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鑑中國1000年」之四十四:匈奴!匈奴!

「通鑑中國1000年」之四十四:匈奴!匈奴!

華夏民族起源於黃河流域,因為這一片區域氣侯溫和、光照充足、水域豐富、土壤肥沃、適於耕種,總之一句話就是在靠天吃飯的年頭,這些地方容易討生活。

但生命的堅韌之處就體現在對環境的適應和改造能力上。所以,在那些不為人知的深山溝壑之間、草原密林之內、大漠戈壁之中群居的人類,就有了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他們依據血緣、習性或區域,結成了大小不等的部落或聯盟。這些部落或聯盟時分時散、時大時小、時戰時和;有的消失了,但消失在這裡的,可能在另一個地方或時間重新興起;有的壯大了,但此時壯大的,或許很快就被另一個勢力所消滅。

對於中原王朝而言,這些分佈在自己周圍窮山惡林、荒漠草原深處,對自己所擁有的華服美食虎視眈眈的民族是如同惡魔一般的存在。同樣,對於這些整日裡與猛獸毒蛇為伍,吃風喝沙、朝不保夕的部落而言,中原王朝創造出來的花花世界,又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一邊落後,一邊先進;一邊想要,一邊不給;一邊豔羨,一邊鄙夷……當矛盾積蓄到一定程度,衝突就在所難免。於是,自炎黃與蚩尤開始,中原正統與周邊所謂“戎、狄、蠻、夷”的戰爭就沒有斷絕過。

雖然說,雙方的戰爭長期以來以中原王朝佔據了絕對優勢,但那些無時無刻都在與天爭、與地鬥、與自然抗爭、與命運博鬥的民族,戰鬥力和堅韌性也不可小視。於是,在中原王朝最為衰落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他們也取得過勝利。

到目前為止,最大的勝利,莫過於犬戎攻破鎬京,迫使西周東遷了。此後中原部落春秋奪霸、戰國爭雄,最終被秦國統一;而北方民族征戰融合、攻伐吞併,結果是匈奴崛起。

匈奴到底是一個民族的名字,還是北方胡人的概括,目前似乎並無定論。但有一個地方,卻貫穿了幾乎整個中原王朝與北方遊牧民族的戰爭史。

這個地方叫做河套平原。

有人說:脫離了地理談歷史的都是耍流氓。

此前,我們的目光一直盯在陝西南半部、河南北半部、山西全部、河北大部和山東大部等地區,後來隨著楚漢爭霸,江蘇北部、安徽北部、河南南部、四川及重慶北部等地區也相繼進入我們的視線。

現在,讓我們的目光移向北方的內蒙古,在那裡,黃河向北衝出寧夏,再向東沿陰山穿行至鄂爾多斯臺地後開始折向南流,成為陝西和山西的天然交界。

黃河在寧夏與內蒙這一段的南部地勢平坦、土質良好、水草豐美、物產豐富……這些詞是多麼熟悉。是的,此前我們在提到關中平原、成都平原、淮河平原等地方時幾乎都用到過,只不過,這個地方叫做河套平原。據說,匈奴人最早就在此定居。

後來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將版土推進至陰山山脈,將這裡的匈奴人趕了出去,然後建九原城,設雲中郡,並且修建了長城。

再往後,匈奴趁趙國勢微,又在雁門郡向趙國張開了血口,伸出了獠牙,但在趙國名將李牧的堅盾前,匈奴撞得滿臉鮮血,獠牙崩折,十餘年不敢南犯。

秦國統一天下後,蒙恬率軍三十萬主動出擊,將匈奴徹底逐出河套平原,設九原郡,並修築長城上千裡。在此期間,蒙恬守邊十餘年,匈奴依然不敢南犯。

但秦祚短促,失鹿中原,天下共逐,致使長城日衰。藉此機會,匈奴又南渡黃河,重據河套。

此時,匈奴的首領被稱為頭曼單于。

據說這個頭曼姓攣鞮(luan di),他統一了匈奴各部,創立了單于稱號。匈奴人稱其為“撐犁孤塗單于”,意為宇宙之下偉大的首領。

不要小看這種稱號的轉變,“單于”這一稱號的確立,標誌著北方遊牧民族的社會制度,從此開始,由部落頭領制轉向了國家領袖制。在一定程度上,這個稱號不亞於秦國統一天下後,將“王”的稱號轉變為“皇帝”,所以這個頭曼也可以算是遊牧民族中的秦始皇。

