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女國防部長挺著孕肚閱兵,為何女權鬥爭仍然激烈?

每年3月8日婦女節,對大部分女性來說,可能意味著商場打折促銷,意味著鮮花禮物,然而在西班牙,每年的這一天是女性們罷工遊行的日子。

據統計,2018年有超過530萬西班牙女性參與到三八國際婦女節的罷工遊行中。而在2019年的婦女節之前,西班牙女權者及各大非政府組織就進行了數次婦女節遊行預熱活動。婦女節當天的罷工遊行更是轟轟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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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馬德里婦女節

而2019年的西班牙議會選舉,女權問題一度成為首要討論話題,甚至主導著各方票數。這些現象讓人不禁要問,西班牙女性究竟有著怎樣的社會地位,為何女權問題嚴重到主導選舉?

2008年,懷孕六個月的西班牙新任國防部長卡梅·查孔挺著大肚子檢閱部隊的消息曾引起一時轟動。起碼從女性參政角度來看,當代西班牙女性的社會地位並不比男性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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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的國防部長卡梅·查孔在馬德里檢閱部隊

在現任的西班牙內閣的17位成員中,有11位是女性,這是西班牙歷史上女性大臣最多的一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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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西班牙內閣成員

西方社會按照自己的判斷標準,推出了性別平等指數排行榜。在該排行榜上,歐洲主要國家和加拿大、新西蘭名列第一梯隊(該排行榜認為美國、澳大利亞的性別平等度不如上述國家,因而未進入第一梯隊)。

西班牙當仁不讓是性別平等國家第一梯隊成員。但西班牙的她們為何並不滿意?這幾十年來西班牙女權運動風起雲湧,帶給西班牙社會哪些進步,又引發哪些爭議?


1.黑暗的過往歷史

回看歷史,西班牙女性確實有著一段非常黑暗的過往。

1939年至1975年,臭名昭著不次於希特勒的獨裁者弗朗哥統治西班牙。這一時期,婦女的社會地位非常低,她們沒有離婚權,未經家中男性同意,不得私自外出,也不能開通銀行賬戶,更不能和別人簽訂工作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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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哥時期西班牙女性

隨著弗朗哥去世及其獨裁的垮臺,西班牙女權運動逐漸崛起。21世紀開始,西班牙逐漸通過了反家庭暴力法等多項專門保護女性的法律,實施偏向女性的婚姻法,成立男女平等協會等等,女性社會地位得到大幅度提升。

正因為權利遭受過體無完膚的剝奪,得之不易所以更怕失去,西班牙女性群體對性別平等權利更是十分看重,也對女權問題非常敏感。

與女權相關的任何話題、案件和政治訴求,都很容易引起她們通過轟轟烈烈的女權運動去表達自己觀點。


2.性侵犯及家庭暴力

社會高度關注女權,對法制健全確實起到了推動作用。性侵犯和家庭暴力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受到了更多關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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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3年開始,西班牙最大報社國家報記者開始統計每年遭受伴侶及前伴侶迫害的西班牙女性數量。從此,這一話題頻頻得到媒體、政客及司法部門關注。

西班牙社會黨(左翼)執行官路易斯為此專門在政府內設立了男女平等部門併成立了反性別暴力委員會。

性別平等問題自2004年至2008年經濟危機全面爆發前都曾是西班牙政府的首要議題。在這短短的幾年時間裡,西班牙通過了性別平等、反性別暴力等多項專門保護女性的法律。

這幾年,可謂是西班牙女權運動碩果累累的時期。

隨後因為經濟危機,各項預算減少,女權運動暫緩。近年隨著經濟逐步回升,女權運動也再一次愈演愈烈。

其實,這並不是因為西班牙性侵犯和家庭暴力有多嚴重,2016年的調查顯示西班牙性侵犯率為8%是歐洲第二低。而在一項2014年關於歐盟女性遭受伴侶暴力虐待情況的調查中,從15歲開始全國女性有不幸遭遇的低於15%,這一數據在整個歐洲來看也是非常低的。

