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玉樓春

北宋 晏幾道

東風又作無情計,豔粉嬌紅吹滿地。

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

誰知錯管春殘事,到處登臨曾費淚。

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

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這是一首寫花落春殘的傷感詞,既寫花的美,也反襯出“吹滿地”的景象之慘,滿目繁華,轉瞬即逝,群花飛謝,”吹滿地“的”豔粉嬌紅“,這種景象即將消逝無蹤,又能夠看到幾次?更又能看得幾時!

昔日春風不負東君信,今日東風又作無情計。一路的旅途,在春暮時節就要分別,豔粉嬌紅,紅稀香少中,我們一起看笑看花開,淚傷花落。此際碧樓簾影,陰陰樹色,又要告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詩酒趁年華。

二晏父子一般才情,兩種意境,談談情,唱唱歌,喝喝酒,讀大晏的詞,雍容富麗,風流蘊藉,雖是閒語,別有種人生寬闊深閎意境在,可以發人以哲思。

而小晏作的詞,純出性情,沒有顧慮,沒有遮擋,放肆到路人側目,也不自欺欺人。如《鷓鴣天》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

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

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這個正在逐愛的男人,他的情感無拘無檢,肆意流淌,滿天滿地月光組成的河流,一瀉全向那個女孩的所在,僅僅一次偶爾的邂逅,他就醉了,暈了,魂飛天外了。眼看一場浩大的愛情即將上演。且慢,那個女孩是不是也喜歡他,還是個未知數呢。別人的酒醒,多是一場惆悵,回想起來失笑,嘆息。小晏呢,醒了的時候,比醉時更認真了。“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不成體統地學倩女離魂就算了,還是慣犯,視現實的阻撓,禮教的約束如無物,又跑去找情人了。

以前也經常這樣幹吧?做夢都是這種德性,現實中會放浪到什麼樣子?能不能自重一點啊拜託!肩負教導子弟的長輩,幾乎要痛心疾首了。

大晏就不一樣,也寫戀情,如《踏莎行》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

高臺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面。

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爐香靜逐遊絲轉。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只看見細細地寫景,暮春時節,花謝了,綠意盛大,濃到了極處,便在豐茂裡帶出莫名的憂鬱。紛紛擾擾的楊花,惹得行人心中千頭萬緒。春愁深深的背景裡,一個人,鳥語花香,爐煙裊繞中落寞地睡去。他也喝酒,他也醒,醒來獨對滿院斜暉,想要借酒消去的愁苦,於是更深了,那個人是在相思,纏纏綿綿,清婉雋秀,正所謂“閒雅有情思”。這愛意,是有節制,有緩衝,他痛苦,但不會要死要活,他想念,但決不會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去找她。他知道,人生有多少渴望,就需要幾多隱忍,幾多自我寬解。

這才是大眾所推崇的:哀而不怨,樂而不淫。再看小晏的這闋《木蘭花》

初心已恨花期晚,別後相思長在眼。

蘭衾猶有舊時香,每到夢迴珠淚滿。

多應不信人腸斷,幾夜夜寒誰共暖。

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

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這回更離譜了。顛顛倒倒,嘮嘮叨叨,抱著人家離去後的被子,拼命聞著殘餘的香氣,哭得肝腸寸斷。整天這副情聖的樣子,他還不悔悟,像個剛涉愛河的少年,抱怨著晚上缺了一個人,好冷啊好冷啊。簡直令人哭笑不得。最後,他發狠賭咒了,今生緣分不夠,就結到來生吧,不,來生也還不夠,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如果誰家長輩,家裡有個孩子,這麼天天沉溺在失戀中,丟了魂似的,你生不生氣,你覺得他沒有出息。

大概父母暮年所得之子嗣,多半都是憂世傷生的種子。晏殊四十八歲生晏幾道,他這第八個兒子,和他的差別真是大。二晏詞裡面,晏殊的詞集取名為《珠玉詞》。珠圓玉潤,清潤之中,光彩不失,溫存不減,即便有些許的傷感情懷,大約也是一時為外物悄然觸動罷了。

這對宋詞界父子,把宋詞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而晏幾道的詞集叫做《小山詞》,即便就此詞集的名字而言,也已足傷人心。照常話說,小山、小山,實在普通得緊;抑或,就是這份普通,讓人不能無動於衷。有時候,覺得晏幾道與曹雪芹挺像。生為世家子,半生何飄零,父兄歸道山,潦倒作痴情。他們二人都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無能自拔,孤傲沉鬱,寧願悲愴以死,不願妥協於世。他們經歷的變化也說不上有多麼淒涼慘痛,只是文人感於春草秋花,夏陽冬雪,尤其容易心思牽扯其中。

故而,他們只好鑽那牛角尖。不過,無論如何,晏幾道是一個心地善良,心思細膩的人,他與歌女歌姬她們的感情糾葛,或者簡單明白的友誼。其憂天憫人的赤子情懷,還是十分動人。小晏算是一個耽於詞章的人,於名利觀之,下場的確不怎麼樣;但他,至少算是一個正人君子;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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