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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至上勵合隊長張遠以34歲高齡出現在創2的踢館舞臺上，與“侄子輩”選手同臺競技。觀眾把他這種決定稱之為勇氣，並毫無保留為他淚腺失陷。

至上勵合，這個彷彿從絕版成語字典翻出的名字，當年憑藉一首《棉花糖》，養活了眾多棉花糖攤位。

時間彷彿一下子回到2007年。那時的快男正熱，陳楚生、甦醒、張傑等人頂著蘑菇般的離子燙站在舞臺中央。

那時的張遠22歲，意氣風發，以全國第九的成績正式出道，而後被選入國內第一勵志天團，擔當隊長主唱。

12年的時間，上帝打了個響指，張遠又被變回到選秀舞臺。前偶像的回鍋選秀，證實著國內流量組合發展的不盡如人意。

作為節目班主任的蘇有朋看著舞臺上的一切，心裡難免唏噓。30年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小虎隊如此寂寞。

2

1988年的夏天。

18歲的吳奇隆正大包小包向我們走來，他拿著各種當季流行款在臺北東區擺地攤。儘管他已經在大大小小跆拳道比賽中獲得125塊獎牌，但他依舊需要為生計奔波。

這位賣衣服的小哥不是職業攤販，他連基本的服裝推銷術語都講不好，很難競爭過隔壁三天兩頭跳樓自殺價的服裝西施。

所以他週末也會去做洗車工、樓道保潔、樓梯打蠟、游泳救生等技術性工種，小小年齡自我培育成複合型人才，沒去藍翔留學便掌握豐富技能。書上說條條大道通羅馬，可他這裡每條路都窄得可怕。

在臺北的另一個角落。15歲的蘇有朋摘去1000度的近視眼鏡，戴上了隱形。他剛剛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排名全臺第一的臺北建國高級中學，博得了女同學們的青睞。

蘇有朋自小乖巧聰明。除了主修功課門門滿分，他還積極主動去上奧數、英語、書法特長班。家人勸他少學幾門，他便絕食抗議。古有匡衡鑿壁借光，今有有朋絕食補課，學霸形象十分經得起考驗。

與此同時，臺中的一家美容院。17歲的陳志朋正在翻閱日本少年隊的明星海報，璀璨的明星夢在少年的心裡肆無忌憚的滋長。

這是陳家眾多美容連鎖店的一家分店，他在這裡度過了色彩斑斕的年少時光。他會用配飾和衣料DIY自己的衣服，也會收集客人被剪落的頭髮，做成五顏六色的假髮。他看著鏡中閃閃發光的自己，不禁為自己鼓掌。如果早一些認識吳奇隆，說不定他會成為吳老闆的供貨商。

三十年後的一切故事原由，似乎都有跡可循。

3

這一年，開麗唱片的星探，將散落三地的寶藏男孩挖掘，匯聚在一檔“TV新秀爭霸戰”的節目。

起初，三人只是擔任節目主持人助理。他們的的存在也只是為了主持隊伍的陰陽平衡。彼時公司力捧三個女生組成的小貓隊，三個女生分別是曹琳、吳佩瑜、徐淑娟。那時的徐淑娟還不是徐若瑄，還沒成為周杰倫歌裡的可愛女人。

公司依貓畫虎，復刻日本少年隊，成立小虎隊。會空翻的跆拳道高手吳奇隆是“霹靂虎”、長相酷似張國榮的陳志朋是“小帥虎”，學霸光環加持的蘇有朋是“乖乖虎”。

小虎隊的定位十分簡單，節目開始之前分發道具，帶領觀眾烘托氣氛。他們也不是沒有臺詞，足足八個字，“廣告之後，馬上回來”。

然而即便如此，小虎隊也大出風頭，剛一出山便得到了臺灣父老鄉親的追捧，他們的戲份越來越多，節目的收視率也節節高升，直到成為收視冠軍。

開麗總部很快被來自四面八方觀眾的信件淹沒，人們寫信詢問關於小虎隊的一切。當然也有人飽含熱淚控訴，為何不讓小虎隊出道？為何不讓他們出專輯？為何不讓我們將弟弟們供養？

飛碟唱片機敏地捕捉到市場反應，果斷將小虎隊簽入旗下。

於是，在憂歡派對的新專輯《新年快樂》中，公司安排小虎隊與兩位可人的師姐合作主題曲《新年快樂》，就是那首三十年後，依舊和劉天王的《恭喜發財》制霸商場超市的新年神曲。

此外，小虎隊還在師姐的專輯中加塞推出單曲《青蘋果樂園》。5周之後新單曲登頂臺灣各大音樂排行榜。小虎隊由節目助理正式成為臺灣第一中學生偶像組合，而師姐憂歡派對黯然失色。

