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好了嗎？
“ 呼 吸 ”
小 野 洋 子 詩 選
Yoko Ono！
持續笑一週。
《笑篇》1961 冬
持續咳一年。
《咳嗽篇》1961 冬
錄下房間呼吸的聲音。
1.在黎明
2.在清晨
3.在午後
4.在黃昏
5.黎明前
同時把那一小時內房間的氣味裝進瓶子。
《錄音帶篇Ⅱ》1963 秋
錄下雪落的聲音。
須在傍晚完成。
不要聽。
把錄音帶剪開，用作包紮禮物的袋子。
如果樂意，以同樣的方式
把一張聲音記錄紙做成禮品包裝紙。
《錄音帶篇Ⅲ·雪之曲》1963 秋
錄下你妻子每天梳頭的聲音。
保存錄音帶。
直到她死時和她埋在一起。
梳之曲（a）
錄下你丈夫每天梳頭的聲音。
保存錄音帶。
到他死時才播放。
梳之曲（b）
錄下你孩子梳頭的聲音。
當她臥病在床時放給她聽。
梳之曲（c）
《錄音帶篇Ⅴ》1963 秋
傾聽時鐘敲響。
鐘聲結束後，
在你腦海裡精確地重複它。
《時鐘篇》1963 秋
找一個無論你說什麼它都
只發出回聲的電話。
每天打這個電話，跟它說
很多事情。
《回聲電話篇》1964 春
聆聽地球轉動之聲。
《地球篇》1963 春
聆聽地下水之聲。
《水篇》1963 春
畫一根線。
擦掉這根線。
畫一條包含你自己的線。
一直畫直到你消失。
《線篇》1964 春
推一輛空的嬰兒車，
走遍整座城。
《城市篇》1961 冬
想想雪正在下。
想想雪在所有時刻落在所有地方。
當你與一個人交談，想想
雪正落在你們之間，
也落在對方頭上。
停止交談，當你想到
對方已被雪覆蓋。
《雪篇》1963 夏
找一塊與你大小或重量相當的石頭。
把它敲成細粉末。
把粉末扔在河裡。（a）
把粉末以小份寄給友人。（b）
別告訴任何人你幹了什麼。
別對友人解釋粉末的來歷。
《石頭篇》1963 冬
水。
《水篇》1964 春
在一個女人的大腿間看天空。
在你自己的大腿間看天空。
在屬於自己的東西上剪洞，
透過洞看天空。
比如，褲子、外套、襯衫、襪子等。
《為了看見天空的畫Ⅲ》1962 秋
想象你的身體快速展開
覆蓋世界如薄紗。
想象把這薄紗的其中一塊切下來。
切下一塊等大的橡皮，
掛在你床邊的牆上。
《橡皮》1964 春
背一袋豌豆。
在你所到之處都留下一顆。
《豌豆》1960 冬
每次搬家，發一篇訃告
而不是地址變更公告。
到你死時還發同一篇。
《公告篇Ⅰ》1962 夏
每次你死的時候都發搬家公告。
《公告篇Ⅱ》1963 夏
飛吧
《飛篇》1963 夏
用一根陰莖攪拌你的腦袋
直到攪拌均勻。
去散步。
《散步》1961 冬
每天數一遍城市裡燈的數目。
做一張表掛在牆上。
每天數一遍天上星星的數目。
做一張表寄給你的朋友。
數自己臉上或全身或身體
某一部位的皺紋數。
把數字當信寄給你的朋友。
《數數篇》1962 冬
把一切事情當煙抽。
包括你的陰毛。
《抽菸篇》1964 春
當需要一間房時，找一個人而不是
一間房。
住在他身上。
當還需要一間房時，再找一個人
而不是另一間房。
住在他們身上。
《房間篇》1964 春
造一把鑰匙。
找跟它匹配的鎖。
假如你找到了，
就把裝著那把鎖的房子燒掉。
《旅行篇》1964 春
在不同年齡階段改變自己的名字。
根據不同年份。
不同日子。
不同場合。
不同的衣服顏色。
《名字篇》1964 春
從一種動物身上學一種習性
把它變成你自己的，保持一週。
從另一種動物身上學另一種習性，
把它變成你的，同時不要丟掉
之前已經獲得的習性。
繼續從不同動物身上獲取
越來越多的習性。
《動物篇》1963 夏
決定終生不再
使用某個音節。
把這樣做給你帶來的後果
記錄下來。
《音節篇》1964 春
致衛斯理人（摘選）
小野洋子
舞蹈曾是人與神，與人自身的神性溝通的方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舞蹈變成了一群人在舞臺聚光燈下頂著裱糊的臉譜作自我表現？難道在一片漆黑中人就無法溝通了麼？
