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戲曲 白鹿原 陳忠實 秦腔 金磚玉瓦 2017-04-19

文章作者 :蘆笛說戲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轉眼陳忠實先生逝世已經一週年了,他以一部書奠定了自己在文學史的位置,從此封筆,這不僅是一種自信,也是一種自知。《白鹿原》以磅礴的氣勢和宏大的敘事成為“新歷史小說”當之無愧的代表作。這部作品擺脫了傳統歷史小說那種帝王家譜和政治圖解的套路,從民間人倫人情出發,使得黃土地上的勞動者成為歷史故事的主角。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白鹿原》中的農耕、民俗、鄉風,朱先生的神祕莫測、田小娥的厲鬼復仇,無不帶有關中地區深厚的歷史底蘊。秦腔也是這部小說不可或缺的元素。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陳忠實本來就是一個忠實的戲迷,從坐在父親的肩頭開始看起,到13歲進城讀書知道了“秦腔”這個名詞,在擔任灞橋文化館長時,走在白鹿原頂,處處聽到村子裡梆子和銅鑼的聲響。直到2007年,他還破例寫了一個篇短《李十三推磨》,是以清代乾隆年間一個叫李十三的戲曲作家為主人公的。

《白鹿原》中多次出現演戲、唱戲的場景,有的還是推動故事發展的重要情節。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第1章裡,白嘉軒的第五個老婆懾於他“克妻”的名聲,剛進洞房就嚇得跪下磕頭,說她排行第三,命苦,求他不要害她。陳忠實在註解裡說:由於王寶釧排行第三,所以人們把三姑娘視作命苦之人。這位三姑娘結婚不到半年,天天提心吊膽,成了半瘋子,在洗衣服時犯病掉進澇池淹死了,真比王寶釧還命苦。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第六房妻子胡氏是個美人,一揭蓋頭大家就叫她“胡風蓮”,說她像秦腔《遊龜山》的女主角一樣俊。戲中的胡鳳蓮是個剛硬的女子,可到底硬不過白嘉軒的命,她竟然夜夜夢見白嘉軒的前幾房女人在坑頭坐著,驚嚇成病,不久也嗚呼哀哉了。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秦腔在“田小娥引誘白孝文”這一情節中發揮了關鍵的作用。第16章,農忙結束之後,鄰村賀家坊唱戲,名角兒麻子紅現演摺子戲《走南陽》,這是一出玩笑小戲:“被王莽追趕著的劉秀慌不擇路飢渴交困,遇見一位到田裡送飯村姑,戲劇便在劉秀與這位村姑之間展開。劉秀此時沒有了皇帝的架勢純粹是一個死皮賴娃,不僅哄唆得村姑向他奉獻出籃子裡的蒸饃和瓦罐裡的麥仁湯,而且在吃飽喝脹有了精神之後便耍騷使拐調戲起村姑來了:‘今日裡吃了你半個饃,我封你昭陽坐正官。’劉秀唱著許諾著就伸手去摸村姑的臉蛋兒。‘今日裡吃了你兩個半個饃,我封你昭陽坐正宮。’劉秀唱著許諾著又撩起腰帶摔打到村姑的前檔裡。”也就是說,《走南陽》是正經八百的”粉戲“!粉戲從來是中國戲曲必可不少的組成部分,當年鼎鼎大名的秦腔花旦魏長生就是以一出粉戲《滾樓》打敗了雄劇北京的昆弋腔,直接開啟了花部戲的繁榮時代。秦腔史上有三位“麻子紅”,都是唱鬚生的,小說裡的“麻子紅”卻是一位技藝精湛的旦角:“麻子紅出演村姑,天生的嬌嫩甜潤的女人嗓音特富魅力,人們已經忘渴了他厚厚的脂粉下打著摞兒的大小麻窩兒,被他的表演傾倒了。村姑對劉秀死乞白賴打諢罵俏動手動腳的騷情舉動明著惱暗著喜噘嘴拒斜眼讓半推半就實際上好的那個調調兒,麻子紅把個村姑演得又稚又騷。”這個粉戲果然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臺下一陣陣起鬨叫好打唿哨,小夥子們故意擁擠著朝女人身上蹭。”蘆笛說戲《白鹿原》上的戲曲

