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達度長篇小說《貧困時代》研討會”上的發言
龍厚雄（長江大學文學院教授）
《貧困時代》作者達度先生是我們長江大學的校友。我們長江大學位於湖北西部馳名中外的荊州古城，三國古戰場遺址，是楚文化的發源地，有著深厚的文化底韻，因此吸引了許多中外學子，培養了不少優秀人才，達度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值得一提的是，三十多年前，達度先生在我校（原荊州教育學院）學習期間，就發表了小說處女作《黃鸝和它的主人》，借一隻名叫黃鸝的狗，對主人的忠誠，來寫一個做法官的兒子，給他冤屈的父親祭奠。這也許是《貧困時代》最早的序曲。據瞭解，這部長篇小說《貧困時代》的提綱也是他在校期間起草的。從學校走向社會之後，達度先生紮根荊楚大地，經過三十多年的歷練和寫作，終於完成了這部沉甸甸的、散發著濃厚的荊楚文化氣息的長篇小說《貧因時代》。他在創作《貧困時代》期間定點深入生活，曾攜夫人洛沙回到荊州古城，故地重遊，尋找靈感。令我們感動的是，他為了回報母校的培育之恩，首先將這一成果贈給了我校。在此，我代表長江大學文學院向達度先生表示衷心感謝！
今天研討會上，聽了很多專家老師的發言，方方面面涉及很廣，都值得我們學習，我也就不重複了。下面我簡析一下《貧困時代》的語言特色。我細細閱讀之後，就被作品中濃郁的荊楚方言吸引了。我感到它就像是江漢平原的一座語言寶庫。
首先是富於泥土腥味、生活氣息濃郁的方言俚語構成江漢平原魚米之鄉的個性語言。方言，在不少的文學作品中出現，可以說明寫作者以自己熟悉的語言方式來展現他的故事及故事發生的社會環境。因為地域的就是民族的，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達度的《貧困時代》就用了江漢平原特色鮮明的方言。比如，扠他（邀他）、打鼓泅（游泳）、枯泥巴、大拐事、錯大拐、稀湯潑水（寡水)、撲鍋斷餐。還有，開這個黃口（冒然說）、開限（野外）、赫死人、搭脖袱子（腰帶）、抹臉無情、吊八寸、橫直讀了書也沒用、打皮鬧絆（亂搞兩性關係）、奶尖子（雌豬仔）、丁丁（蜻蜓）、撒尿寶、螺獅拐兒（腳踝）、鼻涕拉糊等等，舉不勝舉。
二是俗語、歇後語詼諧俏皮而又幽默，讓人忍俊不禁而會意失笑。有句耳熟能詳的俗語：高手在民間。民間的話語如俗語、歇後語，極能反映人們的智慧、心態、述求、民意、特色。比如，孃親有舅，爺親有叔；新婚：三天無大小，怎麼盤都行；狗子舔簸箕——沒遍數（多遍了）；無錢戒賭博，有錢又發作；鴨子鴨子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龍生龍，鳳生鳳，老鼠養兒會打洞；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人老不值錢，牛老不耕田；是禍不是禍，是禍躲不脫；不要說風就是浪，要船崴人不動；三句好話趕不倒一嘴巴；沒有功勞有苦勞，沒有苦勞有疲勞；守著乾魚（吊起豬頭）吃寡飯；螞蟥聽不得水響。等等等等，真是豐富得很哪。
三是具有強烈時代色彩的政治術語能勾起人們對那個非常年代的記憶。大家都知道，在語言的發展過程中，變化最快的要數詞彙了。一個時代（時期）有一個時代（時期）的特色詞彙。透過其詞彙可以窺見那個時代（時期）點點滴滴，尤其是對於過來人更是如此。《貧困時代》所展示的是那個時代的貧困，即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中期。那個時代，吃，對於農民來說，是最最根本的大事。比如，割資本主義尾巴，是特殊年代使用頻率很高的術語。再如，和平演變，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幾乎成了人們的口頭禪。由於匈牙利的裴多菲俱樂部事件，激發了當時中國最高領導人的警覺，要防止和平演變發生在我們第三代、第四代身上。還有，根正苗紅，自我糾正，反戈一擊，萬壽無疆，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打翻在地，踏上一隻腳，讀書不能當飯吃，下鄉知青，三支兩軍，批鬥，陪鬥，鬥批改，某某不投降，就要他滅亡，早請示，晚彙報，鬥私批修，忠字舞，紅寶書，工農兵學員，跳出農門，吃國家商品糧，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亮私不怕醜，鬥私不怕疼，狠鬥私字一閃念，夢奸犯，階級異己分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從重從快，走資本主義道路，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收不到稻穀收稻草，收不到稻草收思想，多種經營，投機倒把，販買販賣，赤腳醫生，民辦教師等等等等，真是應有盡有。
四是追求簡潔、緊湊、節奏感強的詩化語言（四字句）引人入勝。
錯事闖鬧，打架鬥毆，好吃懶做，叉雞摸狗。
行有行規，幫有幫規，自古如此，普世皆然。
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心虧理怯，色厲內荏，氣壯如牛，膽小如鼠。
以卵擊石，螳臂當車，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五是人物取名也頗具特色。很有一些帶著時代印跡的名字。
比如，應於賢，應於庭，應於堂。武少奇改名：武少啟，武捨棄。格龍其父，鳩山隊長。武金，人稱武精怪。文子耀，蚊子咬。袁大頭，冤大頭。唐之強，唐之道，唐之家，強盜之家。武愛國，武愛民，武愛黨，吾愛國民黨。武克苟，武克洋，武克毛，狗羊貓。程之祖，程之宗，程之福，程之祿，程之壽，祖宗福祿壽。運東，運蘭，運喜，運柏……東南西北等等。
六是過多的方言俚語，甚至過猶不及的生僻語言，有人擔心會影響閱讀效果。或許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比如山東方言沒有影響樑斌的《紅旗譜》成為經典，上海方言也沒有影響《繁花》獲得茅獎。正是因為《貧困時代》有了如此豐富、如此鮮明的荊楚方言特色，我們才說它是江漢平原不可多得的語言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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