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異鄉人薛蠻子

薛蠻子 蠻子民宿 李笑來 責任編輯:Christy 2018-07-24

區塊鏈和民宿不是這個老人的全部。在薛蠻子看來,對他最重要的是,在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2013年十一,還在看守所的薛蠻子因為要去腫瘤醫院進行常規體檢,坐車從東至西穿越大半個北京。車子駛過彩旗招展、燈紅酒綠的長安街,也路過了他無比熟悉的天安門和金融街,但這些都與那時的他無關。“那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問題”他說。

他接著說,“那時候我的癌症手術已經做完兩年多,癌症治癒的時間節點是5年內不再復發。在車上,我設想了最差的情形:如果癌細胞已經拿下了我的五臟六腑,那我只有死了。”

但一切並沒有薛蠻子想的那麼糟糕。一年後,在關於天使投資人蔡文勝外圍的採訪中,薛蠻子問我。“你認為我的事情過去了嗎?”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間可曾停過一刻。

薛蠻子以前喜歡穿中山裝、唐裝,現在完全不在意了。他的微博和微信朋友圈還是非常高頻的繼續寫著發著,但轉發和評論都少了很多。他投資的一個創業者說,無論他寫什麼微博,都有人在他的微博評論區發很難聽的評論,令他很生氣。

這種挫敗的情緒顯然擊中了他,他甚至不惜以自黑的方式來擺脫諸種困擾。

“至今有不少噴子對我百般譏諷罵我不絕,我竟然不以為意,仍然每天上微信、微博、今日頭條。並不是我沒心沒肺,厚顏無恥,喜歡丟人現眼……我已無所顧慮,我就是乾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寫這條微博的時候,他已經在京都住了好幾個月。

在京都,薛蠻子只是一個異鄉人。

京都本地的華人,幾乎沒有人認識薛蠻子;而長居京都的華人藝術家,也只有一部分人知道薛蠻子。“知道薛蠻子是個被媒體報道過的人,是個土豪。”篆刻家傅巍說,他是畫家李庚的弟子,已長居京都18年。而李庚是薛蠻子的發小。

月間町2號

3月8日傍晚,京都小雨,初春的天氣竟冷冽起來,路邊鵝黃色的迎春花在陰雨的暗沉裡益發嬌豔。穿過京都城人氣很旺的花見小路(京都的著名的花街),再經過清冷的建仁寺,五分鐘後,就到了月見町2號。

月見町2號位於京都市下京區,是薛蠻子在京都的重要據點之一。

月見町2號是一棟2層的小樓,上下兩層的面積約70平方米。一進門就是一個通向二樓的過道,旁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樓下一間臥室,樓上一間臥室。樓上有個開放式廚房,餐廳和客廳合二為一,整個空間狹窄逼仄。

大門口掛著一個布簾,寫著“京戀”二個字。它位於一條500米的小巷裡,整個巷子裡最高的房子也不過三層。蠻子系的創業者、薛蠻子的朋友、全球區塊鏈項目的創業者、還有一些慕名而來的蠻子民宿眾籌的粉絲,多半都會聚集於此。

兩位從北京來的創業者,出現在月間町2號,他們和薛蠻子約了晚上七點一起吃飯。

到了一定的年齡,老年人非常明顯的特徵薛蠻子都有了——頭髮花白,不加修飾,白花花的山羊鬍子;但年齡的劣勢並未在他這兒肆意為之——聲音洪亮,走路大步流星。

創業者把帶給薛蠻子的禮物遞過來——一個包裝精良的康熙御筆所寫的《朱子家訓》拓本條幅。條幅展開,薛蠻子讀了一遍,因為繁體,他偶有停頓。讀完後,他挺得意,覺得像他這樣能順暢讀下來人應該不多。

一口京片子,說話時,薛蠻子的眼珠轉動很快。講話時,每隔一分鐘加入一個或多個北京俚語以及英文單詞。

席間,他告訴兩個年輕人,年輕時,用創業的方式合理合法的實現財務自由,先捯飭一筆錢,這樣人生就自由了。此後,可以選擇做點事情,也可以選擇什麼都不做。這更像是他自己的人生寫照。

來到月間町2號的創業者,在薛蠻子看來,也分為兩撥:一撥是來找他要錢的,一撥是慕名而來的區塊鏈創業者。

來自上海區塊鏈交易所的創業者,他們的創業地選在了越南;從烏魯木齊飛來的,食品溯源的區塊鏈項目的創業者;還有從北京來的美空網的高管……他們來到京都,只為見薛蠻子一面。

