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里士多德教會了亞歷山大大帝什麼:可能是文藝與浪漫吧

除了中國的皇帝被稱為“天子”以外,西方古代世界的帝王也總想朝神王之子靠攏。比如著名的亞歷山大大帝,流傳下來的故事都說他是宙斯的兒子。

而我們並不能因為這個問題去詢問宙斯……

那我們可以去詢問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比如他的父母、親戚、好友嗎?他們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那我們可以去問問他的老師嗎?亞歷山大大帝年輕時的老師是誰?哦——

亞里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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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能也會感到很失望。羅素直言,在他的想象中,亞里士多德對亞歷山大的影響等於零。不知道是因為亞里士多德不是一個好老師,還是因為亞歷山大大帝不是一個好學生。

(一)我們都是偉人,但互相欣賞不來

加拿大學古典學出身的安娜貝爾·里昂的《我的學生亞歷山大》(《The Golden Mean》)中有這樣一段話,亞里士多德教訓亞歷山大說:

“你讓人害怕,我不怕你,我為你感到難過,你應該是很聰明的,每個人都跟我這麼說,你父親,我在宮裡每個人都恭喜我有幸成為你的老師。但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你是個極度平凡的男孩。我訓練鳥,你只會扯下蒼蠅的翅膀。我還沒有在你身上看到任何東西,讓我覺得你的任何方面與眾不同。你是個暴力的卑劣的男孩。”

亞歷山大迴應說:

“你不要再侮辱我,因為我之所以不喜歡上你的課是因為我聽不懂你講什麼,我聽不懂你講什麼但是我不能問,因為我不能夠讓其他人看到我問問題,將來我做國王的時候他們會記住我當年有不懂的東西這個場面,他們就不會尊敬我。”

這段對話應該是作者設想或引用的,它其實並不具備真實性。但就其所表達的觀點來看,它又稱不上完全的虛構——這一對師生在興趣和品德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以至於亞里士多德的教育完全失敗。亞里士多德的那些關於社會、政治的觀點,我們幾乎無法從暴力成性的亞歷山大身上看見。

據說亞歷山大在遠征途中曾經給亞里士多德捎回過珍稀植物的樣本。

被恩格斯稱為古希臘哲學家中“最博學的人”的亞里士多德,一生著作有164種,四百多卷,如此龐大的數量也很難讓人相信是他一個人所獨立完成的,恐怕其中借用了亞歷山大的政治力量來進行組織甚至編寫

再加上老普里尼和華勒流斯·麥克西修斯(Valerius Maximus)所說的,亞歷山大完成了亞里士多德家鄉史吉塔拉的重建(該城在公元前350年被毀),我想,以上這些就是兩個人在現實生活中交集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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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里士多德全集

(二)亞里士多德的侄孫:伴君如伴虎他不懂嗎

凱利昔尼斯是亞里士多德的侄女希羅(Hero)的兒子,亞里士多德撫養和教育了他,並推薦給亞歷山大。

但是亞歷山大並不喜歡嚴肅、耿直、難以交流的凱利昔尼斯。有一次飲宴上,大家要求他發表誇獎馬其頓人(亞歷山大就是馬其頓國王)的演說,他大大誇了一頓,獲得了讚賞。亞歷山大說真正出眾的辯才出自批評,凱利昔尼斯立刻改口對馬其頓人盡情抨擊,導致人們極度的憤怒。

另一次宴會更體現出亞里士多德的這位侄孫無所顧忌、不招人愛的性格。當時的波斯人面見國王要行跪拜之禮,以凱利昔尼斯為代表的希臘人認為這種隆重的禮節只應對神明使用,不想對國王下跪。

宴會上,所有的賓客都要向亞歷山大行禮,他們需要接過金盃喝完酒,跪下致敬再親吻主上。凱利昔尼斯喝完酒後就直接親吻正在與赫菲斯提安(Hephaestion,亞歷山大的密友)交談而沒有注意他的亞歷山大,一旁的近衛官德米特里立刻說:“你還沒跪下呢!”

於是亞歷山大回過神來,拒絕親吻凱利昔尼斯的臉頰,凱利昔尼斯卻毫不在乎地高聲說:“那我先走開啦,大王你還欠我一個吻。”

亞歷山大是如此厭惡凱利昔尼斯,以至於後來有一次遭到刺殺時,亞歷山大在一封信中指責凱利昔尼斯參與甚至設計了這次叛案(即使不是誤會,也是莫須有),聲稱“我要把他和派他來到我這裡的人,連同在自己的城市裡面窩藏要謀害我的犯人,一併加以懲罰。”那麼是誰派凱利昔尼斯來跟隨亞歷山大呢?亞里士多德。因此一般認為,這封信表現出他對自己的老師具有敵意。

凱利昔尼斯後來遭到亞歷山大的嚴苛對待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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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亞歷山大的文藝一面,是因為亞里士多德嗎?

