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尼亞:意大利人、猶太人和溫州人

演唱會 歐洲 法國 音樂 意大利留學景大大 2017-04-03

一下子看到好多新朋友光臨,邊邊誠惶誠恐,催促“幾位作者”多碼字,不要荒廢小自留地。新朋友可以看看之前的文章再決定是否長期關注這塊地。在推送作者這篇文章之前,邊邊推薦一本法國人類學家馬克·歐傑的著作《巴黎地鐵上的人類學家》給所有朋友,這本散文風格的人類學著作,長期居於法國公眾最受歡迎的書前列。作者陳老師寫的這篇文章,和這本書風格類似,記錄了和博洛尼亞的一次相遇看到的城、事和人。

博洛尼亞:意大利人、猶太人和溫州人

博洛尼亞。@CZD

博洛尼亞:意大利人、猶太人和溫州人

文 | 陳振鐸

博洛尼亞,歐洲少有的以分裂和對立彰顯力量的城市。它的房子足夠老,老得中世紀的存在不僅僅只是影子和歷史,一條條跟道路平行的長廊成了城市的靈魂。每個人都受此庇護,在人在多雨多霧的冬天不需要打傘就可以行走於城市的各個角落,讓人感嘆工程師們的遠見。

它又是極度年輕的、有活力的、生生不息的。傳說中的歐洲最古老大學,至今仍矗立在老城裡,世界各地的年輕人源源不斷地來往,變成了歐洲少有的有活力的小城市。

週六雨後的夜晚,小巷裡到處散發著酒精、大麻和荷爾蒙的氣息,年輕漂亮的女學生不滿足於掛在臉上的青春,把隱蔽的長腿用盡量性感的方式顯露於公眾,卻又不至於形骸放蕩。男學生們並不畏懼不遠處的警察,吞雲吐霧,冒出一股刺鼻的大麻味。偶爾有酒興壯膽的文氣之人,把手搭在路過的妹子肩上,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女孩也沒生氣和反抗,到路口就分道揚鑣,各回各的家了。

另一邊,老城鬧市街區一座巨大古老的教堂,年長的牧師在做著彌撒,幾個人加起來的年齡比得上教堂了,中年的管風琴師在臺上變得突兀。動聽的詠唱中,臺下幾百上千的座位寥寥無人,偶爾進來的遊客沒坐幾分鐘便匆匆走向出口,趕往下一個景點,偶爾虔誠的,也沒有時間跟其他一樣坐下來,捐上兩歐元的蠟燭錢,點上一顆蠟燭,也迅速離開了。

門口的流浪漢凍得發抖,並沒有什麼人施捨。不遠處散佈在各個角落的索馬里年輕難民們,似乎還有點羞澀之心,並沒有像主幹道上一個基督教異端派那樣,對中日韓遊客用不同的語言死纏爛打,要你簽字捐錢。

城市的瘋狂與分裂,還在路上。市長比巴黎的女市長還有魄力,把原來通有軌電車的主幹道,在週末也變成了步行街。整個老城,週末只有幸福地遊蕩在街角的人,而沒有川流不息的現代交通機器。

博洛尼亞:意大利人、猶太人和溫州人

博洛尼亞。@CZD


夜晚路過羅西尼故居和莫扎特讀書的房子門前在想,幾百年前音樂家們在這些房子裡是如何獲得藝術靈感,又怎麼創作出不朽的音樂呢?白日路過和博洛尼亞大學為鄰的歌劇院,看到免費市民音樂會告示,於是決定,寧可少看一個博物館,也要看意大利人的音樂會是怎麼一回事。

週日十一點的音樂會,提前十五分鐘趕到雷皮斯基廳時,已經擠滿了人。說是廳,其實就是劇院的入口大堂,設計師充分考慮了多功能性,把這裡變成了小型音樂會,或者說是沙龍音樂的場所。

說是市民音樂會,但規格、內容與正式的音樂會沒有什麼區別。劇院的樂團和當地的博物館、美術學院、圖書館等團體,在2017以play為題,把文學戲劇、舞蹈、藝術創作與古典音樂結合,進行新的音樂會形式的探索。

這組主題為Folia的市民音樂會,為期兩個月,分為“靜默-舊時的幾何”、“革命-根的影子”、“身體-石頭般的肉身”、“意識-愛在哪裡?”四個篇章,每個篇章重複舉行兩場,分別對應巴赫的古樂、維瓦爾第的意大利之根、巴洛克以及羅西尼。

這場是開場音樂會。幸運的是,我討到了第一排一個安靜的小男孩多佔的一個位子,原來他的媽媽是小提琴手。巴赫的詠歎調帶動了氣氛,中間穿插了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與蘭波的奧菲利亞詩歌,由一位美麗的女高音唱的Folia點睛。

一個小時後,音樂結束,沒有返場。觀眾離場後,樂手們換上了各自的生活服裝,迅速消失在古城街角的各個方向。

音樂和藝術,就這麼融入博洛尼亞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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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亞。@CZD


