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衛王元佐
我這才看見從院子的迴廊處走來一名青年男子，戴玉冠，穿錦袍，披著一件灰色狐裘，眉眼甚是俊秀，只是神色頗為冷峻。他的目光滑過我，像是有冰水漫過我的身體，微微蹙眉道：“李移，你打哪裡找來的？聲音倒還不錯，只是這長相登不了大雅之堂。”
李移忙道，“她臉上是畫醜的，待她洗乾淨就不一樣了。”
衛王聽罷，又打量了我一眼，抬起手輕輕一揮，立即有人端來洗臉盆送到我面前。衛王身後的隨從道：“把臉洗乾淨了。”
我掬起一把洗臉水，卻遲疑了，這個衛王也不知是何許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李移見我不洗臉，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姑娘，你放心吧。”
我心一橫，洗去臉上的痕跡，用光潔的絲帕擦去臉上的水漬，待我抬頭再看衛王時，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神略有些變，他衝我笑了笑，眉眼之間都有了暖意，叫人想起了韓王，彷彿記得劉美提過，衛王是韓王的兄長趙元佐。
他問我：“你為何要把臉畫成剛才的樣子？”
我心中有些混亂，不肯再多言，衛王見我如此，也不再追問，只問李移，“她叫什麼名字？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李移答道，“屬下是在前些日子裡碰到她被潑皮調戲，順手救了她，名字倒還未問。”
衛王未答話，倒是站在他身後一個內侍斥責道：“李移，你居然連人名字都沒問，就敢帶到王府來，萬一她是刺客……”話未說完，衛王淡淡睨了他一眼，內侍立即閉了嘴。
衛王對李移道：“差事辦的不錯，明天就帶她去吧。”眼睛瞥向我又道：“這位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看了看周圍，衛王府的圍牆高得快要接天，“我叫寄蘭。”我隨便將從前一個認識姑娘的名字告訴了他。
“寄蘭？”衛王唸了一遍，又打量了我兩眼，微微笑道，“倒是個好名字。”他捏了一錠銀子給我，“拿著吧。”
送我回去的路上，李移告訴我，衛王乃是當今皇帝的長子，亦是未來的帝君。眼下正是年下，宮中設宴，是衛王負責，原本一切順利，只是唱鞀鼓的姑娘突然病了，而汴梁城中樂坊裡唱鞀鼓的人極少，這才四處找人。
我有些奇怪，“為何一定唱鞀鼓？”
李移笑了笑，並不回答我，只是說，“姑娘好生唱曲，打賞自是少不了的。”
我見他不肯鬆口，也不再追問，宮牆深遠，誰知道會是怎樣，只取出了衛王給我的銀子給他。
李移大笑，“姑娘當我什麼人了？”
我見他不要，便收起了銀子。李移將我送到家門口，便打馬離去。
又下雪了，漫天飛雪鹽屑般灑落，門口鋪著薄薄地一層雪粒，似一條白色狐裘毯。我輕輕跺跺腳，推開了屋門。劉美早就回來了，見我進屋忙放下手裡的活過來問我，“你上哪裡去了？”
我瞥了他正在做的活，“又在做簪子？”
“不是，步搖，是個大活。”劉美擦了擦臉上的汗，“你吃飯了嗎？鍋裡有飯熱著。”
不問倒還好，一問就覺得肚子餓扁了，忙擦了擦手去廚房，鍋裡放著兩隻粗陶碗，一碗是粟米饅頭，一碗是一碟是湯菜。我取了出來墊肚子。
並不美味，只是餓了吃得急。劉美見我吃的急，又坐下忙做活，邊對我說：“待我這幾根步搖做好，帶你去吃席。”
我笑了笑，問他：“為何你不去找韓王討個差事？做這些活又費眼，錢也少。”
劉美手頓了頓，“京裡貴人多，活也多，我可以多做些早些還他錢。”
我取出那錠銀子放在他面前，“這些銀子你要做多少才掙得到？”
劉美手停下了，“你哪裡來的銀子？”
我淡淡一笑，打算回房裡休息。劉美站起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氣極大，眼裡隱隱透著怒氣，“你今天到底上哪裡去了？這些錢到底怎麼來的？”
彷彿還是三年前他買我的夜晚，只是我再也不是那個在父母靈位前哭泣的小女孩。我直視他的眼睛，毫不退怯，“與你無干。”
“怎麼會無干！你是我的妻子！”劉美怒喝道。
我噗嗤一聲笑了，“是嗎？表哥。”
燭火跳動不停，他的臉色晦暗不明，終究他鬆開了手。我揉了揉被他捏得疼痛的胳膊，轉身離開。腳只剛踏出門，就聽見他在身後說道，“小娥，你是不是恨我？”
我未轉頭，只望著外面大雪，歪著頭問道：“你說你把我賣給誰更划算？韓王還是衛王？”
我沒等他回答，隻身穿過小院回到自己房間。
屋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清早李移就來接我，他還帶了一身衣衫，“姑娘一會換這這件。”
我接過那套輕薄的衣裙，絹紗織造，談不上多華貴，卻也比我身上的衣料好得多。他又遞給我一個匣子，“這個姑娘也拿上。。”
我打開匣子，裡面除了胭脂水粉，還有幾樣首飾，想來是衛王嫌我寒酸，怕掉臉面，故而準備了這些。
我捧著匣子和衣衫上了馬車，李移邊駕車邊和我說宮裡的規矩。雪很厚，車輪碾過上面悄無聲息，只有李移不停的和我講規矩，“總之一句話，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別問，不讓你動就別動。”
我沒有聽他絮叨，掀開車簾望著越來越近的巍峨宮殿。
真美呀。我凝望著它，它這麼高大，這麼近。我伸出手輕輕觸屏硃紅的城牆，彷彿聽到它的心跳。
到城門附近，李移讓我下車，向內廷報名情況，於是又有人來領著我進了宮。進宮前，李移又囑咐了我一句，“記住，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別拿。”我點點頭，他這才放心讓我進去。
不記得走了多少彎，拐了多少角，只記得雪地上的腳印，清晰地伸向遠方，款款通向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