4

小虎隊有多火？有TFBOYS火嗎？這是00後的靈魂追問。

1989年5月，小虎隊推出首張專輯《逍遙遊》，十天內專輯銷量突破兩百萬。

小虎隊的貨櫃環島巡迴演出也正式上演。當他們從臺北巡演到高雄時，熱情高漲的粉絲騎著自行車一路狂追，這種追逐明星的現象被當時的報紙稱為“追星”。人類語言史誕生了一個嶄新的詞彙，華語娛樂圈正式進入偶像時代。

1991年，小虎隊在臺灣的熱度達到巔峰。這一年8月，蘇有朋以全省第五的成績考入臺灣省最好的大學臺灣大學。磕榴蓮的媽媽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帶著自己的孩子，組隊迷戀小虎隊。

年輕的小虎一路狂奔，把一個個中國紀錄踩到腳下。第一張舞曲專輯《逍遙遊》和第五張公益專輯《愛》的總銷量近1500萬張，至今沒有任何亞洲歌手或組合打破這紀錄。《愛》、《蝴蝶飛呀》沒有刷票就蟬聯亞洲各大排行榜冠軍。

任何紅不到祖國大陸的組合都不是真正的紅。

1991年9月，小虎隊遠赴北京參加了三場“中國電影界賑災大義演”，之後又舉行十二場巡演，參加西安“古文化藝術節”。這一系列的組合套餐宣傳，讓小虎隊的大陸粉絲數以10086的倍數猛烈飆升。

街頭巷尾的時髦青年放棄了崔健的花房姑娘，開始用手語畫小心心，把你的心他的心串一串。大中專院校裡模仿小虎隊更是蔚然成風，選三個男生表演小虎隊的歌曲成為學校演出的重頭戲。

上一個在大陸地區這麼火的虎，還要追溯到北宋年間，那隻在景陽岡和武松肉搏的吊額大蟲。

即便是在二十年後的街頭隨機調查中，幾乎所有25到40歲之間的被訪者都能比較完整地哼出小虎隊的歌曲。

小虎隊作為華人世界第一個由學生組成的男子偶像團體，已經成為當時亞洲最重要的華人流行文化象徵之一，引領亞洲偶像風潮。

5

難道小虎隊在當時的市場沒有競爭？

有人的地方就有焦頭爛額的競爭。

八十年代末的香港歌壇，正是譚張爭霸的時代，強如陳百強、許冠傑也被兩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譚詠麟和張國榮兩位巨星，你方唱罷我登場，打包了那些年香港頂級的音樂獎項。Beyond在光輝歲月裡高喊真的愛你，草蜢憑藉《失戀陣線聯盟》賺足了三十年的眼淚。

那時的寶島臺灣，羅大佑的歌正犀利反映社會問題。浪子王傑和來自北方的狼齊秦正在歌壇颳著旋風。風華正茂的費玉清還沒變成汙妖王，依舊仰望天花板唱著“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我們的周董，還在讀著床邊故事。

大陸的競爭相比之下會弱一些。宋祖英揹著小揹簍開始嶄露頭角，蔡國慶剛剛送出365個祝福，毛阿敏在籬笆牆下思念著綠樹對根的情意，潘安邦可以在春晚舞臺連唱三首，費翔一個打火機就可以點燃冬天裡的一把火。

小虎隊青春陽光的形象，努力進取的面貌令華語樂壇耳目一新，於眾多實力派歌手的圍剿中，殺出一條成名之路。

小虎隊在成軍之初，便借鑑了日本少年組的發展模式，並加以創新。那時的韓流尚未興起，日本偶像潮流陷入十年冰河期。小虎隊依託強大的群眾基礎，風靡亞洲。

6

其實，小虎隊的巔峰期只有三年。

1991年底，陳志朋應徵入伍，小虎隊從此由盛轉衰。1992年，永遠十七歲的林志穎橫空出世，取代了同門師兄小虎隊的江湖地位。在香港，四大天王踩著“對你愛愛愛不完”的節拍上場，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滅霸時代。

當陳志朋兵役結束，小虎隊重聚之時，港臺流行樂壇已經物是人非。山林裡各路偶像齊聚，小虎淪為下山虎。

1997年，吳奇隆服兵役，小虎隊實際上已經解散。

小虎隊開啟了華語樂壇的偶像時代，又被自己開創的時代淹沒。

單飛之後的小虎隊，有過撞牆，有過低谷，也在新的叢林佔山為王，只是沒了當年“乳虎嘯谷，百獸震惶”的銳氣。

早年的吳奇隆，憑藉一曲《一路順風》霸榜了離別歌單。人到中年的吳奇隆，擺脫離婚糾紛，憑藉《步步驚心》一夜爆紅。人們喊他四爺的時候，甚至忘了他曾經江湖名號霹靂虎。

吳奇隆投資有道，涉足多個商業領域，坐擁數億身家。迎娶劉女神後，過得快意瀟灑。

蘇有朋的學霸光環從未退散，做一行就做出一番成績。

做演員，他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五阿哥，是男一號杜飛，是男一號張無忌，是男一號皇帝朱允。做導演，他的《左耳》帶火了馬思純，他的《嫌疑人x的獻身》收穫諸多好評。