白孝文本身是一個孝子賢孫的模範,他壓抑著自己的天性,恪守社會倫理道德,痛恨臺上的傷風敗俗的粉戲表演。而這時田小娥的一隻手抓住了他。從此,他滑入萬劫不復的墮落深淵,成為浪蕩子弟,差一點身敗名裂。

白鹿原上的人們個都是秦腔戲迷,這是符合關中農村事實的。白鹿原上各個村子“忙罷”過會要唱戲;雜貨鋪王家娶兒媳婦要唱戲;白嘉軒母親死了,正值天下大亂,白嘉軒在母親靈前禱告說:“過三年時世太平了,兒再給你唱戲……”秦腔是這塊土地上人們唯一的娛樂方式和精神食糧。

白嘉軒和鹿子霖還多次去西安城裡看戲。第6章,名醫冷先生去西安“給親戚看了病,早早吃了飯,親戚家人領他去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的《滾釘板》。木板上倒孔著一寸長的明燦燦的釘子,宋得民一身精赤,在密密麻麻的釘子上滾過去,臺下一陣歡呼叫好聲。此時槍聲大作,爆豆似的槍聲令人魂飛魄散。(辛亥革命爆發,改朝換代了。)”《滾釘板》即《馬義救主》,這個戲現在很少見了,演員精了身子滾釘板,驚心動魄,這段描寫可能來自陳忠實先生童年記憶。不過這裡有個歷史小錯誤,三意社是藝人蘇長泰1915年創辦的,初名“長慶社”,1919年才改名叫三意社的。辛亥革命時,還沒有這個班社。

第25章,田小娥死後,化作厲鬼復仇,瘟疫大行,白鹿原一片死寂,白嘉軒的妻子仙草也在劫難逃,鹿三進城去找白孝文和靈靈,白嘉軒還叫他別急,先去三意社看場戲。

第26章,鹿子霖進城去找兒子兆海,白天去老孫家吃羊肉泡饃,晚上就去三意社看秦腔。值得注意的是,白鹿原的人們進城看戲,不去易俗社,不去正俗社,專門去三意社。這是有原因的,與走文人改良風格、專演生旦戲的易俗社不同,三意社始終堅持傳統秦腔的路子,表演大開大合,十分符合白嘉軒、鹿子霖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村人的欣賞口味。《白鹿原》裡面出現的秦腔唱段,也是出自《蘇武牧羊》、《轅門斬子》、《伍員逃國》這一類慷慨激昂的鬚生戲。這一點,陳忠實先生觀察得十分細緻。

白鹿村村口的一座戲臺見證了白鹿原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當年鹿兆鵬和黑娃鬧革命,鬥土豪殺紅了眼鍘人是在這座戲臺上;田福賢捲土重來,鬧農民運動的人頭高掛還是在這座戲臺上;黑娃歷經坎坷改惡從善,卻被新政府縣長白孝文槍斃還是在這座戲臺上。張王李趙、走馬換將,無論誰主宰白鹿原人們的命運,這座戲臺永遠是他們表演的舞臺。

電影《白鹿原》是失敗的,雖然這部電影的攝影和美術得確有關中平原的風彩,但2個小時的篇幅不可能把一部史詩鉅著拍好。(根說原版有4個小時,涉及敏感內容,全部被剪)。電視劇剛剛開播,還不好評價,不過劇裡演員是說普通話,這一點很遺憾。這一類作品不用方言,地域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我寄希望於將來,中國影視有了分級,沒有審查,有電視臺像HBO拍《權力的遊戲》那樣拍出這部民族史詩。

謹以此文紀念熱愛秦腔的陳忠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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