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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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有很多道理，看起來非常的淺顯。但是，要想把它們很深刻地體會到，卻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些看似淺顯的道理，往往需要遭遇過破滅，品嚐過無助，吞嚥過苦澀之後才能知曉。因為人們總是要在希望破滅之後才會痛定思痛，才會領悟到人生的無常，才會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然而，也有一些人，似乎天性敏感多情，即使沒有經歷很多人生大變故，也能看透很多人生道理。他們多愁善感，對周遭世界具有極強的感知能力，無論是一絲風動，還是一葉飄落，亦或是一縷花香，都能引起他們心緒的激烈震盪，這些人天生就是詩人。

就像北宋被稱為“富貴宰相”的晏殊，一生仕途順遂，官高位尊。雖然沒有經歷過多少人生坎坷和艱辛，可他的詞作中卻不乏閃耀著智慧光芒的作品。例如接下來筆者要給大家介紹的這首《浣溪沙》。這首詞充滿了人生智慧，不是一般傷春惜時之作，而是以健筆寫柔情剛柔並濟，堪稱萬古絕唱！

浣溪沙 晏殊 （宋）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首詞是晏殊在一次普通日常宴席上的即興之作。詞中所表達的情感並非一時所感，也並非專為一事，專為一人，而是作者的一種人生觀：年光有限，世事無常，令人悲傷。時空的距離難以逾越，美好事物也總是容易逝去。既然所有追尋和悲嘆都是徒勞，還不如立足現實，牢牢地抓住眼前的一切。

“一向年光有限身”，誰不知道年光有限了？宴席上都是縱情追逐歡樂的人，都想在熱鬧裡忘了歲月易逝。時光流轉，殘忍無情，並不需要別人來提醒。詞作首句破空而來，不再委婉含蓄，不再溫潤蘊藉，直抒胸臆，憾人心魄。“一向”，即一晌，一會兒。時光飛逝，生命有限，人的哀怨總是永恆的。

次句“等閒離別易消魂”更進一層。人生短暫，別離總是經常發生。而且每一次離別都佔去有限年光的一部分，這怎不令人“徒然銷魂”呢？離別本是詞作中經常表現的主題。然而這首詞中所寫的離別，既不是生離，也不是死別，而是尋常的人間離別而已！可是這“等閒”二字並不等閒，因為詞人用情太深。一次普通的離別就讓他“黯然銷魂”！

在進行了層層鋪墊之後，詞人在上片末句，話鋒一轉，說道“酒筵歌席莫辭頻”。年華似水，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那麼淺，總是輕易就離別。因此，人的一生該有多少恨事，叫人徒然消魂，不得解脫。既然如此，就不要辭卻酒席歌筵吧！不要去理會光陰流轉，離恨糾葛。很明顯，這是詞人在強自寬慰。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你看那滿目山河，如詩如畫，卻常常隔開了世間的有情人。再看那暮春時節，一夜風雨之後落紅滿地，總是惹得無數多愁善感之人為之傷感悲切。與其念遠而不得，傷春而無益，不如好好憐取眼前大好的時光，珍珍陪伴在身邊的人，作樂於當下。

下片開頭兩句氣象宏闊，意境莽蒼，以健筆寫柔情，剛柔並濟，是不可多得的千古佳句，表現了詞人對時空不可逾越，往日美好不可復得的感嘆。結局，詞人用“不如”一詞將話題一轉，再次表達了自己及時享樂的思想：與其徒勞地思念遠方的親友，因風雨搖落的花朵而傷懷，不如實際一些，珍惜眼前朋友的情誼。這也是詞人對待生活的一種態度。

這一曲《浣溪沙》堪稱大手筆，起承轉合，跌宕多姿，被後人評價為“雖為小令而具長調章法”。晏殊詞作一向以閒雅蘊藉著稱，這首詞卻一改以往風格，取景闊大，用筆極重，似乎蓄積了很久的情感噴薄而發。或許晏元獻的本來面目就是個性情中人吧！

晏殊為人穩重老成，剛毅質樸，深受皇帝信賴和器重，因此他的多數詞作閒雅多情，哀而不傷，愁而不悲，十分隱忍。可是在這首詞中，晏殊卻詞風一變，寫盡了人生之短暫，分離之輕易，離恨之深廣，好景之易逝。只不過這些都不是為了哀嘆感傷，而是為了突出最後那一句“不如憐取眼前人”，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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