假如人們養成在上班路上走到每個街口翻個筋斗的習慣，在每次打架前脫掉褲衩的習慣，在任何愉快地時刻跟陌生人握手的習慣，在街上、地鐵、電梯、廁所等各種場所獻花或者送出他們衣服的一部分的習慣，還有，假如政客們在討論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通過一個茶館門（很低，因此人們需要把腰弓得很低才能通過），並且花一天的時間在最近的公園裡看噴泉水跳舞，如此一來，世界事務也許會降低一點效率，但我們或許能擁有和平。
對於我來說這才是舞蹈。
Yoko Ono, Bottoms(1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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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談論偶發藝術，說藝術正朝這個方向發展，偶發藝術正在吸收各種不同的藝術形式。我不相信藝術上的集體主義，或者任何事物的單向發展。我認為最好是迴歸到多種藝術並存的狀態，包括偶發藝術，就像有各色各樣的花一樣。實際上，我們可以有更多關乎“嗅覺”“重量”“味覺”“吶喊”“憤怒”（比賽誰更憤怒，類似這種）等等的藝術。人們可能會說，我們從來不把事物分割開來體驗，它們總是處在融合的狀態，所以要有“偶發藝術”，因為“偶發藝術”就是所有感官知覺的融合。是的，我同意，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有更多的理由和挑戰來把一種感官體驗從其他感官體驗中隔離開來，因為這正是日常生活中稀缺的。藝術不僅僅是日常生活的複製。讓生活吸收藝術，跟讓藝術複製生活是兩碼事。
但是迴歸到擁有多種不同的藝術分類，並不意味著，打個比方，一個人必須只用聲音去創作音樂。一個人也可以發出讓人們觀火十天的指令，為的是在頭腦中創造一個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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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無處不在，生活中的事件從來不是孤立的，歷史永恆在擴容。生活和心靈的自然狀態是複雜的。對於這一點，藝術所能提供的（假如它能的話——在我看來似乎它能）是一種複雜性的消失，一個真空，通過它你可以抵達一種心靈完全放鬆地狀態。之後你可以重回生活的複雜性，也許會不一樣了，也許還是老樣子，或許你永遠也回不來了，但那是你的問題。
精神的富足應該像肉體的富足一樣值得擔憂。基督不是曾說過，讓約翰·凱奇上天堂就像讓駱駝穿過針眼一樣難麼？我認為儘可能地放棄所有是一件好事。像放棄物質財產一樣放棄儘可能多地精神財產，因為它們堵塞你的心靈。保持環境、聲音、思想和信念的貧乏是一件好事。應當保持自我的渺小，如同一粒米，而不是自我膨脹。使你自己變得可有可無，像紙一樣。少看，少聽，少思。
以上內容來自《葡萄柚》，經出版社授權
小野洋子，日裔美籍音樂家、先鋒藝術家。1933年生於日本東京，14歲時全家遷居紐約。20世紀60年代初，在文學、哲學和電影創作等方面引起廣泛影響，成為激浪派重要代表人物。1969年與約翰·列儂結為夫妻直到1980年列儂逝世。出版詩集《葡萄柚》、《想象你是一顆飛翔的種子》，執導電影《羽化登仙》和《飛》。她擅長製造藝術事件，打破人們的習慣性思維，讓人們對現有的世界提出質疑。
葡萄柚 · 一本指令與圖畫書
著者：小野洋子
譯者：樑幸儀
出版社：理想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封面圖：Yoko Ono by Andy Warhol
# 飛地策劃整理，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
編輯：野行人
飛 地 — 第 十 八 輯 — 逸 樂 之 詩
- The Poetry of Indulg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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