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雲:杏子黃了

故鄉的雲:杏子黃了


老家的杏乾子黃了,也沒法給你們帶到城裡。母親打電話給我說。

在老家屋後的果園裡,父母栽種了幾棵新品種的杏樹,樹不高不大,但每年都結著很多杏子。陽春三月,杏花初綻,深紫色的枝幹上,爬出一咕嘟一咕嘟的花蕾,真可謂“皓若春雪團枝繁”。粉嫩的花瓣,淡雅素潔,一片芬芳,引來無數蜜蜂飛舞,樹下頓感生機盎然。麥黃六月,夏季的風吹黃了青杏,蔥濃的葉蔭下,一顆顆熟透了的杏子黃燦燦綴滿枝頭,杏香瀰漫,令人垂涎。

酸甜可口的杏子,其實是記憶中最美的味道。對於像我這樣從山村裡走出來的鄉下人,杏子的味道一直深深佔據著內心,永遠都無法忘懷。這種守望,也許是對故鄉山村的那份深深的眷戀,對那塊貧瘠黃土地饋贈的感懷,抑或是對那段艱難歲月的懷念。

小時候,村子溝那坡栽種著幾十棵蘋果樹,有國光、黃元帥、紅元帥,那是生產隊的蘋果園,也是村裡唯一的果園。秋天果熟之時,每家都能分得十幾顆蘋果。其它果樹如梨樹、核桃、毛桃等,都生長在自家的門前屋後,栽種最多的要算杏樹了。

我家住在村裡的半山腰,莊院周圍都是園子。說是園子,其實就是把土地上的幾棵老梨樹、老杏樹用土牆圈起來而已。說起老家的杏樹,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門前的大接杏、杏乾子,還有陽坡房背後的羊糞杏和大明杏。那時候果樹很少,這幾棵大杏樹吸引著村裡不少頑皮的孩子,他們想盡辦法偷吃蠶豆般毛茸茸的杏娃娃,偷摘那讓人嘴裡泛酸的青杏,直至黃裡透紅的成熟杏子。

門前的杏乾子是最好吃的,光溜的杏皮,綠中帶黃,味道甜美。大接杏的果子最大,黃得最早。成熟的大接杏呈黃色,向陽處略帶紫紅,肉厚離核,從樹上摘下來輕輕一捏,就一開兩瓣,入口柔軟,汁多甘甜。杏乾子和大接杏都是甜核杏仁,砸開杏核後,杏仁即可食用,深得大家喜歡。羊糞杏子果繁粒小,形似羊糞蛋,故名羊糞杏。這杏子汁少,既甜又面,非常適合老人孩子。大明杏長型棒狀,肉厚酸脆,杏果滑潤,滿滿當當的杏子在枝葉間飄散著清香。

杏子黃了的季節,也是晒杏乾的時節。孩子們爭搶著找來木板或秫秫杆圓蓋,齊齊整整地擺放晾晒杏幹。想著晒乾的杏幹可以賣錢後換來最愛吃的八爪饃饃,孩子們根本不用大人使喚,興致盎然地頂著酷暑摘杏子,晒杏幹。他們白天追逐著太陽,將晒板移到日頭底下,晚上怕淋雨收拾到屋簷下或房間裡。

故鄉的雲:杏子黃了

晒好的杏幹,絕大多數拿到街上的集市去賣或等生意人上門收購,幾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見證桿秤上揚的準星下,買賣才算做成。家裡留存的少量杏幹只有逢年過節才拿出來解饞。記得初中的一年,家裡晒的杏幹裝了幾編織袋,賣了將近一百塊錢,父母還樂呵地說,這可是今年最大一筆收益啊。這樣積攢起來的錢款,買來了化肥,交足了學費,更充實了那段瘦瘠的歲月。

打杏核是晒杏幹之後最枯燥的活兒了。為了能增加一些額外的收益,父母教我們撿杏核,自家樹下、村道路邊,只要發現杏核一律收入囊中,待晒乾後打杏核,撿杏仁。打杏核也是個技術活,弄不好小鐵錘砸到指頭上,打出血泡是常有的事。為了方便打杏核,父親在青磚頭上鑿出一小坑,一手捉住杏核側立,另一手舉小錘砸下,核破仁出。之後便會在一堆堆的杏核皮中一個個挑揀杏仁,完好的和破損的杏仁需分開挑揀。杏核多的時候,打杏核往往是大人的事,小孩負責挑撿,每人一堆。那時候我們都喜歡撿拾粒大飽滿的杏仁。

年華老去,故鄉蒼顏。當年門前屋後的老杏樹早已沒落地沒有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蘋果園。但兒時那貧窮歲月中晒杏幹、打杏核的記憶總是那麼親切,那麼熟悉,那一幕幕場景恍若昨天,時刻浮現在眼前,一絲也從未拋遠。那歷歷在目的景象,是生命中最美麗的風景,如同杏幹一般,風乾了依然有滋有味。

杏子黃了,母親想方設法都想讓我們吃上老家的杏子。母親說她已給南方的二弟快遞了一小箱,擔心天熱路遠,還專門在紙箱上戳開了些小洞,方便通風。她還在村子裡四處打聽,看有沒有老鄉上來,順路給我稍些杏子。

故鄉的雲:杏子黃了

離開老家,出門在外,無論行走多遠,舌尖上的故味不會改變。其實,父母心中更有一本兒女們的味覺清單。父母之心,有如日月,他們總是將最好的特產,最合口味的水果留給兒女。誰愛吃家裡老樹上第一茬的香椿芽,誰愛吃菜園裡的刀豆,誰愛吃紫中帶綠的鬱黃,父母都會如數家珍。

每逢回家,父母總是忙前忙後,做我們愛吃的蕎粉、攤餅和漿水面。回程前,父母都是早早地提前為我們收拾行李,手工做的粉條、自家摘的花椒、手工拓的辣子面、熗漿水的地椒兒,甚至菜園裡種的水蘿蔔、辣子、芫荽,能要大包小包地裝上。看著兒女們將行李一件件帶走,他們滿眼的幸福和開心。

又是一年杏子黃。我彷彿看見母親站在門前的杏樹下,提一籃杏子,向著村口的大路上張望,滿頭的白髮在夏日傍晚的涼風中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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