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田野,老樟樹,戲臺

戲曲 樂器 夢裡南柯堂主 2017-08-02

山間,田野,老樟樹,戲臺

化妝

這一天我我在歷溪的山腳下等著看星星,左手右手的尋覓著可以四處可以在網上“秀大山”的信號,腦海裡全部是白天看戲的影像。看他們表演,好像神馬都是簡單的。手指頭抹兩下臉譜就出來了;紅衣褲一穿就進戲了;木頭棒子上抹點油就噴火了。而舞臺上的一切,就是快活啊,快活快活,和城裡鏡框舞臺上的一切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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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祁門歷溪村,是要走很長的山路才能到的一個地方。每天在祁門進一輛車,出一輛車去祁門。有一輛車的“便利”,是因為牯牛降風景區,是因為司機就是歷溪村人。生活瞬間回到了最樸素的方式,吃的是門前小河裡抓來的魚,佐料是後院揪過的蔥,回頭還要鄙視的說一句:“你們城裡人的地溝油,我們這都是自己用菜籽榨的!”可是,有紅茶喝啊,正宗的祁門紅茶。恨不得都是自己親手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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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黑白顛倒,混亂不堪的人,每天九點入睡,七點鐘就被下地的農民吵醒。四面的高山煙霧繚繞,每天在山腳下走,都在仙境裡活好幾回。兩邊的田地裡是連綿不斷的蛙鳴,田邊的樹林裡妖嬈遊走的是美麗的小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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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很高,如果不爬上去是看不見日出的。這裡的旅遊開發還在很原始的階段,沒有太多柵欄臺階,山下的水也清澈得讓人有一頭扎進去的衝動。不過山上蚊蟲小獸比較多,有隨時可能有山洪出現,所以上山是必須要本地村民做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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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有習慣,建村先種樹。樹繁茂,村莊可立;樹不長,另尋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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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宗祠文化盛,孝義當先,文脈頗正。,所以目連救母的故事在此處走向成熟規範,也算不得偶然。

我2012年在這裡住了小半個月,見到老朋友們,翻出這些照片,才發現我對它的懷念那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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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來香港,大家一日既往的歡天喜地。外鄉的朋友總是好奇,為什麼他們總是看起來什麼都沒問題的樣子。好像和那些其他地區苦哈哈的戲班們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甚至和當地的專家嘴裡講出的目連班都不是同一個故事。朋友們以特別揪心的態度去問 :“年輕人很多麼?”年輕人是有一些。但沒人會覺得年齡是這個問題。在歷溪,年齡是用來炫耀的:“我還能演,鄰村的老頭已經不行了,我驕傲!”原話不這樣,但基本就是這意思。

當然,還有著名的“東北大米種子”的故事:

有一天,正吃著飯聊著目連戲呢。有人勸我多吃點飯,安徽的米不錯。忽然,有個好事兒的,反駁到:“人家東北大米那麼好吃……”,“幹吃飯不吃菜都能吃好幾碗……”

幾個老爺子不信邪了,覺得自己有種子也能種。滿桌子的年輕人都驚呆了——那是土的問題好麼……土……

我記得,話題好像進行了一整個晚上。

後來,種子不斷被提起。

再後來,整整三年了……我想去香港時帶點禮物過去……我剛去過歷溪的朋友和我講,他們想要“東北大米種子”……

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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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門(歷溪、慄木村均如此)的目連戲屬於弋陽腔,只有鑼鼓伴奏,絃樂或吹奏樂樂器只偶爾作為演出道具出現。在表演上,演員的身段動作簡單,舞臺化元素少,更貼近生活。但若是戲中出現擺香案、掛字畫,打掃,施捨,拜神等情結時,卻比舞臺化的戲劇更精細、更真實、更無遺漏的不厭其煩的一一表現。目連戲,即是儀式的一部分,在祁門兩個村子,尤其是歷溪村的表演中,非常明顯。

雖然很近,歷溪、慄木的表演和唱腔都不大一樣。歷溪的唱腔像經文的誦唸,音節不多,曲調趨於平整,反覆唱有讓人洗腦的感覺。慄木村則從表演和唱腔上都比較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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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溪村的目連戲傳承人王秋來老師,他是第五代傳人,身上的戲很多。你覺得戲很土,可是老人家出來氣勢還是不一樣,這是功夫。近年來秋來老師身體不大好,在香港見到時臉色很憔悴,但是演戲要比從前在村裡看到他還要賣力。我們知道,他心裡憋著一股子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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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祁門歷溪村目連戲《劉氏飲宴》(劉氏開葷)中“十不親”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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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人戲曲選刊·鄭之珍卷:《新編目連救母勸善戲文》

歷溪的十不親,是我最喜歡的版本。他的唱裡有哭腔,大有天地棄我不顧的悲涼,聽完了直想給硬幣。在舊時的戲班,每每演到貧苦乞討的環節,臺下是必要給扔錢的。就在前幾天,我還曾經在朋友圈看到“往臺上拋灑百元大鈔”的小視頻。這樣的悲苦哭腔,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們的“必要技能”。

至於《十不親》的戲詞,後來郭德綱翻唱過一個比較文明的版本叫《大實話》,相信很多朋友都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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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插的用了幾張12年的圖,有時候我自己也傻傻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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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散場了。目連班的朋友又回了戲樓(或說茶樓)。蒞臨的領導們都專心看戲了,剩下了招待他們的大把南瓜子。姑娘們再也忍不住,嗑著瓜子,嘰裡呱啦的說個沒完,我像二百五一樣在聽天書。最後她們倒茶時唱了幾句,總算聽懂了大概:“一杯酒呀,滿滿滴~~晚上打麻將要贏錢……”她們興奮起來,開始爭先恐後的翻跟頭,其中還包括六十歲左右奇兒阿姨。

2012年的那一天,雨很大。我看著翻跟頭的各位神仙,又看看地上狼藉的瓜子皮,為了打掃戰場的問題,心裡還有點小難過。然而,這一群人你擦桌子,我搬椅子——不到五分鐘,戲樓變的跟新蓋的一樣。

他們望望我瞪圓的眼睛,不屑的說:“我們鄉下都是這樣的啊!”

願這笑容,永遠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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