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華語巔峰女作家嚴歌苓失眠30年,狂躁型抑鬱症使她成為天才

嚴歌苓年輕的時候曾經是總軍區文藝兵,是王朔,馬未都,馮小剛等人的夢中情人

我在尋找一個人。他究竟是誰我無法知道;相貌、年齡、職業,我全不知道。但我大概知道他住哪裡,否則我不可能與他親近起來。我是在半年前發現這個人的,就是說我與他逐步瞭解、親近已有半年。

所以現在我非得找他了,非得搞清楚他是誰。

此之前,我得讓你們知道我是誰。我是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年輕女人,剛拿到藝術學位,這座五十層的公寓樓上沒人認得我。一個佔據最小一隅的、出出進進掛著誰也不惹的微笑的東方女人。

我教一點書,時而到餐館打打工,還在美術用品商店幹半個售貨員。我的收入五花八門,但我一天也不拖房錢。我非法或非非法地做這做那,消受自己的一分辛勞與寂寞,抑或還有點獨享的快樂。

此外,我還是個晚期失眠症患者。

●嚴歌苓,從一名部隊文工團舞蹈演員、戰地記者到蜚聲國際的著名作家、編劇,她的人生經歷可以說是個傳奇。

●從《天浴》《少女小漁》到《金陵十三釵》《歸來》(《陸犯焉識》),嚴歌苓的作品被一次次搬上大銀幕。她的名字也日益被國內大眾熟知。

●嚴歌苓坦言:“在國外生活20多年,我一直是寄居者的心態;回到自己的祖國,我也是個邊緣人。因為我缺席了太多年。”

近期,蜚聲國際的著名作家、編劇嚴歌苓,攜最新長篇小說《老師好美》在國內舉辦新書發佈暨讀者見面會。發佈會上,嚴歌苓發表主題演講,與讀者分享了幾十年的創作心得。

嚴歌苓的人生經歷可以說是個傳奇。從部隊文工團舞蹈演員、戰地記者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碩士,獲得寫作MFA學位,再到好萊塢編劇協會會員,現跟丈夫女兒一起旅居海外,過著恬淡的寫字生活。

從《天浴》《少女小漁》到《金陵十三釵》《歸來》(《陸犯焉識》),嚴歌苓的作品被一次次搬上大銀幕。她的作品因題材豐富、情節動人、畫面感強烈而受到張藝謀、陳凱歌、姜文等諸多大牌導演的青睞,從而成為了大眾眼中的“金牌編劇”。

這次“重回”中國讀者的視線。從柏林的家飛到北京、上海做宣傳,嚴歌苓讀者交流會的屏幕上打著大大的幾個字,“親愛的讀者,你們在嗎?”

到美國的第一覺我睡得熟透、我便以為失眠也被成功地遺棄在海關那頭了。直到一夜,我略微偏臉,看見一大攤黑色在白床單上。我不認識我的頭髮,但我認識我的失眠。

就是這個情形,我的無數輾轉驚擾了它們,它們逐漸爬上我的肩我的脖子,它們開始勒我。那夜我知道我完了,跟癌症一樣,它回來了就不會再走。這個迴歸,就是晚期。輾轉越來越急促,我得頻繁地扯開漸漸絞緊的黑髮。

之後我開開燈,對了,就從那夜,我必須睡在明明白白的燈光裡,不想那些漆黑的頭髮再往我頸子上爬。凌晨三點,我放棄了哄自己入睡的全部溫存和耐性,離開了床。

床的一步開外是窗子,打開來,捂在我臉上濃稠的冷中有異國的陌生。還有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敏感。我發覺了它——挺遠一座樓上,在與我相仿的高度,有口窗亮著。

接下去的一些夜,在我輾轉得瘋狂和疲憊都到極致時,我會突然想:哎,去看看那個窗,還亮不亮著。它亮著,一夜夜亮下去了。我開始想,這是個不平凡的對稱,一個祕密的與我的對稱。

如果我把它講給任何人聽,講到此,人不會再聽下去。人會躲開一個無聊透頂的女人遠些。包括我曾經的室友們。半年前,我即興給自己找到了這個獨房公寓,在五十層樓頂,月租五百。

就那麼突然地,我不想再忍受淋浴聲、搖滾、國語肥皂劇、煎炸食物的“噝啦噝啦”,以及廚房裡的蟑螂。按亮燈的一剎,我聽得見它們一鬨而散。還有地板上的黴斑,它們蔓延到桌腿、床腿和人腿上。

每個人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翹腳,因為翹腳是在完成功課、看肥皂劇甚至吃飯中進行的。搬家前,我告訴同胞們我睡不著覺。聽說我花五百塊去買覺,我的同胞對此示出溫和的蔑視。

他們來美留學有些年數了,已形成一個階級,我的行為,是種階級背叛。從大陸中國來的人,都懂得它的嚴重。

“現在你睡著覺了?”李海瀾在校門口碰到我問。

李海瀾是我的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他也學藝術,先我入學一年,卻到現在還沒畢業。過去他一直勸我別畢業,一畢業就是失業。獎學金好歹管一口飯。

“搬到那麼貴的房子裡,該睡得跟屍首一樣了吧?那麼高,什麼還吵得著你?”