我們也不能認為亞里士多德和亞歷山大的思想之間毫無關係。亞歷山大可能在亞里士多德等教師的指導下進行了一些閱讀,普魯塔克說亞歷山大即使在戰時也有閱讀的習慣——真讓人難以置信,熱愛閱讀的人不應像他那樣敏感、迷信、殘暴和反覆無常。

征戰波斯、進入亞洲地區以後,因為找不到書,他給朋友、負責管理財務的哈帕拉斯(Harpalus)列了一張清單,包括三大悲劇家、歷史學家菲利斯都斯(Philistus)等人的作品。可見他其實是一個欣賞能力還比較高、對藝術也充滿興趣的人。

亞歷山大從大流士三世那裡繳獲的戰利品中有一個名貴的、罕見的珠寶箱,他說:“大流士將他的膏油放在裡面,我可沒有空閒去塗油將身體弄得芳香四溢,不過倒是可以供更高貴和文雅之用”,他把經過亞里士多德校訂過的袖珍本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裝進去(也稱巾箱本),和短劍一起每晚放在枕頭下面。但是根據阿·維·貝恩的總結,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本《伊利亞特》所起到的作用,是不是隻是為了沾染其中希臘諸神的神祕力量,充當與血脈有關的吉祥物……簡而言之,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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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亞特》

考慮到有很多記載表示亞歷山大對哲學家或藝術家還保持著一些好奇和尊重,如果這些記錄是真實的話,我們當然可以將其歸結為亞里士多德對這個學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亞歷山大對色諾克拉底

色諾克拉底(Xenocrates)是柏拉圖最著名的弟子之一,曾在柏拉圖去世8年後返回雅典,盡其後半生主持柏拉圖學院25年。亞歷山大與色諾克拉底有一些私交,曾經贈送給他50泰倫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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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諾克拉底

泰倫除了作為重量單位以外,也指該重量的白銀。古希臘1泰倫約為25.5公斤白銀,馬其頓約為25公斤。據說在亞歷山大初登王位時,馬其頓國庫中僅有70泰倫。1泰倫等於6000德拉克馬或36000奧波,當時一個水手的日薪為4奧波,戰士的日薪為3奧波。可見50泰倫實在是一筆鉅款。

色諾克拉底只收下了很少一部分(據說是半個泰倫)亞歷山大的贈禮,他說國王更需要這筆錢。我們可以想象色諾克拉底確實很窮困,因為在亞歷山大駕崩後的第二年,這麼個著名的哲學家、柏拉圖學院的院長,居然因為無力交納稅款被雅典人威脅要貶他為奴隸,全靠一位熱心的雅典人德米特里為他還債和交稅。當初明明收下亞歷山大的錢就沒後面這些戲了……

■亞歷山大對品達家族

亞歷山大繼位以後很快四處出戰,他攻下了底比斯(Thebes,希臘城市,又譯作忒拜,並非作為埃及都城的底比斯),底比斯有6000人死於刀劍。除了祭司和親馬其頓者,他只留下了詩人品達(Pindar)的家族,其他所有人無分男女全部發售為奴,共有三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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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對戴奧吉尼斯

戴奧吉尼斯(Diogenes,通常譯為第歐根尼)是一個犬儒主義貧窮哲學家,據說他以行乞為生,居住在一個木桶裡。犬儒主義(Cynicism)通常被認為是玩世不恭、憤世嫉俗、主張清心寡慾甚至悲觀厭世的生活方式,得名於其創始人安提斯泰尼(Antisthenes)的講學場所居諾薩格(Kunosarges)體育場。在希臘語中,Kuno就是“狗”的意思。

周國平曾以戴奧吉尼斯與亞歷山大的一次見面為主題,寫了《不要擋住我的陽光》。這是一個在西方世界極其有名的故事:亞歷山大在科林斯被選為希臘對波斯戰爭的統帥,很多要人來到科林斯謀求一見,但同在科林斯的哲學家戴奧吉尼斯卻沒有來。亞歷山大前往拜訪他,看到這個窮漢正躺在地上晒太陽。亞歷山大很客氣地詢問,希望能為這位哲學家做點什麼,戴奧吉尼斯說:“很好,請你站開一點,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後來亞歷山大說,“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我願意做戴奧吉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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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歐根尼扔掉他的碗(Diogenes throwing his bowl),年代:1648

上圖為法國畫家普桑的古典主義風景畫。畫面中,手拿討飯棍流浪的第歐根尼看到一個年輕人在水邊用手捧著飲水,於是他扔掉了手中的討飯碗,暗示回到沒有物質慾望的自然生活。

■亞歷山大對印度苦行僧

在征戰印度的時候,他對印度的那些具有盛名的哲學家們頗感興趣,派部下各處延請,謀求一見。據說亞歷山大從印度返回的路上還擒獲了十位天衣派的智者,他們是印度的苦行僧。亞歷山大向他們提出了九個難解的問題,每人回答一道,最年長的一位做裁判,他宣稱要將答案不適的人處死。這些問題及回答大致是這樣的:

問:一切動物之中,哪種最狡猾?

答:還沒發現的一種動物。

問:世界上是活著的人多,還是死去的人多?

答:活著的人多。因為死去的人不復存在。

問:一個人如何能夠受到旁人的擁戴?

答:擁有權勢還能使人免於畏懼。

問:一個人怎樣才能成為神?

答: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

問:人最好能活多長時間?

答:直到覺得生不如死的時候。

這些問答確實有點意思。最後裁判說,每個人的回答都不如另外一個人,使自己的隊友們都逃得了性命。從提問上看,當時的亞歷山大關注生與死的問題,也許,他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了自己生命的黃昏。

注:本文基本材料為席代嶽譯普魯塔克《希臘羅馬名人傳》,見吉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17年版,第Ⅱ冊。由於席代嶽為臺灣學者,常見人名、地名的翻譯與大陸通常翻譯可能有所差異。另外也參閱了阿里安《長征記》。

由於年代久遠,我們並不知道流傳下來的大量亞歷山大大帝軼事是否可靠,因此本文並不作為嚴格的歷史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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