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躺在草地上，被暖暖的太陽晒著。

天空很藍，藍到沒有一絲雲。沒有云，那鳥飛過去的時候，會看得很清楚。

潔白的羽毛，紅色的爪子，優美地從空中掠過。楊志的眼睛明亮，鳥兒在他眼睛投下一個美麗影子，很快眼睛又恢復了天空那片藍。

楊志遠視得厲害，這個天賦與生俱來。他能看到遠處很細小的東西，蚊子的針，蜜蜂扇動的翅膀。

他師父說，他是練武的材料。

楊志

01

小時候，他不想練武，不是苦，多苦他都不怕。而是師父每天讓他看一炷香的香頭，兩眼不霎，直到燒到灰燼為止。

如果練武就是看香頭，那是多麼的索然無味。外面的世界繽紛多彩，豈能被一個小小香頭所縛？

他不知跑了多次，可每次被師父逮回來就是一頓暴打。

古人拜師，有引保帶。父母與師父簽了生死契，學徒期間，生死逃亡，師父概不負責。

可師父看他逃跑，總是想方設法把他給捉回來，並沒由他放任自流。弟子們都很好奇，以往，有的徒弟受不了苦，沒練多久就跑了，師父向來任之由之，從不過問。便去問師父：他跑了就跑了，幹嘛還把他追回來。師父不答，只是眼一瞪，呵斥道：練功去！

弟子們趕緊灰溜溜地去練功，從此不敢再提。

可楊志骨頭硬，雖然每次被師父打得死去活來，養好傷，依然繼續跑。

有一次偷跑出去，在山林裡迷了路，走不出去。楊志餓得手足無力，一步一挨地在走著。衣服被荊棘扯得破爛襤褸，手腳被尖石劃得鮮血淋漓。到了晚上，月掛樹梢。貓頭鷹咕咕地低聲叫喚。

楊志打小聽媽媽說，如果晚上入睡的時候，被貓頭鷹數眉毛，數完就會死掉。楊志想到媽媽的話，心裡害怕，用口水蘸抹，塗在眉毛上，讓貓頭鷹數不清。

楊志靠在一塊石頭上，又累又餓，正要昏昏睡去，突然聽到狼嗥聲，一睜眼，看到黑暗中有兩對黃綠色的光在不停地閃爍。

有狼！楊志驚慌失措，用手在地上摸了一塊石頭。

只見兩隻黑色的影子從兩棵大樹竄了出來，慢慢地向楊志踱近。兩個影子越逼越近，月光下，看得更清楚了。是兩頭灰色的大狼，兩眼冒著綠光，獠牙外露，惡狠狠地盯著楊志。

楊志嚇得眼淚就要出來了，慌忙舉起石頭扔了過去。可小楊志身小力弱，驚慌之餘，石頭失了準頭，從狼的耳朵邊擦飛而過。狼甩了甩頭，喉嚨裡發出荷荷地低吼，後腿微屈，倏地躍起，撲向楊志。

楊志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空中嗤地一聲輕響，一顆石子劃空飛至，擊中躍在半空的狼。狼慘嚎一聲，摔了下來，跌滾在地。

只見一人大袖飄飄，長髯垂胸，站在楊志後面的岩石上。楊志抬頭一看，正是師父。

原來師父見楊志逃走，便施展輕身功夫，沿途追尋。楊志人小腿短，沒跑多遠，便被師父趕上，這次師父也不捉他，暗中跟隨，且看他能跑到哪裡去。

楊志開始跑的很快，跑了數裡地，又飢又餓，兜裡身無分文，見到一片樹林便鑽了進去，想去找些野果來充飢。不料，越走越遠，竟迷了路，找不到方向。只能四處亂走，不覺天黑，狼出來覓食，恰巧碰到楊志。

師父緊隨其後，藏匿於樹林之間。恰見狼準備攻擊楊志，忙飛石相救。

楊志

02

那狼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爬了起來。後面一隻見有動靜，躍了過來。兩狼並肩，蓄勢齊攻。只見師父縱身而下，身形一晃，已躍到兩匹狼的面前。迅如閃電地拍出兩掌，掌力雄厚，只聽砰砰兩響，一前一後擊中兩狼的腦門。兩匹狼乾嚎兩聲，倒地不起，抽搐幾下，就此不動了。