我們走進學校咖啡室,他從一隻塑料袋裡掏了一大鋼精鍋冷麵,吃起來,一點也不怕嚇著這些美國學生。有人對他瞪眼,他就將鍋作出去:“來點吧?請?”

李海瀾什麼都不怕,在課堂翹著腳發的宏論使他在教授眼裡形象優異,思想也優異,因此拿最高獎學金。

“我已經”趁他的臉在鋼精鍋上俯仰,我翻著小日曆卡,數那些被紅筆圈住的數字。有二十八個紅圈。

“整整二十八天沒睡覺了。

徹底無眠的二十八個晝夜,李海瀾認為稱得上個事件了。他聽說連續五十天無睡眠,人一定會死,我晚期晚得不剩幾天了。

“你不睡你幹什麼?”李海瀾問我。

他要是能夠不睡他一定開卡車去,都說開卡車開得闊。要不他就畫五十元一張的水彩花卉。他的花卉俗得合宜,在每個社會階層都有銷路。

“你寫小說?”我搖頭。寫小說跟畫花卉不一樣,不是你拿了筆,鋪上紙它就出得來的。狀態不對。那種狀態下去寫會把天下人都得罪。

“不寫你幹什麼呢?”

“就那樣……你說我能幹什麼,大半夜的?”

我不知我在斜起嘴笑,但李海瀾說我在冷嘲。我臉虛腫,眼袋低垂,我還能有勁去冷嘲誰。

“你就是太孤獨了!”他把鋼精鍋“當郎”一聲扔進塑料袋,他的課要開始了。“聽我的,找個男朋友。日子就是太孤獨了,不然我也不會和聲聲(他女朋友)搬到一塊兒。你到最擁擠的地鐵上看看,每張臉都被孤獨弄得一模一樣!”

他站起身:“我們是這樣的緊密相處,卻又彼此孤獨得要死。哪個詩人這樣說的。”他走走又回來告訴我:“找個男朋友!”

結果李海瀾把事情想得這麼通俗。

他根本不懂我對他暗示的那口窗:一個物體一種感覺的存在不會絕對孤立,說不定哪兒就暗暗有個對稱。一個長明的窗對稱另一個長明的窗,一個無眠的夜對稱另一個無眠的夜。

異國他鄉,感受到巨大落差

上個世紀80年代末,30歲的嚴歌苓從頭學習英文,赴美留學,進入哥倫比亞大學藝術學院文學寫作系攻讀研究生。出國前,她已經出了三本小說,得了兩項文學獎,是中國作家協會最年輕的會員。到了美國,一切歸零。要克服語言障礙,還得讀書、打工、寫字。嚴歌苓住進了一個自稱為“波希米亞”樓的地下室裡,在有錢人家照顧孩子,到餐廳幫忙換生活費。

“異國他鄉,做錯事被指責時,那種恥辱感和傷痛感就變得很誇張。”現在回憶起來,嚴歌苓說那種“苦楚”依然真切,“在國內不管怎麼說自己是個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那時候我那麼年輕的會員還不是很多,落差當然巨大。”

然而,這段“苦楚”的生活卻也是嚴歌苓回憶中最為珍視的。“那是我一生唯一一段幹實際工作的時期,除此之外都是不務實的工作,比如早年跳舞,後來寫作。而這段時期,我就像任何一箇中國留學生、中國新移民那樣,討生活,掙飯錢。好像多出一條命來,是脫胎換骨的一種。”

在中國大陸聲名鵲起

2006年,陳凱歌在美國宣傳電影《無極》時,讀了嚴歌苓的《第九個寡婦》,印象深刻。當時陳凱歌已經開始籌劃電影《梅蘭芳》,他給嚴歌苓發

出邀請,希望她來擔任編劇。之前陳凱歌買過嚴歌苓小說《白蛇》的版權,本想把它拍成電影,但一直沒能實現。

《無極》在業界遭遇詬病,陳凱歌對下一部電影的創作壓力非常大。找來嚴歌苓,多少有點要“打翻身仗”的意思。對於這個合作機會,兩個人都不想錯過。

然而,儘管早在1997年就和陳沖合作電影《天浴》,並以七項金馬獎的成績大獲成功,但嚴歌苓的電影編劇經驗卻並不豐富。陳凱歌給了嚴歌苓一頁紙,是一份人物傳記電影清單:《莫扎特》《末代皇帝》《阿拉伯的勞倫斯》……

