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宣紙是無法仿製的


真正的宣紙是無法仿製的

像石磨一般的紙碓。


作坊裡的“探子”

為止,並沒有出現這種青檀樹,顯然,彌左衛門的試種沒有成功。

彌左衛門的漢語水平肯定出色。他通過與當地山民的交流,知道青檀樹三歲後可以砍取,是“砍其枝而用其皮”;砍枝的時間,在每年的初冬季節,系樹葉凋落之後。

日本人對中國宣紙的製作技藝一直高度關注,對宣紙的研究水平之高,也是舉世公認的。1906年夏天,一個名叫彌左衛門的日本人,通過非官方渠道,在皖南山區 逗留多時,出入宣紙製作作坊,既觀察記錄,又諮詢繪圖;回國之後,專門向日本政府遞交了書面“考察報告”,對外稱其初衷是為日本改進和紙質量提供借鑑。仔 細研讀彌左衛門一個世紀之前的這份“報告”,我們能看出,宣紙人當年對外界陌生人打探宣紙製作相關信息是持有警惕性的,涇縣人保護宣紙製作技藝的故事也史 不絕書。

深入寧國府

日本人制造的用於書畫的專用紙,稱“和紙”,它誕生於日本文化發達的平安京時代(公元 794-1185年)。和紙出現後,日本人一直致力於其質量的改進與提高,但他們發現,和紙總不如從中國進口的宣紙好用。那麼,中國的宣紙製造到底有什麼 祕密呢?1906年夏天,彌左衛門到達涇縣小嶺。此前,他已經對涇縣所在的地理位置及其周邊環境作了大量調查。

彌左衛門瞭解到,原 來宣紙產自“安徽省的寧國府”。這個“寧國府”下轄六個縣,每個縣都產紙。他還知道,這裡古時候隸屬宣州;相比於日本,兩地的北緯度幾乎相同,氣候上有一 定的可比性,植物分佈可作互參研究。言下之意,皖南尤其是涇縣的宣紙製作原料的生產,說不定值得日本、尤其是與皖南同緯度的日本九州參考。

彌左衛門是溯長江而上的。他發現,這條世界上著名的大河,將產宣紙的安徽省一分為二;江之北叫皖北,江之彌左衛門除了在紙鄉周邊考察,還巧妙地與造紙工人周旋,得以出入造紙作坊的各個車間。

由於他到達涇縣時,並非是沙田水稻和青檀皮的收穫季節,因此,他無法目睹選草和剝皮的現場,故而在給日本政府的“考察報告”中,沒有選稻草和剝樹皮的內容,但從選稻草、剝樹皮之後的工序,他都親眼目睹了。

在蒸煮作坊裡,彌左衛門仔細地觀察了蒸煮設備,將熿甑的大小尺寸,形狀佈設,一一詳記下來,並配有繪圖,稱“甑以淺鍋為底,便於加熱,其周圍用直徑5尺、高 度為6尺餘之圓筒,形如木桶,曰釜。其底部並列圓木,不能附著於鐵鍋,原料則積疊其上,蓋防原料與鍋接觸或至過熱也。釜側有二淺桶,圓木數根橫置其上,煮 畢之原料取出後,即堆積在木上面,滴去煮液”。由此可見,彌左衛門在蒸煮作坊裡,留滯的時間是很長的。從四周一一打量,居高臨下地觀察,琢磨熿甑中各種設 備的用途,等等。用心既專且細,可謂“有心人”。

隨後的漂白、碓料、撈紙、晒紙、剪紙等,每一道工序的加工作坊,彌左衛門都深入現 場,像在蒸煮作坊裡一樣,看設施,問操作,繪圖形。對碓料作坊,彌左衛門作了這樣的記載:“搗稻草之石臼,形似搗米之木臼。稻草入其中,工人用足踏杵,搗 之使碎,其狀恰如搗米。工人手持竹棒,且搗且將竹棒入臼中,拌稻草使和。竹棒一端橫附木片,便於攪和,蓋欲使稻草之搗碎得以均勻故也。一臼須工一人,一日 只能搗成二臼雲。檀皮之搗碎亦用足踏之木杵,而木臼則調(換)以石臺。此石須擇其非常堅固者,形圓,近於杵之粗細。其上刻有凹凸線,狀如磨石而刻處較深。 用此器搗檀皮,須用工二人,一人以足踏杵,餘一人坐於石側,持檀皮一塊,移動於杵與石臺之間,使搗碎均勻。檀皮稍含溼氣,故搗時不致飛散,恰如煉餅然。” 彌左衛門觀察之仔細,真正已達入微的程度了。

