈現出對醫藥創新的熱情,這段資本的歷程與中國醫藥創新的歷程大抵吻合。眾多的醫藥創新創業者在09年之後找到了資本,積累著如今中國的醫藥創新版圖。如今,微芯生物已經歷多輪融資。

2014年,歷經12年研發,中國首創的化藥原研藥西達本胺(愛譜沙)在中國上市,用於治療外周T細胞淋巴癌。西達本胺,微芯花了三億人民幣左右的研發費用。這是微芯生物的第一個產品。據微芯生物方面介紹,西達本胺的乳腺癌適應症有望在今後兩年內上市中國。

西達本胺的生產基地在深圳坪山的國家生物產業基地。在這裡,還坐落著翰宇藥業(300199.SH)等公司。就在翰宇藥業與微芯生物生產基地不遠的地方,是深圳生物醫藥創新產業園,定位是創業企業加速器。

去年,HUYA將亞洲8國(日、韓、東南亞等國)市場再授權給了日本衛才,且已獲日本孤兒藥地位,有望在19年在日本申請上市。西格列他鈉也有望在此後兩年時間內中國上市,這個藥將在微芯成都的基地產業化生產。

微芯生物稱,如今西達本胺上市兩年多時間,有1800多人通過治療明顯獲益。這個藥以原價進入深圳醫保。

如今,微芯生物在回顧自己的發展歷程時,將2001~2006年總結為“純粹投入期”,2007~2014年為成長期,2015年以後為高速發展期。

長三角和珠三角,同樣是最早對外開放的沿海地帶,前者的醫藥創新創業表現出了更多政府規劃的特徵,後者則更多以自發自由的態勢成長。無論是哪種模式,都正在成為中國醫藥創新創業大潮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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