初次合作,兩個人在討論時都很注意照顧對方的情緒。發生矛盾時,陳凱歌就會說,“歌苓,咱們再分頭想想,明天爭取出個方案。”結果第一稿寫出來,陳凱歌並不滿意。“你這完全是好萊塢的路子,我要的是中國的劇本。”

寫了幾十年中國文字的嚴歌苓,不得不繼續往“中國的劇本”的方向上靠。讓她慶幸的是,陳凱歌很善於挖掘編劇身上的長處。嚴歌苓也承認,“跟陳凱歌合作完,才明白原來是這麼寫戲的。”

創作《梅蘭芳》期間,嚴歌苓隨丈夫搬到臺北生活。這讓嚴歌苓每一兩個月就可以回一次大陸。原本長期生活在海外,對於“寫中國”已經不那麼自信的嚴歌苓,重新找回了信心,用中文寫當下中國的慾望也一發不可收。

2009年,《梅蘭芳》下線不久,張藝謀就找到了嚴歌苓,想把她的《金陵十三釵》拍成電影。這部中篇小說是嚴歌苓在2005年創作的,第二年就把電影版權賣了出去。機緣巧合,小說被推薦給了張藝謀,張讀完後,又輾轉把電影版權從別人手裡買了回來。

張藝謀說,這是他二十年來碰到的最好劇本。當時他剛結束奧運會開幕式的導演工作,著急讓嚴歌苓把小說改寫成英文版。為了請好萊塢明星來演故事中的神甫,這個角色的戲份被加重,其他角色的設置也做了調整。嚴歌苓用一個多月完成了這個任務。

以邊緣地位自豪

嚴歌苓戲稱自己是“文學遊牧民族”的一員。1992年,與美國外交官勞倫斯結婚後,嚴歌苓就開始像候鳥一樣,春天飛到芝加哥上課,夏天飛回舊金山寫作。隨著勞倫斯工作地點的變動,嚴歌苓也跟著丈夫滿世界旅居。

每次回中國,如果陳沖也在,兩人定要見上一面。有一次嚴歌苓到北京為新書做宣傳,剛在家坐下沒幾分鐘,就給陳沖打電話,“我是特地來見你一面的。”原本兩人都住在美國舊金山,見面本也方便。但不斷出走的嚴歌苓,即使對於“閨蜜”陳沖,也變得“行蹤不定”。

有人說摸不準嚴歌苓行蹤,就像摸不準她的脾氣一樣。當年,誰也不會想到20歲的嚴歌苓,一個漂亮的文藝兵小姑娘,居然會申請去做戰地記者。

1970年,嚴歌苓考入了成都軍區,成為了一名跳芭蕾舞的文藝兵。20歲那年,對越自衛反擊戰開始。戰爭來得突然,記者不夠用,嚴歌苓向上級申請記者工作,到了野戰醫院包紮所,居然得到了批准。

挎著五四手槍,嚴歌苓揣著特邀記者證,還有一張可上任何一班赴滇列車的特別通行證,出發了。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挺英勇的。但到了包紮所,才發現英勇的感覺是以別人的生命和鮮血為代價換來的。那些和她年齡相仿的年輕軍人從前線被抬下來,病房躺不下,躺在醫院的走廊裡,甚至臨時搭起的帳篷裡都躺得滿滿的,到處都是血腥氣,很多戰士的肢體都被當時一種掛在樹枝上的雷炸掉了(那種雷不大,叫膠殼壓閥雷)。

從野戰醫院回到成都,嚴歌苓寫了幾篇報告文學和小詩,有兩篇在軍區的報紙上發表了。過了一陣嚴歌苓又去那個醫院,許多傷員已經做了截肢手術,個別的已經犧牲了。第二次回到成都,嚴歌苓感到一點英勇氣概都沒了。

嚴歌苓被診斷為患有躁狂性憂鬱症。直到2001年,嚴歌苓在美國碰到了一個大夫,給了她一種藥,治療了幾個療程,失眠症才最終消失。“失眠好了以後,我幾乎每年都在寫大部頭小說,從《第九個寡婦》到《小姨多鶴》再到《陸犯焉識》,幾乎每年一部二三十萬字的長篇。我覺得失眠是一種病,我現在創作力大迸發也是一種病,不過我寧可得後面這種病。”

後面這種病給嚴歌苓帶來了更多的機會和工作,更少的私人時間。嚴歌苓說,每次回國,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根本靜不下心來寫作。相比之下,遙遠的美國、非洲、歐洲,反倒成了清靜的寫作聖地。在國外“出世”一段時間,再回中國“入世”。

嚴歌苓坦言,這樣的生活,讓她始終無法擺脫“寄居者”的心態。“在國外生活20多年,我一直是寄居者的心態;回到自己的祖國,我也是個邊緣人。因為我缺席了太多年,這裡的一切都變了,我會有找不到位置的感覺。”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