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展,南展【五】

小浪底 黃河 章丘 東營微文化 2019-05-14
南展,南展【五】

作者丨劉同民 攝影丨劉文明

天剛剛放亮,村子的大喇叭裡就傳出大隊長嘶啞的聲音,注意啦,注意啦,再有三天就放水了,把自家值錢的玩意兒都搬到房臺上,三天後,誰都不能去老宅子,也不能到南坡地裡瞎轉悠,淹死人了不得。

窪生在自家老屋的廢墟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一棵老榆樹孤零零地挺立在那裡,再也找不到一件值錢的玩意兒,但在窪生心裡,這片老宅子是無價之寶。

陰曆己未羊年閏六月初九下午,天陰沉沉的,窪生眼瞅著村南小河裡的水慢慢上漲,接著,深深淺淺的小河溝灌滿了水,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大水就翻滾著衝進了鹼場地,衝進了昔日的村莊,水天相連,數不清的鳥雀在空中盤桓鳴叫。

“該來的還是來了。”窪生仰天長嘆。

黃河水是從麻灣分洪閘進入南展區的,當黃河水流到張家莊時,房臺邊上站滿了人,招娣和她娘擠在人群裡,鄉親們都想再看一眼居住了一輩子的村子,黃河水來了,眼前的一切將被淹沒在水底,就再也見不到了。

招娣突然感到一陣噁心,捂著嘴擠出了人群。

“你這是咋了,吃了啥東西不舒服了,咋總是噁心啊。”

招娣她娘一邊絮叨著,一邊跟在招娣後面往家裡跑。

窪生又來到黃河大壩上,此時,大水已經衝到了大壩根下,打著旋兒灌進大壩根下的老井,水落進井裡發出轟鳴,那轟鳴聲像是要震穿窪生的耳膜。他看到自家的那棵老榆樹的樹梢在水中起起伏伏,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轉過身,搖搖晃晃往房臺上走去,像喝醉了酒。

黑狗跟在窪生身後,走走停停,朝著被水淹沒的老宅子方向“汪汪”地叫。

第二天,窪生天不亮就起來了,雙眼佈滿了血絲。他站在房臺邊上,房臺三面環水,像一艘停泊在大壩根下的巨輪。

招娣未婚先孕,被她娘罵了好幾天,招娣倒像沒事兒人似的,腆著大肚子滿村子裡轉。南春明回單位開了結婚介紹信,兩人回到城裡結了婚,當年就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南展。招娣在城裡經營著一家大型圖書超市,南春明回到了原單位上班,已走上主要領導崗位的他比以前更忙了。

自麻灣分洪閘放水後,黃河每年都是枯水期,再也沒有黃河水可以引來,南展區裡的水變得清澈起來,窪生撐著小船,把漁網撒向水面,激起的水花形成了一個圓圈,驚起的魚兒跳出水面,成了魚鷹子的腹中餐。

章丘屋子洩洪閘開啟,黃河南展區的水又流回到了黃河裡,水落下去後,村莊的原型顯露出來,窪生沒有看到大隊長說的平整肥沃的土地,只是被塗了一層薄薄的黃色粉底。

窪生沿著剛剛退水後的街道,走進村子,在自家的老宅子上來回走著,那棵老榆樹匍匐在爛泥裡,已經開始腐爛。

黃河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的建設,使黃河凌汛威脅基本解除,南展工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南展,南展【五】

古稀之年的窪生喜歡到南展庫區溜達,看著搖曳的滿塘荷花和隨風起伏的稻秧,窪生笑得合不攏嘴。

大老遠,窪生就聽到房臺上鬧哄哄的。聽聲音聽得出,是大隊長家的大兒媳婦在吵吵。

大隊長二十年前就不再在村裡負責了,但老人們還是喜歡叫他“大隊長”,真名卻很少有人叫了。

窪生走進“大隊長”家天井,看見他家的大兒媳婦站在天井裡跳著腳罵,見窪生來了,拉著窪生的手就哭,“叔啊,你可得給俺做主啊,俺蹲在欄(廁所)裡,聽見外邊有動靜,咳嗽了好幾聲,俺公公這老不要臉的還是提著褲子進了欄,你說這不是磕磣人嘛,這事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窪生進到屋裡,想問到底是咋回事,“大隊長”把窪生拉到身邊,伏在窪生耳朵上大聲地說:“俺這幾天鬧肚子,一天跑好幾趟欄,你知道俺耳朵背,這一上火,就更聽不見了,誰知道她在欄裡呀,俺咳嗽了好幾聲,她也不咳嗽一聲。”清官難斷家務事,窪生擺擺手,出了“大隊長”家的天井。

幾年後,村裡在老房臺的南邊,新淤了一塊房臺,“大隊長”家的大兒媳婦第一個報名,回孃家借錢購買了一塊五間屋的地基,當年就建好房子住了進去。

由於這次淤積的房檯面積小,窪生和大多數人家一樣,搬遷夢破滅了。

又是幾年過去了,窪生坐在房臺邊上晒太陽。一輛大轎車上下來很多人,在村子裡轉了一大圈,又到村南的空場地指指點點。

一起晒太陽的鄰居調侃:“犟驢,聽說市裡要在村南邊再淤一大片房臺,統一規劃蓋房子,周圍幾個村子成立新社區,要大夥從老房臺上搬下來,這回你腰裡還藏著斧頭嗎?”

“老房臺上的屋都住了四十多年了,天井裡掄不開扁擔,進屋就是陰天,遇到下雨,外邊大下,屋裡小下,俺早就想搬了,不搬才是犟驢呢。”窪生說完,哈哈大笑,笑聲傳出很遠。

秋日的暖陽普照在新淤好的房臺上,年逾八旬的窪生站在即將竣工的新房天井裡,拖著長音喊,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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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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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同民,微信暱稱南山牧馬,東營市墾利區人,對家鄉的一草一木懷有深深的感情,感恩家鄉沃土的養育,喜歡記錄生活中的點滴感悟,願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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