但他並沒有完成他的使命,當時在他周邊,還有強大的東胡諸部和月氏部落。所以,相當一段時間內,匈奴的勢力一直在被限制在陰山至河套以北地帶。

頭曼單于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冒頓(mo

du),其母不祥,被立為太子;後來他又娶了個閼氏(閼氏為匈奴語,意為正妻),也給他生了個兒子。舊愛不如新歡,所以頭曼就想廢了冒頓。

當然,在權利的鬥爭中,只有死人才最安全。於是頭曼先將冒頓派往月氏部落為人質,然後向月氏發動了進攻。

這種行為基本上就等於拿了個大喇叭,向月氏部落宣佈:殺了我兒子吧,求你了,殺了他吧!

月氏部落本來想滿足他這個要求的,奈何自己沒看人,讓冒頓偷了匹馬逃走了。

遊牧民族在和大自然做鬥爭的過程中,留下了很多讓人看不懂的思維習慣。比如說冒頓應該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想借刀殺人,可他還是逃回了匈奴;而頭曼本來就是想殺冒頓的,可就因為他從敵營逃了回來,就認為他勇武過人,不但沒殺他,還給了他一萬騎兵。

於是,冒頓就開始訓練自己這一萬騎兵。

他的訓練課程很簡單:他給自己造了一批響箭,然後號令全軍,要求自己的響箭射到哪裡,部屬的箭就必須射到哪裡。如有不從者,斬!

於是,他先射自己的愛馬,部屬中不敢射的人被斬首。

然後他又將響箭射向自己最喜歡的妻子,不敢射的人照樣被斬首。

最後,他將響箭射向了頭曼最喜歡的那匹馬。這次,沒有人被斬首,因為所有的部屬都將箭射向了頭曼最喜歡的那匹馬。

冒頓知道,大事成矣!

終於,在一次圍獵中,冒頓將響箭射向了自己的父親,部屬從之。

頭曼死後,冒頓將後母、弟弟及反判的大臣盡數誅殺,自立為單于。

內亂即生,外患必至。東胡部落眼見冒頓弒父自立,就趁他立足未穩,欺上門來。

這裡要說明的是,東胡並非叫做東胡的部落,而是周朝時,匈奴自稱為胡,位於匈奴以東的部落聯盟,便被中原稱之為東胡。

匈奴東邊的這位鄰居也強大過。當年燕國剛立國時,差點就被他給滅掉。但隨著燕國國力逐漸強盛,長城越修越堅固,東胡就沒得玩了,還被燕國擊退上千裡。再到趙國猛人李牧駐守雁門,大敗匈奴的同時,摟草打兔子,順帶把東胡又給胖揍一頓,更是加劇了他的衰落。

但富過的人很難瞧得起當年的窮鄰居,總會有有一種“當年我拿鈔票點菸的時候他還在撿菸屁股”的優越感,那怕看到人家起高樓,宴賓客,也會覺得這些都是老子當年玩過的,沒啥大不了的。

現在,看著自己這個鄰居家裡出事了,就想撈上一筆。

他先是問匈奴要千里馬,冒頓問臣屬的意見,臣屬們都說這是匈奴的寶馬,不能給。冒頓說一匹馬而已,不能傷害睦鄰友好的傳統。於是就把馬給了東胡。

然後東胡又開始問匈奴要女人,關鍵還指名道姓的要冒頓的女人。臣屬們都說這是你的女人,絕不能給。冒頓就說一個女人而已,不能傷害睦鄰友好的傳統。於是就把女人給了東胡。

在胡人心目中,似乎只有馬和女人是最重要的,一旦這兩個底線突破了,別的也就沒有底線了。當初冒頓響箭領射先射馬,再射女人。現在東胡敲詐勒索也是先要馬再要女人。

當冒頓的下屬將箭射向他的女人後,這事就成了。現在,當冒頓把女人送到東胡以後,東胡也以為這事就成了。

於是,東胡又開始索要兩部之間約千里的無人之地了——連逐水草而居的胡人都不願住的地方,估計也不是什麼好地。所以,按往常的套路,冒頓的臣屬們就說了:一塊荒地罷了,你給也行,不給也行。

問題是,這次冒頓不按套路出牌了。他勃然大怒,說土地是國之根本,怎麼能輕易給人?說給的人都是別有用心,全部砍了。

然後,冒頓跳上馬,拔劍出鞘,劍指東方,只下了一道命令:晚出發的人,斬!