在薛蠻子看來,這三十年堪比《了不起的蓋茨比》小說中描述的美國的那個時代。盛宴,美酒,喧囂、浮躁……種種狂飆突進的背後,一個又一個富翁誕生了。人們對金錢、名譽有著不可理喻的、瘋狂的熱愛。

這種熱愛造就了很多所謂的風口,也造就了區塊鏈的大熱。

一夜間,恐懼、貪婪、興奮、好奇混合成一種焦慮的空氣。人人都在談論區塊鏈,連大媽都在打聽如何買幣。而春節三點鐘群是導火索,薛蠻子是發起人之一。

在三點鐘群裡,人們都喜歡談價值觀,在幣圈所獲甚多的寶二爺(郭宏才),原來在平遙賣牛肉,他喜歡在群裡談賺錢,結果被踢出群。他相當委屈,覺得群裡這幫人太虛偽。

幾乎又是一夜間,區塊鏈格局初定,誕生了首席經濟學家,幣圈沈南鵬,麵包公司的管理者搖身一變就成了區塊鏈轉型專家……薛蠻子,徐小平,蔡文勝都被迅速封神。

在薛蠻子看來,這屆區塊鏈創業者的素質普遍低於上世紀90年代的互聯網創業者,這波人從邊緣崛起,經驗少、心氣大、野心大,但能力弱。京都這個安靜的巷子因為這些拜訪者變得車水馬龍起來。

一群尋找更大成功的人

薛蠻子是在2017年下半年開始接觸區塊鏈的,他買了很多區塊鏈的書,又找到了李笑來、萬向控股集團副董事長肖風、金色財經的創始人杜均……一段時間後,他開始進行區塊鏈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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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笑來的結識是薛蠻子投資區塊鏈的開始

“區塊鏈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這好比翻桌子胡了麻將一樣的大事情,區塊鏈讓一切都歸零,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線上了,人人都有可能會做出一個BAT,我也想投出下一個BAT。”薛蠻子說。

薛蠻子認為自己是傳統領域第一個擁抱區塊鏈的人。現在,在他的投資版圖裡,區塊鏈佔七,傳統的股權投資佔三。迄今為止,薛蠻子已投資了幾十個區塊鏈項目:比原鏈、量子鏈、墨鏈等都是他投資的。“我著重投做技術服務的區塊鏈公司,幫他們建社區,註冊公司……”他說。

在薛蠻子看來,區塊鏈領域對風險投資人來說,是一個可以媲美上世紀90年代末期的投資機會。

上世紀90年代,薛蠻子通過入股UT斯達康項目賺了至少1.2億美金。之後,薛蠻子出現在北京街頭,那時他的名頭是UT斯達康的天使投資人,創業者趨之若鶩。

這些年,薛蠻子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立世,被稱為“第一天使投資人”,而這個稱謂是薛蠻子58歲時360創始人周鴻禕最先說的,經媒體報道後,這個稱謂就延續了下來。

但他錯過了周鴻禕,也錯過了馬雲。曾經作為鼎暉投資合夥人的王功權曾經帶薛蠻子去看周鴻禕,當時周的“3721”中文網站創建不久,他沒投;薛蠻子陪著孫正義見了馬雲,他對馬雲不屑一顧,也沒投。他投資了蔡文勝。

蔡文勝算是薛蠻子最得意的投資。2004年,他以20萬美金投了蔡文勝的265網站。這個當年福建石獅的小鎮青年蔡文勝現已蛻變成投資大佬,他掌舵的美圖秀秀上市了,他投資的姚勁波的58同城、馮鑫的暴風影音、飛魚科技都上市了。

在傳統股權投資領域這些年,薛蠻子認為自己在O2O、VR領域的投資都不成功,而在互聯網金融領域,他收穫頗豐,投資了雪球財經、點融網、51信用卡……但近幾年,投資領域大火的是兩輛自行車、滴滴、美團和今日頭條。

因此,在區塊鏈的浪潮裡,薛蠻子的興奮就非常容易理解。當然,興奮的不僅僅是薛蠻子。

有人詼諧地把當下的投資圈分成兩撥,對區塊鏈不感興趣的被稱為古典投資人,他們普遍對區塊鏈嗤之以鼻。在古典投資人的眼中,區塊鏈領域現在進入的這些投資人,都是在傳統領域相對來說不那麼成功的投資人。

