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26歲女作家林奕含自殺的消息成為網絡熱點，網民們針對抑鬱症和性侵展開了很多討論，但筆者卻想起了在華裔家長中引起軒然大波的小學性教育課本風波。這樣的性教育課本風波，不但發生在國內，也發生在筆者所在的加拿大。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呢，且讓我們看看林奕含事件的基本情節。
林奕含出身名醫世家，她本人不但是學霸，還靚麗乖巧，人稱“滿級分漂亮寶貝”，原本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料，她兩度考上大學，卻又兩度因為抑鬱症退學，即便如此，她仍找到了愛護她的男人。遺憾的是，婚後，她依然難敵因性侵而導致的精神疾病，於2017年4月27日在家中上吊自殺。此時，她的自傳體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才剛剛上市兩個多月。
林奕含生前接受採訪聊自己的創作心路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自稱“改編自真人真事”，小說中的房思琪生活優渥，“住在金碧輝煌的人生裡，她的臉和她可以想象的將來一樣漂亮。”在這樣的背景下，房思琪被培養成了一個“搪瓷娃娃女孩”，一個“比處女還要處的女孩”，她不但沒有惡習，甚至連有咖啡因的咖啡都不喝。作為一個“生活中只有學校和補習班的”中學生，她以應試為人生要務。然而，補習老師李老師卻以授課為名義強姦了她。“……可以說話之後，我對老師說：‘對不起。’有一種功課做不好的感覺。”
為什麼會說對不起呢？作者在書中反思：“為什麼是我不會？為什麼不是我不要？為什麼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約成這第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因為父母和學校都沒有認真教育過她——什麼是性侵，該怎麼面對性侵？“樓上的媽媽正在煲電話粥，粥裡的料滿滿是我的獎狀”——父母只知道以她的學業成績為榮，卻從不認為孩子需要性教育，尤其是赤裸裸的性教育。而孩子從小被教育，要做一個聽話的孩子，所以當房思琪面對老師的要求時，她想起的是要聽話——“不知道怎麼回答大人的時候，最好說好。”她從小隻知道做功課，做不好就感到慚愧，所以不但被動接受了性侵，還為自己表現不佳向老師道歉。
思琪被強姦之後，開始反思華裔家庭的性教育問題，“思琪用麵包塗奶油的口氣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好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媽媽詫異地看著她，回答：‘什麼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女作家張亦絢認為，在這種家庭中，“對性不單貶抑，甚至嚴重到不認存在。”
房思琪沒有足夠的性知識，也不曾學過面對性侵的處理辦法，她不理解這種齷齪，於是只能想象成自己是愛老師的。“如果跟不愛的對象發生關係是不潔的，而老師說我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那麼如果她也愛老師，那就是愛，那‘愛情’便不再醜陋。”於是，她非但沒有舉報老師，還繼續去老師那裡求學，繼續忍受性侵。
更復雜的是，在隨後的性侵中，她甚至有時會產生快感，這就更讓她無法面對性侵的性質了。事實上，在心理學範疇中，被強姦而產生快感並沒有什麼奇怪，而且只要強姦的其他要素成立，法官也不會因此就否定強姦的成立。“從生物學的角度看，強姦也是性交，只要是性交，就具備了產生快感的基礎，被強姦帶來快感，是人性自然反映的過程。”但這樣複雜的性知識，不要說像瓷娃娃一樣的房思琪，即便普通成年女性也未必個個瞭解。
林奕含不是沒有受過性教育，而是她所受的性教育太簡約，不足以讓她理解性生活的複雜和性侵的性質，而這種隱晦的性教育，卻是華裔家長唯一能接受的性教育。她在書中自稱是“健康教育的課堂勤抄筆記卻沒有一點性常識的少女”。在父母眼中，女兒學習勤奮，性格單純，這本該是優點，實際上卻成為女兒的致命缺陷。
筆者由此聯想到了性教育課本事件，前一陣子，國內的《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引起軒然大波，而就在前兩年，加拿大也發生華裔家長抵制新版性教育課本的事件。
這些以華裔為主的家長不但成立了所謂的“安省家長聯盟”，還組織了罷課和遊行，甚至成立政黨，參加競選，唯一目的就是取消性教育課本中的相關描述，即便在同性戀婚姻合法的國度裡，這些華裔家長依然認定同性戀和異性戀不能平等化，不能宣傳不男不女的概念，部分性行為不能提及，否則就是誨淫。
“安省家長聯盟”網站截圖
華裔家長認定小學生應埋頭學習，不需要誨淫的性教育，其實性侵者偏愛的就是年幼孩子，因為他們既缺乏性知識，又膽小怕事。林奕含去世後，很多讀者都發表了自己意見，其中不乏性侵的受害者。一位受害者說：“我自身也是誘姦的受害者。也是因為父母避談性教育，而讓我透過痛不可言的方式發掘性事。”另一個受害者說：“是的，我們文化中隱晦不明的性教育文化，剛好給了惡魔們最佳的出擊時機……”更多的讀者從這件事出發，展開對華裔教育缺陷的討論：“再不意識到家庭性教育的重要性，一味只把重心放在名利，放在考試，那麼，這個世界上，仍會繼續出現‘房思琪們’……”
事實上，即便不發生性侵，年幼孩子也會對性器官心存好奇。像自慰這種知識，其實很有必要傳授和引導，可惜，就像房思琪的母親那樣，大多數華裔家長堅信自己的孩子天性純潔，不需要性知識。
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孩子就這樣過早夭折了。林奕含父母在聲明中提到，“讓她不能治癒的主因，不是憂鬱症，而是發生在8-9年前的誘姦。”林奕含父母可能沒有意識到，或不願面對，讓女兒不能治癒的主因，既包括性侵，也包括作為父母對性侵和性知識的態度。受到性侵，並不一定會被摧毀，很多強姦受害者後來也過上了正常生活，但傳統“去性化”教育和性侵的雙重圍剿，卻足以讓女孩心理扭曲，最終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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