東胡完全沒想到,連馬和女人都給的人,會因為一塊無主荒地跟自己翻臉,所以完全沒有防備。於是,冒頓大破東胡,東胡就此滅亡。

順便提一句,東胡屬於匈奴以東部落的統稱,因此並沒有、也不可能完全被消滅,倖存的部落中有一部分退往烏桓山,被稱為烏桓族;另一部分退居鮮卑山,被稱為鮮卑族。數百年後,我們還會再提到這兩個部族。

滅掉東胡以後,冒頓實力大增,回過頭向西擊退月氏,向南吞併了婁煩、白羊二族,又侵略燕、代之地,收復了河套平原等匈奴舊地,還侵佔了秦朝北部的一片領土。

至此,匈奴有控弦之士三十萬,雄踞大漠南北,統一了蒙古草原,建立了疆域廣闊的匈奴帝國。

據說,此時匈奴的疆域東達遼河流域,西至帕米爾高原,南抵秦長城,北靠貝加爾湖一帶。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涵蓋了內蒙古、外蒙古、俄羅斯一小部和新疆北部等地區。

隨著匈奴帝國在北方的擴張接近尾聲,中原這邊的大漢帝國也剛剛落成。兩大部族之間攜帶著尚未落定的烽煙,懷揣著累積千年的仇恨,相互試探著、推搡著,拉開了百年戰爭的帷幕。

第一回合,大漢帝國派出了在劉邦眼中“頗有雄才”的韓王信,坐鎮晉陽,指揮對匈奴的作戰。

說起韓王信,也算是老資格了。當年以韓襄王后裔的身份被項梁封為韓王,結果項羽封王的時候,說他沒戰功,讓他去王號,改為列侯。

後來劉邦出關中與項羽爭天下的時候,又把他封為韓王。沒過多久,劉邦兵敗,留他和周苛守滎陽,人家周苛寧死不降,他卻轉頭就投降了項羽。劉邦再次復出後,他從楚營中逃出,又投奔了劉邦。

劉邦得天下後,正式封他為韓王。

說這麼多,其實就想說一句話:這哥們的資歷實在是熬出來的。

所以不出意外的,他跟匈奴幹了幾仗,結果是屢戰屢敗。

人家韓王信倒也不慫,直接上書劉邦,說我晉陽離邊境太遠,所以我指揮不靈,結果老吃敗仗。現在我要把都城北移到馬邑,親自下到一線去,我就不信幹不出點成績。

劉邦挺開心,就準了。

可問題是,打仗這種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跟慫不慫沒關係。所以,韓王信到馬邑屁股還沒坐熱,就被匈奴包圍了。

按說自己被包圍了,向朝廷去信求救就得了。可這韓王信竟然發揚自己的老傳統:向匈奴求和。

劉邦本來想發兵救援,但聽說韓王信竟然私自求和,便去信指責他。結果韓王信腦子一熱,舉城投降了匈奴。

冒頓得到了韓王信,更是士氣大震,趁機進攻太原,抵達晉陽。

第一回合,匈奴大勝。

而這時候,劉邦正忙著給中央各部門定製度,立標準,建流程。所以,沒時間理他們。一直到各種制度、標準和流程都建設好了,劉邦才點齊兵馬,御駕親征。

必竟是老大出馬,韓王信的兵馬基本不堪一擊。劉邦一到銅鞮,就取得了第一場大捷,斬殺其部將王喜。

我估計以韓王信的性格,他應該也琢磨過再投奔劉邦。但他只是無能,而不是傻,他應該很清楚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所以,這次他選擇了一條道走到黑:逃往匈奴。

他的部將曼丘臣、王黃等人擁立趙王后裔趙利為王,收攏殘兵,向匈奴求援,準備與漢軍決戰。冒頓也挺夠意思,派出左、右賢王統率一萬餘騎兵,同王黃等人一併駐紮在廣武以南地帶,試圖阻止劉邦北進。