毋庸置疑,這是一群在尋找更大成功的人,他們都在尋找著下一個BAT。

有人想尋找下一個BAT,自然就有人想成為下一個BAT。

人間一天 鏈圈十年

3月11日,翟程遠和來自德國的電商創業者王剛,以及另一位在慕尼黑做退稅業務的創業者張棟來到京都,他們見到了薛蠻子。這一次,翟程遠對區塊鏈的想法清晰多了,他打算和王剛、張棟合作,通過區塊鏈募集資本。

翟程遠是一名85後創業者,他在德國慕尼黑工業大學留學時,發現華人在歐洲旅遊購物後會面臨繁瑣的退稅流程。於是翟程遠和其創業團隊在2016年8月推出“易退稅”手機APP軟件。

這個軟件面向歐洲購物的華人,幫助他們在購物後自動生成退稅單,並將海關的退稅款項直接轉向用戶的銀聯卡或微信。目前,該業務已覆蓋到了德國、比利時、盧森堡等6個國家,有2萬餘名用戶,月流水達130萬歐元。

去年8月份,薛蠻子建議翟程遠的業務進行相關退稅場景的區塊鏈創業,但當時的翟程遠完全不知道薛蠻子在說什麼,當2018年他回過神來,想進行區塊鏈創業時,他企業的規模似乎又太小了,因此他拉上了王剛和張棟。

薛蠻子很看好這個有實體支付場景的區塊鏈項目,他告訴年輕的創業者們,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他預計中美兩國的相關政策會很快出來,因此,這個項目的白皮書和募資必須儘快完成。

儘管這個區塊鏈電商項目位於德國,薛蠻子打算除了蠻子基金,他還會拉上隆領投資創始人蔡文勝,聯合真格基金的徐小平,還有丹華資本的張首晟一起出資,薛蠻子建議創業者們不要拿太多錢。

當下的區塊鏈領域是一個人間一年,鏈圈十年的行當,創業者翟程遠就因為他的遲疑,錯過了區塊鏈創業的最佳時機。

這種瘋狂,使得當下的區塊鏈領域爭議頗多。

今年1月末的達沃斯論壇上引起了針鋒相對的辯論。參會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卻表示:比特幣對社會沒有任何用處——除了規避合法性,它主要用於非法目的,如洗錢和逃稅。被譽為“數字經濟”之父的達沃斯論壇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KlausSchwab)認為,區塊鏈是繼蒸汽機、電氣化、計算機之後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重要成果,預計到 2025 年之前,全球GDP總量的10%將利用區塊鏈技術儲存。

在國內,2017年9月4號,央行等7部委文件出來後,很多區塊鏈企業便移居海外。去年下半年老貓的公司也開始佈局日本,李笑來的公司也在日本,各種因緣巧合,一些大大小小的區塊鏈創業者都喜歡把自己的公司設在日本。

在區塊鏈領域,騙子和梟雄混跡其中。有人名利雙收,有人被拉下神壇,貼上“騙子”的標籤,而梟雄和騙子的時間間隔可能就是一夜之間。

薛蠻子作為區塊鏈領域有話語權的人物,他稱大熱之後是死亡谷。

現在,薛蠻子一年大概有大半年會住在京都,外界傳謠他有家不能回,薛蠻子認為這是胡說八道。他去年八月份來日本,是為了治療腰脊椎盤突出,後來因為蠻子民宿,一直沒有回去。

2018年的這個春節,薛蠻子過得一點都不悠閒。正月初七,他和賽富的合夥人閻焱看中了一所佔地2000平方米售價6000萬的古宅。二人領投,集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購買,打造了區塊鏈“三點鐘京都俱樂部。”

這個宅子只是薛蠻子在京都看重的宅子之一,而蠻子民宿的緣起就是老町屋。

創業蠻子民宿

京都城仿照唐代長安城而造,故有“千年古都”之譽,它有著17處世界文化遺產,“三步一寺廟、七步一神社”。舒國治《門外漢的京都》寫道:“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能再現唐朝時期的歷史建築,除了京都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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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子民宿是薛蠻子一生中為數不多幾次創業之一。在薛蠻子看來,蠻子民宿成立的前提是他看到了消費升級的大趨勢,一方面他認為這是個好生意,一方面他也喜歡。

在半年時間裡,薛蠻子一口氣買下了120棟古町屋。這種豪買在京都的地產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3月10日,山一不動產房產中心,工作人員田中肇拿出手機上薛蠻子的新聞照片向張一凡求證:“可否認識這個新加坡人,孫正義的同學?”