佔山為王的並沒有陳志朋。

他像一隻被獵人射中的傷虎，躲在曾經的光環裡，舔舐傷口。不可否認，他也謀求轉型。在大型造星現場《還珠格格》裡，連容嬤嬤都紅極一時，只有他爾泰無人問津。他的舞臺劇表現值得肯定，卻因飾演萬眾寵愛的張國榮陷入爭議。

如今他只能靠東方Lady Gaga的造型保持熱度，自封千面男爵。當年的小帥虎會生出肚腩，會踩著恨天高在舞臺摔倒，從當年的萬眾矚目到萬人嘲笑，他活得愈加率性。

那些刺眼的造型和穿著也許是他童年夢想的延續。

7

小虎隊解散後的這三十年，華語圈的偶像組合就像打了生長激素，層出不窮。

我們目睹過F4、SHE的如日中天，飛輪海的紅極一時，5566、183club、南拳媽媽的曇花一現。更多的組合甚至花骨朵還沒有開出，出道即隕落（此處省略800個字母）

在這些偶像組合成軍之初，或多或少都對標過小虎隊，口號喊得威震天“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一般喊出這種自豪口號的團體都沒有好的結局，比如國足，比如錘子。

TF男孩可能是很多人眼中的下一個小虎隊，可無論是作品質量還是作品影響，三小隻都難以超越前輩，何況目前已經貌合神離。

如果歸國四子離開EXO後能夠繼續報團取暖，也許會彙集一大波流量。最終，四子還是選擇各自飛翔，在流量的海洋裡稱霸一方。

流量帝國在2018年改朝換代。

《創造101》、《偶像練習生》把年輕藝人打包推到臺前。這些年輕人似乎像流水線上的芭比娃娃，一群人擠在屏幕裡就像一出真人版連連看。

組合的英文名也很英特那雄納爾，nine-percent，SNH48，名字的複雜程度甚至超過鄰居家的WiFi密碼。

誰也說不清這些年輕人的業務能力。塗脣膏的鬼魅舞蹈？歪歪歪的歌聲？穿著揹帶褲打籃球？

速成的造星，僅僅學到了韓國練習生模式的皮毛，培養和運營模式都缺乏長期規劃。他們迷信妖嬈的外表可以吸引一切，當年小虎隊可以做到的事，為什麼我們不行？

即便是李佳琪的口紅也掩蓋不了他們的實力硬傷，金主老爺不會像韓國歐巴那樣拿出三五年的時間去培植每一個鮮肉，每個996的公司都明確表示不養閒人。

所以年輕的組合團員們，於一場選秀後，倉促出道，草草成團。依賴資本的力量，沒有一首代表作，便可以享受粉絲們的頂禮膜拜。熬到團隊解散，就可以接不用背臺詞的影視劇，那時的主業便成了綜藝、廣告和熱搜，從此化身人肉吸金器，報答金主再造之恩。

世界之大，我們反感的不是某坤某丞，我們不滿的是業務水平如此低的人被包裝的閃亮，然後被幕後資本強制塞進你我的手機屏幕。

我們的粉絲繼承了小虎隊時代的優良傳統，並開創傳銷式後援，給予偶像黑洞般的容錯空間。粉絲用狂熱的愛將偶像神化，變成三界之內不可忤逆的存在。他們萬眾一心，高舉控評旗幟，圍著自家愛豆，築起了一道鋼鐵人牆。

當流量藝人作為資本首選，勢必劣幣驅除良幣。偶像們的業務水平也逐年下降，一浪低於一浪，刷新著視聽下限。光鮮亮麗的屏幕上一場盛宴，我們的眼睛裡一地雞毛。

忽然覺得吳亦凡發的新歌《大碗寬面》特別好聽。

8

當我們提起小虎隊，我們懷念的是什麼？他們的唱功並不完美，舞蹈功底也是一般，甚至僅僅合體拍了一部中二電視劇。

我們懷念的是春風沉醉的晚上轉動的收音機，是那個陪自己一起捉紅色蜻蜓的鄰傢伙伴，是那個學校裡揮手不說再見的優秀少年，是自己關在青蘋果樂園的純真年代。

有時候，打動人心的不是炫技，是聯通你我生活的感情，是他們在我們成長過程中編織了一段觸手可及的夢。

而這些東西，小鮮肉浮誇的眼神裡看不見。他們從流量中走來，身上沒有一片雲彩。

三十年後，小虎隊，依舊年輕。小鮮肉，終會腐爛。

畢竟，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