但西班牙女性通過女權運動將這一問題變成了政府首要解決的問題,加之媒體的不斷報道渲染,女性防性侵話題自然而然成了社會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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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一個聞名全國的案件更是將這一話題推至風口浪尖。這一年的7月在西班牙潘普洛納著名的奔牛節上,5名自稱為“狼群”的年輕男子將一個15歲少女拉近附近居民樓內進行了侵犯,並將整個過程用手機錄下來向好友炫耀。

在西班牙法律中,性虐待和強姦的最大區別是後者帶有暴力恐嚇並且受害者進行了反抗。然而,在這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並沒有恐嚇,15歲的受害者也因驚嚇過度在受害過程中沒有進行明顯反抗。

於是,法官最終於2018年4月將案件定性為性虐待,處以5名犯罪嫌疑人9年有期徒刑。

判決一經公佈,立馬遭到了數千名女性的強烈反對。就在判處決定公佈的當天,她們在西班牙全境範圍內展開遊行。

她們抗議的,不僅僅是法官的判處決定,更是西班牙在保護女性權益方面顯著的法律漏洞。為了平息抗議,西班牙政府承諾會完善性暴力相關法律。這無疑是西班牙女權運動中的一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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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案件抗議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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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本指此案犯罪團伙,抗議人群使用此詞表示女權者們是一個戰鬥的集體,願保護彼此

經過女權者不斷的鬥爭,2019年6月21日,西班牙最高法院推翻了2018年的判處,將五人的罪行從性虐待上升至強姦,原本的9年監禁增至15年。


3.墮胎的權力

許多人可能想不到,到2010年之前,西班牙女性都是不允許自由選擇墮胎的。

歐洲是世界天主教的中心。在這樣的信仰中,生命來自上帝的賜予,墮胎等同於殺人,這是天主教最基本的宗教戒律之一。

歷史上,美國、英國等國家就是因為受不了天主教嚴苛的宗教戒律而紛紛另立教派,但西班牙卻一直是鐵桿的天主教國家。

今天,西班牙依舊有68.6%的天主教信徒。所以,已經21世紀的西班牙在墮胎這件事情上還猶如中世紀一樣嚴格和保守。

西班牙女性對墮胎權力的鬥爭也是頗為坎坷。

西班牙曾經和愛爾蘭等國一樣,在任何情況下都嚴格禁止墮胎。1985年全國通過的墮胎法案規定只有在婦女被強姦或母親和胎兒有一方患有嚴重疾病的情況下才允許墮胎。

直到2010年,全國通過了最新墮胎法案。法案規定,懷孕14周之內母親允許根據自己的意願合法申請墮胎,但懷孕14周之後禁止墮胎,除非胎兒威脅到母親的生命安全。

這一法案雖然遭到西班牙右翼政黨的強烈譴責,但最終還是在人民的支持下於2010年7月5日開始實施,自此婦女在墮胎這一事件上有了相對自由的選擇權力。

2013年底,保守黨派人民黨提出議題想要推翻已有的墮胎法案並退回到1985年的舊法案規定。提議中,婦女將再次失去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墮胎選擇權,即使嬰兒患有先天性疾病,也不能成為合法墮胎的理由。

此事一出立即遭到了成千上萬西班牙女性的反對,西班牙女性再次聚集在一起進行了盛大的示威遊行。最終,因為當時人民黨在國會中地位並不十分強硬,加之女權運動的反對,這一法案沒有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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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反對右翼黨人民黨墮胎法案遊行


4.僱傭與薪資

懲防性犯罪是女性基本的安全訴求,自主墮胎是女性對自己身體的合理管理的訴求。職場上的男女平等,例如縮短男女薪酬差距,等等,則是商業文明社會中女權運動的重要議題。

畢竟在小農社會,薪酬、工作機會這些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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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男女薪水差距縮小問題上,西班牙做的並不差。2016年在西班牙女性平均收入比男性要低14.2%,這比歐洲平均男女收入差距還要低2個百分點。