張一凡,來京都已有18年。現年37歲的張一凡已經完成了自身財富的原始積累,從2013年買第一棟町屋算起,到現在已購買了21棟,如今經營民宿。薛蠻子很喜歡張一凡的民宿,幾經周折,他見到了張一凡,但張一凡並不認識薛蠻子。

初次見面,他對薛蠻子印象也不深刻。他經常會幫助國內的一些知名商人和明星買賣京都的房產,這只是其公司事務中房產買賣業務中的一部分。薛蠻子的確想買一處京都的房產來居住,他委託了張一凡。

2017年10月份的一天,在京都吃早飯時,薛蠻子告訴張一凡,想和他一起合作開發京都民宿。這事兒靠譜嗎?雙方相互打量著彼此,一段時間後,兩人合夥,蠻子投資集團株式會社成立。

張一凡向田中肇澄清,這人叫薛蠻子,是他的合夥人,美國籍,孫正義的同學。張一凡說:這幾年,京都的房地產有了復甦的跡象,但像蠻子投資集團株式會社,半年內即有如此高頻的老町屋買賣,自然在京都地產圈引起波動。

蠻子民宿的起源更像是薛蠻子隔著幾十年的歲月,瞧見了80年代初的自己。

那時薛蠻子的頭髮還沒有白,他拿到了美國綠卡,名字是查爾斯薛。他在紐約開始做房地產生意。這一時期,薛蠻子在紐約偶遇到自己兒時的玩伴維一。維一在作品《我在故宮看大門》裡印證了薛蠻子在美國投資房地產的場景。

“他住在曼哈頓的上東區林肯中心附近,到了他家我才知道,眼下他在做地產生意,恰好這天有個買房子的客戶在客廳裡填表籤合同,蠻子對我說,這個客戶是個猶太人……我和蠻子多年未見,話自然不便說得太深,只好問:‘你玩得過人家猶太人嗎?’”

“蠻子自信地笑了:‘我蠻子誰玩不過,不信,你問問這個王八蛋。’然後抬起頭對那個客戶用英文說:‘你說是不是?’那人摸不著頭腦,只好笑笑說‘yes ,yes’。我聽了實在忍不住笑。”

“不過,蠻子大概不希望我把他看作一個單純的生意人,於是把客戶一個人冷落在客廳裡,帶我到房間裡看他收藏的一些西洋名畫。他給我看牆上的畫。我完全不懂,只聽他似乎不經意地說,‘這些都是真跡。’他看我沒有搭腔,又自我解嘲了一番,‘我蠻子還真他媽的附庸風雅!’”

那是薛蠻子的第一次創業。薛蠻子當時炒了700多套房子,留學生中享有虛名,後面才有了UT斯達康的故事。

三十年前北京的四合院還很便宜,但薛蠻子浪費了這個機會。而現在京都的老房子在日本幾百萬人民幣一棟,合人民幣一萬多一平,北京六環內外都沒有這價格了。

他鄉即故鄉

蠻子民宿的第一個町屋,位於上京區的上七軒。上七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最有名的藝妓館和老店都位於此。屋子最早的主人被稱為“日本梅蘭芳”,他的三代傳人都生活在這裡。

在京都町屋是古建,價格不反映市場規律,町屋的主人覺得他得屋子價值多少就是多少。在京都買老町屋,並不是一個有錢人隨心所欲買買買的遊戲,町屋的主人會謹慎選擇屋子未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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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町屋是薛蠻子最近半年大量收購的資產

這棟老町屋薛蠻子是買主之一,他的競爭對手有日本著名設計師隈研吾。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薛蠻子最終以這棟房子未來的用途,延續這裡原有的生活方式,打敗了著名設計師隈研吾——設計師本想開一個博物館。

“這個京都歷史上最盛名的上七軒老町屋,就在豐臣秀吉當年召集京都臣民慶祝他統一日本的天滿神宮門囗。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租界洋房,京都的老町屋,都是絕版了。”薛蠻子相當滿意。