走出博洛尼亞劇院,一輛跑車快速地經過廣場,消失在巷子的深處。這些高級跑車的線條、尺度和製造出的轟鳴,和這些街巷裡弄以及古城中隨處可見的法拉利紅才是天生一對。

我時常用浙江蕭山小鎮的紡織業老闆和意大利人做對比,來看意大利人的社會特性。初創的老闆,用的是江蘇常州產的紡織機械,客戶也是本地產業鏈中的其它老闆,最遠到十公里外的柯橋紡織市場,通過市場走向世界。而做大的一些老闆,尤其是在布料這一環,最後都得和意大利人打交道,買意大利的機械、設計,這就可以讓他們用自己的貿易部為品牌賺取歐美中高端市場的口碑和信任,而意大利市場,往往是他們的處女秀。

通過這樣的積累,蕭山以及附近柯橋的布料,尤其是化纖成分的布料,從佔據低端,慢慢控制中端市場,並且殺入高端市場,意大利人自己只剩設計和銷售了,銷售這個端,也慢慢被中國自己取代。其它產業類似的軌跡也很多。

那麼,意大利人不費什麼力氣就大賺一筆的產業鏈,為何還是慢慢拱手相讓於人,現在只能吃老本呢?僅僅只是競爭的原因嗎?

意大利幾百年的積累,歷史與社會發展造就的民族與社會性格,使得意大利的優勢在於設計。讓威尼斯、佛羅倫薩、博洛尼亞等城邦強大的奧妙之一,即製造與貿易,都式微了。中國用自我犧牲的代價爭得了這妙法。這樣的推論是否合理?

劇院不遠處的猶太人博物館也講述了同樣的祕訣。猶太人從耶路撒冷開始,在當年意大利主導的繁盛的地中海上,經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進入博洛尼亞,解決了身份的合法性問題後,從手工業開始,以貿易和金融在博洛尼亞站穩了腳跟,並佔據了博洛尼亞老城中關鍵的幾個街區。

意大利人自己,即使北部仍有大量的製造業,但在全球這個維度中,只剩看那種靠天馬行空的藝術天賦取勝的設計造就的奢侈品能讓人眼睛一亮了。富人仍富,但普通百姓,生活雖在社會保障下仍體面,但街頭髮的廣告、超市裡的食品、服裝店的衣服,已經說明了大的經濟與社會面貌。

博洛尼亞處在歐洲大陸面向地中海和北非的要道上,這種交通優勢吸引著各種移民,尤其是做貿易的人,趁著新的發展機遇,繼續猶太人的軌跡。

猶太人的聚居區,是以博洛尼亞的雙塔為圓心,成風葉狀散射開的。雙塔作為舊時和現在的地標建築與街區的聯絡節點,把古城的中軸線和其它幾個街區有機地聯繫起來了。

舊時博洛尼亞多塔,據說有一百多座類似的塔,酒店的古地圖牆畫證實了這點。有人說,博洛尼亞就是中世紀的紐約,那些塔,就是當時的摩天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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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亞。@CZD

雖然從建築功能上類比並不恰當,但若從資本的權力象徵這個角度來說,確實如此。舊時教會是最高權力機構,佔據了城市的制高點,獲得了壟斷權力,商人為獲得權力,必須討好教會。而現當代社會中,尤其世界大都會裡,商人取代了教會成為權力的頂峰,摩天大樓除了所謂的經濟生產外,更多是象徵意義的,代表不同群體對社會資本和象徵資本的爭奪。

猶太人在博洛尼亞獲得地位後在商業領域擴展,建學校,修房子,建教堂,現在還有博物館,已經完成了融合。現在輪到新來的移民們了。

猶太人之後,溫州青田人分兩路,一路繞西伯利亞,通過法國,南下到達博洛尼亞,另一路從開埠的溫州港,走水路,在熱那亞上岸後,看中了這裡的便利,也紮根下來。

他們在意大利的軌跡和博洛尼亞的猶太人相似,通過手工業起步,慢慢走上輕工製造業和貿易,當然,還有餐飲業,逐漸積累了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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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亞。@CZD

而青田和溫州各地的縣城,變成了“小歐洲”,房價直追北上廣。一批暴富的人,有的傾家蕩產,有的回去積累了更大的財富,並通過天主教、新教及這30多年積累起來的不同於浙江其它地方的社會性格(比如洋氣),成就了溫州人獨特的認同。

紮根意大利的人,慢慢也積累了幾大家族,在普拉託和佛羅倫薩的郊外控制了中低層次的服裝業,在博洛尼亞,則在火車站附近形成了聚居區。

他們靠宗教,尤其是基督教,這種相對兼容於中國和歐洲社會的精神與社群組織形態,找到了社群凝聚機制,並把教會發展成一個既有宗教特徵、也服務於經濟生產的多功能組織。

在意大利,即使現在以瑞安人為代表的溫州人和曾經比溫州人還溫州的青田人之間,內部矛盾據說激烈,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以同樣的形態、路線,繼續著在這裡的融入。

飛往巴黎的航班上,兩位拿著中國護照的年輕溫州移民二代,說了幾句流利的意大利語,又轉身用瑞安口音的普通話跟我交談了幾句。

他們來巴黎旅遊和走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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