即便是女權運動蓬勃發展如歐洲的地方,家庭中幹家務帶娃這些又費時間還沒錢賺的瑣事大多還是由女性承擔。歐洲女性平均每週要花22小時在這些事情上而男性只有9小時。

因為時間的不完整性,歐洲每三個女性中就有一個不得不選擇兼職而不是全職,相比之下,十個男性中才有一個會選擇兼職。

這都引起了西班牙女權者們的高度關注,他們仍然用手中的選票推動縮小職場上的男女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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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執政黨社會黨是西班牙中間偏左的政黨,一直以來這個政黨都把女權主義者作為自己的大票倉。

2019年3月,西班牙首相亦工人社會黨領袖桑切斯頒佈了一項新的法令。法令規定明年開始將男性產假增至12周,到2021年逐步增加到16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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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宣佈新法令後召開記者會

與此同時,法令規定所有的西班牙企業都要按性別進行公司內部薪資福利審計,審計結果必須通過工會審查。目的在於統計男女同工不同酬現象。

很多大公司還要實施性別平等計劃。2019年內,員工超過250人的公司需要擬定內部詳細計劃並予以實施。這份性別平等計劃必須涵蓋公司內部薪資、選舉、招聘、工作環境及性騷擾等等問題。

在未來兩三年,這份計劃將逐步擴展到員工超過150人,100人及50人的公司。

西班牙職場和校園的女權鬥爭也是成績斐然,最近幾年新成立的公司中的員工女性佔比都超過了45%。西班牙高校中的女生數量更是超過男生。


5.女權運動的挫折和反對

西班牙語中,名詞本來有陰性和陽性之分。這在歐洲大陸很多國家的語言中都有這種現象。例如: ciudadanos指(男性)公民,ciudadanas指(女性)公民。如果一個群體既有男性公民又有女性公民,則一般用ciudadanos稱呼。

但是在愈演愈烈的女權鬥爭中,這種自古以來的語言現象被認為帶有對女性的歧視,進而遭到一些抵制。現在西班牙政客們都只能將ciudadanos和ciudadanas兩個詞一起使用,以避免被人毀謗為歧視女性。

西班牙女權運動是否變得激進甚至極端?近年來也成為西班牙人的話題。對女權運動的反對和打壓的聲音,也就順勢興起。

西班牙政壇,於是就出現了以反女權主義者為主要票倉的政黨。

成立於2013年的VOX是西班牙極右翼黨派的代表,也是打壓女權運動的代表。VOX是拉丁語Voice的意思,又被稱為聲音黨。

其領袖聖地亞哥·康德表示:西班牙的女權運動是極端且激進的,這使男性們受到了反向歧視。

西班牙是歐洲唯一一個有專門保護女性法律的國家,而VOX在女性權利方面最主要的議案除了堅決反對墮胎就是提出了要廢除這些保護女性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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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X領袖聖地亞哥·康德責備激進的女權主義

VOX國際關係部主管伊萬就曾表示,西班牙最大的問題是法律將男人和女人區別對待,但所有的人在暴力這一問題上都應該是平等的。

在西班牙,即使小到相同的語言暴力,男性會受到專門判處男性暴力的法庭裁決,而女性則能得到法律的“偏袒”。男性不應該僅僅因為自己是男性就在面對相同的暴力問題時受到重於女性很多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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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女性中也有一些人對女權運動持反對態度

這些提議受到很多反女權主義者的熱捧,而該黨也把反女權主義定為了獲取支持率的關鍵。

文章最前面提到的懷孕六個挺著大肚子檢閱三軍的女國防部長卡梅·查孔,在2017年被警察發現因心臟病突發孤獨地在家中去世。這時候她才離婚一年。

很多西班牙人認為,如果沒有轟轟烈烈、聲勢浩大的西班牙女權運動,性侵犯、家庭暴力、職場不平等等社會陰暗面,可能得不到充足的曝光和清除。

為此,女權運動者們相信,他們如果稍有鬆懈,就有可能會失去來之不易的對女性的法律保護。

然而女權運動消弭社會不公、消除社會隔閡的初衷卻有時被人忘記,甚至有的人以女權為由消耗不必要的社會資源、製造新的社會裂痕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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