薛蠻子笑稱這個老町屋的後花園是北野天滿宮。最後,他花了300萬人民幣買下了這棟70平方米的老町屋, “北野天滿宮祭祀的是日本的文化教育之神,相當於北京的國子監。”留日學者、蠻子民宿文化顧問李遠介紹。

李遠和薛蠻子認識於三年前的東京。當時李遠在東京一所大學當客座教授,他的朋友(一個創業者),請李遠幫忙陪一個叫薛蠻子的投資人同遊京都。那時候的李遠和張一凡一樣,不知道薛蠻子是誰。

買下第一棟屋子後,薛蠻子便開始了京都的民宿買賣之旅,有時他一口氣能買四棟町屋,有時卻一天也無所收穫……一天晚上十二點,張一凡接到了薛蠻子的電話,讓他去談一所老町屋的買賣,當他趕到屋主所在地時,已是凌晨一點。

如果把薛蠻子的這種買買買放到中國商人全球的買買買中,不足為奇。比如曾有中國商人買下了紐約華爾道夫酒店、倫敦金融城最高建築Heron大廈,也曾有中國商人買下了美國卡爾森酒店集團……

這些動輒數十億美元的交易,二十年前的日本商人也玩過。

他們斥巨資買下哥倫比亞影片公司、買下洛克菲勒中心……以當時東京的房價折算下來,以東京的土地價格甚至可以買下整個美國。1989年,全球十大富豪中,日本人佔6位,全都因地產起家。 

90年代初,日本地產泡沫破裂,日本由此進入“逝去的二十年”。而近三年,日本房價也由於中國買家的進入,房價也有所上漲。日本的房產中介商也感覺到,是中國人的需求推高了日本的房價。

讓李遠沒想到的是,薛蠻子會選擇在京都民宿創業。投資是一個輕的行當,而民宿創業卻非常重。在京都,一個老屋從買下到民宿開業,需要一年時間,因為古屋翻修過程不易,且成本昂貴,專業的工人也沒那麼多。

蠻子民宿還未開張,就已聲名在外。相對來說,在這個人人即媒介的時代,薛蠻子是個傳播高手。薛蠻子在京都做民宿,微博、微信朋友圈、各種直播、小視頻……處處皆是蠻子民宿發酵的傳播陣地。

薛蠻子的微博有1152萬粉絲。比如“蠻子在京都買下一條街”這樣的信息首先出現在他的微信朋友圈和微博,然後再被媒體關注報道。而近日深諳傳播之道的薛蠻子對於蠻子民宿的相關情況也低調了起來——他怕推高房價。

房產生意成了薛蠻子的輪迴,只不過這一站他放在了京都。 

飄如陌上塵

京都,對一個65歲的老人家來講,這種異鄉人的抉擇還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

自2011年診斷出直腸癌後,他改變了他的飲食習慣,不吃肥肉,油炸,燒烤和甜點。在京都,薛蠻子的早餐基本是711的三明治、壽司、麵包和牛奶。他喜歡京都的飲食,“健康,真他媽的健康。”

在李遠夫婦看來,薛蠻子在生活方面絲毫都不講究。

有一次薛蠻子去李遠家裡吃飯,李夫人發現他外套的標籤還在:“薛老,衣服標籤還沒剪?”“我沒有剪刀。”剪完衣服的標籤後,他又說,“能不能幫我把鞋子裡的標籤剪掉?硌的腳疼,都穿了好幾天了。”

他繼續嘟囔著,這衣服貴死了。其實薛蠻子大部分衣服都是在在優衣庫和ZARA買的。

有一次薛蠻子從韓國回來,給李遠和張一凡每人都帶了一雙ZARA的鞋子。李遠對薛蠻子說,“您老別累著了,這鞋京都也有得買”。不久後,薛蠻子為了準備熱水給客人喝,電熱水壺直接被放在燃氣上燒,水壺底都快被燒化了。

但這些,絲毫不影響薛蠻子喜歡京都,這種喜歡跟年齡有關,他已經學會了慢生活,“你看我今年65歲了,在京都我學會了發呆。”

早晨或者黃昏的時候,如若不忙,薛蠻子都會從月見町2號溜達去建仁寺,這是一處非常靜謐的所在,道旁全是鬱鬱蔥蔥的柏樹,他慢慢地走著,三三兩兩的鴿子和烏鴉都不怕人,它們喜歡在馬路中央跳來跳去。