“探子”獲得的錯誤信息

南叫皖南;在江南岸邊的蕪湖,有一條來自皖南的青弋江;他由這條青弋江而上,到達屬於寧國府的涇縣,全程約300華里。

與日本島國的地貌相比,彌左衛門覺得這個“皖南山區土地廣大,物產富饒,米茶為主,產紙亦不少”。

他 試圖弄清寧國府到底一年能產多少紙。他在調查中得知,“寧國府產紙的地方很多”,但到底“多”到什麼程度?他始終無法掌握。可能是緣於“私自探祕”的特殊 身份,他無法與官府接觸,因此,調查一個村、一個作坊的情況並不難,但要蒐集一個地區的問題則極不容易,為此,他只列舉了他調查的某個村的宣紙產值,即 “一小村每年出貨約有9~10兩銀子以上”。因為在彌左衛門的調查資料中沒有明確寫出這個村的名字,所以我們今天也就無法判斷這個產值來自何村。彌左衛門 以這個“村”為點,來推測寧國府這個“面”,從而得出結論,說“全府數量自然可觀”。

根據彌左衛門的這個數據,中國當代宣紙製作技藝傳承人曹光華稱,彌左衛門說的這個村,應該就是小嶺,因為民國之前,一個村一年能有10兩銀子的產值,非小嶺而無他。

由於對整個統計情況無從掌握,所以彌左衛門感到很遺憾,稱“不得報告其精確產量,誠憾事也”。

打量青檀樹

到達宣紙之鄉涇縣後,彌左衛門首先考察的是宣紙主要製作原料——青檀樹皮。他發現,在紙鄉,青檀樹很多,都生長在周邊山區。4月份開花,而彌左衛門到達此地 時,已經是6月,早已過了花期,青檀樹正開始結果子了。這個日本人從地上撿起青檀樹果子,發現果子外形左右有似翼形的結構。“似楓而形圓,不及楓之長。葉 互生而有網脈,邊為鋸齒狀,單葉而形似卵。日本不產此植物,故無日本名稱。”

正因為日本沒有這樣的植物,而涇縣的緯度又近乎日本九州,所以彌左衛門關注青檀樹的果實,便是很自然的事。他發現青檀樹果實“中央結實堅固”,便“順便”收集一些,帶回日本試種,這當是情理之中的事。日本到目前

在對宣紙製造原料的調查中,彌左衛門發現這種高檔書畫紙是由青檀皮和稻草纖維混合製成的。他說,中國用稻草製紙,見於古代文獻記錄。當他看見製造宣紙也用稻 草時,就問紙工:“製造宣紙自古就用稻草嗎?”紙工回答說是的。彌左衛門由此下了結論:宣紙自古以來就是用青檀皮和稻草纖維製成的。

彌左衛門的結論,在邏輯上並沒有問題,但從宣紙製造史上看,這顯然是錯誤的,因為涇縣人所造的宣紙,在清朝中期以前,一直是用純檀皮;摻和稻草,那是清朝中期以後的事。

在 調查青檀樹的相關情況時,彌左衛門知道砍取的最佳青檀枝條,應該來自“三歲”的青檀樹,原因是“第三年中生產達於極點之時,故可砍下,以待來年新枝發 生”。其實,彌左衛門的這種說法是不對的。為什麼要砍取兩至三年生的青檀枝條?科學檢測的結果表明,如果青檀樹的樹齡高於三年,則嫌老,樹皮纖維中可用以 造紙的韌皮纖維隨著樹齡的增加而減少;低於兩年的檀樹枝,其韌皮纖維又嫌嫩,樹皮較薄,所含可用以造紙的纖維較少,因此砍取這樣的嫩樹很不經濟,並不是 “三年生”的青檀樹“生產達於極點”。

在漂白階段,紙鄉工人將燎皮、燎草全部挑上晒灘,將皮、草攤晒在山體斜坡上。至今,人們只要 經過涇縣烏溪一帶,經常能看見遠處連綿的青山上,有一片一片、方方正正的“白化”現象。走近看,人們才發現,這些像剃刀刮出的“白化”山體,就是宣紙原料 的晒場,彌左衛門當年肯定能看到這一景觀。他說:“原料之漂白,全賴日光,蓋常擇山腹中日光直射處。砍取其草,遍鋪原料,以待天然漂白。注意:必須時時向 漿料灑水、翻動,故漂白所需時間很長。稻草晒漂7個月,檀皮約晒5個月。

