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殘酷的東西,蕭紅多麼痛的領域,從哪裡來?

1936年蕭紅在東京。


蕭紅的“黃金時代”?飛不動的文壇洛神變成香菱

劉宜慶(柳已青)

生於1911年6月2日,死於1941年1月22日。從出生地中國最東北部的呼蘭小城,到香港淺水灣,蕭紅短暫的一生,是一顆燃燒的彗星,照亮了民國的文壇。

終其一生,蕭紅都在尋找自由和愛情。出走和漂泊,是她用直立行走的兩條腿,丈量出的人生版圖。

想起幾年前觀看電影《黃金時代》從那一幕。

當銀幕上的湯唯,面對鏡頭,面對空空蕩蕩的電影院幾位孤零零的觀眾,用堅毅而又哀婉的聲音,訴說自己的生平。我感到一股來自東北邊陲小城的寒意,在黑暗籠罩的電影院裡蔓延。

人是殘酷的東西,蕭紅多麼痛的領域,從哪裡來?

湯唯在《黃金時代》中飾演蕭紅。


蕭紅的童年缺少愛,父親的貪婪,吝嗇,打罵,讓蕭紅認識到,“人是殘酷的東西”,這是多麼痛的領悟。從出生到死亡,生活的殘酷,人生的殘酷,這種黑暗的氣息,一直如影相隨。即使愛情的燦爛,亦未曾驅散蕭紅人生中的陰影和寒意。

1936年7月,蕭紅與蕭軍在上海出現了感情的裂隙。兩人約定,暫時分離一年。蕭紅去日本,蕭軍重回青島。11月19日,孤身一人在東京神保町的蕭紅,給蕭軍寫了很長的一封信,其中寫道:“窗上灑滿著白月的當兒,我願意關了燈,坐下來沉默一些時候,就在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鐘似的來到我的心上:‘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於是我摸著桌布,回身摸著藤椅的邊沿,而後把手舉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確認定這是自己的手,而後再看到那單細的窗櫺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閒,經濟一點也不壓迫,這真是黃金時代,是在籠子過的。”

蕭紅奢求的“黃金時代”,不過是在戰爭和離亂之中,有一方安靜的書桌寫作;而至死追求愛情的蕭紅,遠離愛情的太陽。那一晚,東京的月亮,未免太淒涼。讓人想起蕭紅《呼蘭河傳》的名句:“滿天星斗,滿屋月光,人生何如,為何如此悲涼?”

人是殘酷的東西,蕭紅多麼痛的領域,從哪裡來?

1938年,蕭紅在西安。


縱觀蕭紅短暫的一生,她的“黃金時代”是從1931年到1941年。這十年,她的足跡從呼蘭河到哈爾濱(期間到故鄉過北京,又返回故鄉),從哈爾濱到大連,從大連到青島,從青島到上海,從上海到西安,從西安到重慶,從重慶到香港,這隻孤獨的飛鳥最終魂歸香港淺水灣。她漂泊的足跡隨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從北向南,從東到西,不論在哪裡停留,她用一支筆,飽蘸著淚水,書寫苦難的大地,生死的場域,戰爭的炮火,人生的流離。

這十年,蕭紅共寫了一百多萬字的作品,這期間,她經歷了飢餓和洪水,經歷了兩次懷孕產子,經歷了日寇轟炸和流離失所,經歷了疾病的折磨,經歷了感情的變故。一個柔弱的女子,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筆。就是這這樣的情況下,每年寫十萬字的作品。也就是說,這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平均每個星期寫兩千字。這絕對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即使放在現在安穩的生活,有的作家忙著觥籌交錯,忙著享樂享受,忙著名利算計,忙著這獎那獎,寫不成像樣的東西。蕭紅的創作成就令今天一些作家汗顏。學者張莉說:“在她最後三四年和端木生活的時光裡,她寫下了《呼蘭河傳》《小城三月》《馬伯樂》(未完成),這是她一生中創作最為旺盛的時期。”

人是殘酷的東西,蕭紅多麼痛的領域,從哪裡來?

漂泊者蕭紅,揀盡寒枝不肯棲。

很多今天的讀者和網友,如果對蕭紅所處的那個時代沒有深刻的洞察,就不能對蕭紅的文學成就客觀評價。蕭紅被譽為“中國30年代的文學洛神”,她當得起這個盛譽。

蕭紅沒有林徽因那樣的美貌和朋友圈,沒有張愛玲那樣顯赫的家世,沒有冰心那樣的留學美國海龜的資歷,但她卻擁有很多朋友的幫助和支持,尤其是得到了魯迅先生的扶持和獎掖,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靈,在魯迅大陸新村的家中獲得片刻的安寧、短暫的溫暖。

有一次,蕭紅和聶紺弩聊天,聶紺弩以激賞的口吻、青睞的眼光,對蕭紅說:“蕭紅,你是才女,如果去應武則天皇上的考試,究竟能考多高,很難說,總之,當在唐閨臣(本為首名,武則天不喜她的名字,把她移後十名)前後,決不會到和畢全貞(末名)靠近的。”

蕭紅莞爾一笑,對聶紺弩說:“你完全錯了。我是《紅樓夢》裡的人,不是《鏡花緣》裡的人。”她的筆名有一個紅字,註定了是紅樓夢裡人。

人是殘酷的東西,蕭紅多麼痛的領域,從哪裡來?

甄英蓮香菱,命運坎坷。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聶紺弩頗感意外,問道:那你是紅樓夢裡的誰呢?

“我是《紅樓夢》裡的那個痴丫頭。”蕭紅的回答,讓聶紺弩陷入了沉思。會是誰呢?身世孤苦、多病多愁的林黛玉?櫳翠庵裡孤傲清高的妙玉?在地上劃“薔”字的情痴齡官?都不是。蕭紅自認為自己是香菱。身世坎坷,落入紅塵,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蓮花。蕭紅沒有想那麼多,她說香菱學詩,痴迷,沉浸,如同自己的文學創作。

1942年1月13日黃昏,蕭紅靠在病床上,用筆顫抖著對友人寫道:“我本來還想寫些東西,可是我知道我就要離開你們了,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你們難過什麼呢?人,誰有不死的呢?總要有死的那一天……可是,這樣死,我不甘心……”

香菱的命運蒼涼,乖蹇,不幸的蕭紅與香菱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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