但劉邦率先發起了進攻,匈奴大敗;好不容易聚攏起來,再戰,再敗。

但此時已是隆冬,氣溫驟降,漢軍被凍傷者十之二三。

劉邦駐紮在晉陽,聽說冒頓就在晉陽以北兩百多公里的代谷,就派人去察探虛實。去了十餘批人,回來都說冒頓只剩下老弱病殘了,可以出擊。

劉邦還是不放心,就派劉敬——就是前面勸劉邦遷都的婁敬——出使匈奴,讓他好好瞅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結果劉敬回來,也說駐守在代谷的匈奴只有老弱病殘,可他給出來的結論是:兩國交兵,必定希望展示自己的實力。現在事出反常,必有蹊蹺。所以,不打能!

但劉邦在他去偵察的時候,等不及他回來,就率領三十二萬大軍發起了進攻,此時已經越過雁門山,眼看就到代谷了。

所以,一聽到劉敬得出與此前判斷完全不同的結論時,劉邦火了:你他孃的當年不過是靠著鼓脣弄舌在我這兒得了一官半職,現在又敢來擾我軍心,其罪當誅。

於是,莫名其妙的劉敬就被抓起來,押至廣武牢獄中待罪。然後劉邦率領騎兵,奔赴平城(大同縣)而來。但他不知道,冒頓已經在平城附近的白登山張開了口袋,靜候他的大駕光臨。

白登山下,伏兵四起。劉邦退守白登山,數次突圍而不得,七日後,糧草耗盡,又值寒冬,漢軍飢寒交迫,危在旦夕。

或許,劉邦從來沒想過,也並不知道,他如果在白登山被俘或被殺,對中原的歷史將造成怎樣惡劣的影響。

數千年後,大明朝已建國近百年,一朝皇帝被俘都幾乎亡國。而現在大漢帝國建國不過數年,朝中僅餘婦儒,國內判亂不絕,冒頓若率剛剛得勝的數十萬精騎南下,結果如何,讓人不敢想象。

就在劉邦以為一切都完了的時候,陳平看到了機會——他無意中發現冒頓對他的正妻十分寵愛。於是,劉邦馬上派人下山,向冒頓的正妻獻上了許多金銀珠寶,讓她幫忙給冒頓吹吹枕頭風。

我相信,對於冒頓而言,他享受的是征服的過程而非結果。所以,雖然已經打下了諾大的家業,但做為他的女人,似乎也沒得到什麼好處。所以,這個沒有名姓的女人,看到金銀珠寶以後,動心了。

他向冒頓進言,說聽說幾十萬漢軍已經前來救援了。人家漢朝的皇帝被困在山上,漢軍怎麼可能罷休?自然會拼命相救。就算你打敗了漢軍,奪了中原的城池,但咱們能住習慣嗎?萬一你消滅不了漢軍,那人家兩面夾攻,說不定咱就走不了了。

冒頓就問自己的愛妻:那怎麼辦呢?

冒頓的女人就趁機說道:現在困了他們七天,看他們也沒怎麼慌亂,說不定有神靈相助。不如我們打開包圍圈,讓他們走吧。以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和睦相處,豈不美哉?

冒頓因為本來和韓王信的手下王黃等人約好了會師的日期,可這些人卻遲遲不到,就起了疑心。他必竟是客場作戰,拖久了也怕生變。就打開了包圍圈的一角,讓漢軍撤出。此時天降大霧,陳平讓漢軍弦搭雙箭,護著劉邦衝出包圍,回到平城。

第二回合,冒頓勝。

劉邦回到廣武,放出劉敬,鄭重向他道謙,並且封他為關內侯,號建言侯,贈邑二千戶。

仗打不下去了,劉邦只好回師,經過曲逆縣(今河北順平縣一帶),覺得這個縣很富麗壯觀,就把它封給了陳平,號曲逆侯。

劉邦回去了,但冒頓沒閒著。轉而攻擊代國,代王劉喜二話不說就逃回了洛陽。

前面說過,這個劉喜是劉邦的哥哥。所以劉邦也沒說什麼,改封他為陽侯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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