彌左衛門在記錄這一工序時,特別強調“必須時時向漿料灑 水、翻動”,這一描述可能來自他在現場的觀察,但他將紙工們這一偶然的舉動視為漂白工序中的必需“做法”,顯然是上了紙工的“當”。或許紙工已經意識到這 位陌生人“形跡可疑”,否則,應沒有必要做出這種“假動作”,因此,燎皮、燎草上灘之後,便讓它們接受陽光雨露的天然歷練,日晒雨淋,是為了除去皮、草中 的木素等雜物,所謂“日光漂白”。晒上一段時間,遇到雨淋,可以翻晒一次;再過一段時間,遇雨可再翻晒一次;翻兩至三次即可,而不是彌左衛門說的,“必須 時時”翻動。再說,燎草的攤晒時間一般是9~13個月,燎皮則為8~12個月。

□本報記者豐吉文/圖

無法琢磨的“經驗”

不知是誰的錯

在 對稻草和青檀皮進行蒸煮時,彌左衛門顯然不止一次走進作坊,但他對紙工向熿甑中“加石灰”的操作,越看越糊塗,直到回國給日本政府寫報告時,仍一頭霧水。 他在報告中說:“方法是把稻草紮成小捆,放入釜中,加石灰,注水使滿,蒸煮至沸。燃料則用木材。石灰用量,未明言,故不悉,蓋以經驗定其量雲。”

紙工只是告訴他“加入適量石灰”,這個“適量”到底是多少?在紙工看來,大差不差,憑經驗掌握……如此云云。這使彌左衛門無法得到可靠答案,致使其無法確知原料與石灰的用量配比。紙工們這樣的回答,讓彌左衛門感到不具操作性。

在 抄紙作坊,面對紙工們的操作,彌左衛門同樣抓耳撓腮。他看見紙槽內盛滿了水。紙槽有7尺長,寬6尺,深4尺。紙工從盛有紙漿的“漿缸”中汲取紙漿,投進紙 槽,“其量約50斤,但並非正確,似憑經驗,以濃度定其適量與否也”。這樣的報告,同樣不能讓他的長官看明白:紙槽中的水與紙漿到底如此配比?濃度各佔多 少?“其適量”的說法,讓人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撈紙時,彌左衛門發現紙工還不時地向紙槽中投入一種“汁液”。這種“汁 液”是什麼?隔多長時間加投一次?或撈多少張紙加投一次?每次投放多少?彌左衛門始終沒有看出“門道”。經再三詢問,他只知道紙工投進紙槽內的“汁液”是 “某種植物膠”,“加入紙槽,其量無定”,甚至說“多時得厚紙,少時得薄紙,亦全以經驗定其適量”。

其實,抄紙工不時加進紙槽中的 “某種植物膠”是獼猴桃藤汁。其汁液的主要作用是起分張作用,否則,一張一張的溼紙被疊放在一起,會形成一塊“大豆腐”般的紙塊,無法分開。至於每次添加 多少,這是根據抄紙的張數決定的。紙工們很清楚,每撈若干張宣紙之後,就要添加一些獼猴桃藤汁進去。

涇縣宣紙工人所用的獼猴桃藤,主要來自當地。在涇縣及其周邊地區的荒山野嶺,處處可見這種野生植物。

在晒紙作坊,面對烘培房,彌左衛門“看錯了”或紙工們“答錯了”不少至關重要的問題。

彌左衛門對烘焙程序觀察之仔細,從他記載的以下文字中,讀者可以深深領略:

“乾燥裝置乃一中空的厚壁,厚1.5尺,高9尺,長20尺。一端有火口,燃燒木炭,使生暖氣,通過壁中,溫熱兩側壁面,自他端煙囪排出。”可見,彌左衛門對紙焙構造的記載是十分清晰的,可他對紙工在焙壁上作相關處理的觀察,卻存在著嚴重的錯誤。

焙壁表面光滑,顏色發黑,黑地白紙,能格外清晰地發現紙上的瑕疵。彌左衛門說:“壁之兩面塗紙筋,其上再塗桐油,使之乾燥。此壁在一簡陋屋中,蓋所謂乾燥場 也……而貼紙之前,壁面塗布米漿,防止幹紙落下。而塗漿一次,可耐四百五十張紙之乾燥。”現在,人們都知道,焙壁上塗的東西並不是紙筋、桐油、米漿,而是 石灰和墨。

繼彌左衛門之後,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陸續又有日本人潛入皖南涇縣,對宣紙製造作了一些祕密探訪,意在回國後仿造,但最終都是枉然。

一個多世紀以來的事實證明,宣紙質地特殊,不是特定地域——涇縣的原料與水質,任何一地仿造的,都無法與宣紙媲美,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宣紙。

來源:新安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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