京都的第一大河鴨川裡,有1米多長的鯉魚,沒有人撈它也沒有人吃它,就在湖邊天天遊著;鴨子和鴛鴦也是優哉遊哉的,它們也不怕人。在這種環境裡,薛蠻子整個人似乎都安靜下來了。

偷得浮生半日閒。但大部分時候,他在京都的安排基本是滿滿當當的。薛蠻子的家庭電話會議,他通常會安排在早晨。

“我想把我的經驗和教訓傳遞給我兒子,儘管我知道,大部分他都是不聽的,當年我父親急於傳遞給我的,我也只領會了很小一部分。人是不接受教訓的,永遠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薛蠻子說。

他已經65歲,幾乎沒有事情能讓他覺得焦慮,除了孩子的事情,他和天下所有的父親都一樣,擔心孩子交了壞朋友,擔心孩子學會抽菸,擔心孩子的成績不夠好,擔心孩子沒有確立好人生目標……等等等等。

薛蠻子靠在椅背上,回顧他這一生——經歷過生死,也經歷過大起大落……他認為自己已看破了名利,所謂忙碌只是慣性。他非常清楚,來京都找他的每個人都一樣——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概莫能外,他繼續說道:“驅動我這一生的源動力,人人都有。出名是虛榮驅動,掙錢是財欲驅動,所謂愛情的基礎是一個包裝好的DNA的複製需求。本質上說是這樣,我把這個事情看透了。”

“如果2013年我死了,只有我的親友會悲痛。朋友圈裡關於薛蠻子去世的消息可能會刷屏三天,微博也是如此。也就僅此了,三天後新的熱點就會出來,薛蠻子就成了過去式。”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薛蠻子嘟囔著說,那時候,薛蠻子又是誰。


十問薛蠻子

《深網》 作者 薛芳

作者:你對自己滿意嗎?

薛蠻子:從毛澤東時代,文化大革命,到改革開放,再到美國,然後現在京都創業,一輩子跟幾輩子似的。今天老了,還能一個人優遊歲月,創業,投資,非常充實也非常精彩,我個人是非常滿意的。

作者:你覺得自己成功嗎?

薛蠻子:我認為我是非常成功的。所謂的成功並不是掙了幾個錢,或者發了多大的財,或者出了多大的名,我覺得成功就是人生中遺憾越來越少。

作者:你現在有壓力嗎?

薛蠻子:我人生中沒有一件事說非幹不可,不幹就死人的事。因此,我沒什麼壓力。

作者:你有信仰嗎?

薛蠻子: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我相信善良。

作者:你覺得你有什麼需要修煉的?

薛蠻子:紅樓夢裡講,世事洞察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這方面還需要修煉。洞察實事,人情煉達這個不僅僅是簡單的修煉,同時也是一個自我反省的過程。

作者:如果可能在人生的道路上,您希望迴避掉什麼?

薛蠻子:我希望迴避生病。我不願意生病,我連感冒都特別不願意。感冒、咳嗽,我覺得那些苦都是可以避免的,沒必要的。

作者:你覺得生存的意義是什麼?

薛蠻子:電影《超體》裡的摩根·弗里曼曾說:“人活著的所有目的,就是將我們基因當中最優秀的部分傳遞給我們的後代。”人類作為一個種族來看,生存的意義就是創造和傳承,我們不斷創造發明新的技術、新的文明,並將這全部的智慧,一代一代的傳遞下去。不過從宏觀宇宙來看,所謂的人類那點事,又是非常非常渺小的一件事。

作者:你如何看待價值?

薛蠻子:生命就是貪生,怕死是天性。價值就是給自己有限的生命創造出一個甚至幾個非常光榮、非常高大上的事,這讓平常很無聊的生活突然變得很有意義。

作者:你人生的源動力是什麼?

薛蠻子:我小時候是非常怕死的一個小孩,我經常夜裡驚醒,哎呀,我說人突然就再也不存在了,多麼可怕的事情。所以我跟多數人一樣都為聲色犬馬所驅動。

作者:你覺得你現在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薛蠻子:我已經不是過去那麼唧唧歪歪的,非要跟人家排座次,第一投資人,第二投資人,我不再關注某某某人的評價,對我來說重要的是在我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原標題:深網| 京都異鄉人薛蠻子     原作者: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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