楊志被剛才一嚇，蜷縮在石頭邊，瑟瑟發抖。師父走過去，脫下外衣，把楊志包裹起來，雙手抱著，施展輕身功夫，往林外奔去。

楊志受到驚嚇，回去後發起燒來。連燒了三天三夜，半夜時常被惡夢驚醒，大喊大叫，一張眼，燈光如豆，見到師父在床邊，慈祥地看著他，輕拍他的胸口。心裡稍安，又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轉，見到窗外一縷陽光照射進來，就像他躺在草地般靜謐溫暖。

房間裡空寂無人。楊志爬起來，肚子咕咕地叫，見到桌上有一大碗粥，一碟梅菜，兩個白饅頭。便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吃完一抹嘴，定了定神，推門走了出來。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轉了角，左側有個廂房，是師父下榻的房間。

楊志在門口篤篤篤敲了三下，半晌，聽到師父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請進！

楊志推開門，走進房間。屋裡不大，古香古色。一把拂塵擱架上，兩件青衣掛宇間。道書丹經案上放，一縷檀香見神仙。

師父雙腿跏趺，閉目正在打坐。楊志垂手候立一旁，不敢出聲。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見到師父緩緩地睜開眼，看著楊志，問道：好點了麼。楊志忙跪下磕了三個頭，道：好點了，有勞師父費心。

師父笑道：以後還跑麼？楊志搖頭道：不跑了。今後伺候師父左右，好好練功。

師父道：好！你知道為師為何讓你看香頭？

楊志道：不知，我也覺得無趣，看香頭能看出個啥？

師父道：看香頭只是基本功，讓你靜心。'古人道：制心一處，無事不辦。'你生性跳脫，心神不寧。今後闖蕩江湖，與人較技。心不沉，必敗無疑。我讓你看香頭，你的精氣神就集中在香頭上，久而久之，香頭就是你，你就是香頭。當你與香頭相融相合，心沉神閒，再去練武修藝，便事半功倍。

楊志幡然醒悟，道：原來師父讓我修心，弟子謹記。

師父又道：你骨骼清奇，是個練武奇才。為師見你逃跑，每次都把你追回來，皆因捨不得你。等你看香頭修煉初成，再教你練木人花鳥。

楊志道：何謂木人花鳥？

師父道：香頭既練眼力和定力，遠遠不夠。武功若是論伎倆和招式，但凡是人，只要勤學苦練都能做到。倘若大家都勤學苦練，是不是武功並無高下之分？那為何與人較技，總會有個輸贏呢？難道輸的人，就不勤學苦練了麼？

楊志沉思半晌，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尋求一個答案，可一觸到那個邊緣，便變得似是而非。但隱隱覺得，有條光明之路正在前方，可他就是找不著路，千口萬岔，不知哪條是正確的方向。

師父見到楊志蹙眉不語，微笑道：你會往這方面想，那很好。武功有高下之分，其實不是取決於你的武功招式，而是你的境界修為。你還小，說到境界修為，可不是一句兩句就說得清楚的。

如果能用話說得明白，那練武又有何用？不說子行履，貴在子眼正。練武是通往境界的通途，通過身眼心法的練習，達到境界的自悟。自悟層次越高，你的境界就越高。與人較技，比的是武功境界。

其實我教你招式倒是次要的，師父的作用是什麼，是當你走偏的時候，我幫你匡正，不至於人走邪道。只要你跟我練習這個木人花鳥，便是正道，它能無形中提升你的境界。

楊志道：木人花鳥怎麼練？

師父道：你見過稻草人吧。在田裡，鳥在他的面前飛來飛去，他是不會動的。他不動，是因為他沒有生命。只要能動，有生命的東西，必定會有情緒。只要有情緒，你就會有破綻，那你就會被人趁虛而入，逐一攻破。

楊志道：師父，誰都有情緒脾性啊，那我怎麼該怎麼做呢。

師父道：所以，我們必須要練到像木人那樣，對外面的花啊，鳥啊，景色的變化，不動於心。然後暗中觀察對方的神情動作，謀定而後動。

當你達到這個境界，你的心不會有波瀾。對方所有的動作就像鏡子一樣，反射在你的眼中。

楊志道：那我知道了對方的動作，那我該如何反擊呢？

師父道：木人花鳥的下一步，就是無意識的反擊。

楊志道：如何無意識反擊？

師父道：你跟我出外走一趟，我邊走邊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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