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莘塔人，莘塔不大，雖然近幾十年有了一些變化，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小地方。不管如何，對家鄉的感情，濃也好，淡也好，深也好，淺也好，舊時的一些人與事，是無法從記憶中抹掉的。其中，家鄉的食物，無疑是可以寫一寫的。這方面的文字，寫得多，且寫得好的，可以舉兩個人，前一個是周作人，後一個是汪曾祺。周作人曾說：“我的故鄉不止一個，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遊於斯的關係，朝夕會面，遂成相識，正如鄉村裡的鄰舍一樣，雖然不是親屬，別後有時也要想念到他。”故鄉，就是這樣一個你想忘也忘不掉的地方。
我小時候，住在離莘塔鎮不遠的陸家橋，是租住人家的房子，我們家是漁民，旁邊的鄰居都是農民。按農村的習俗，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食物。歲時民俗中，吃是重要的一部分，如正月十五吃湯圓，二月初二撐腰糕，清明節的青糰子，五月初五吃粽子，立夏日吃豆，六月六吃麵，七月七吃西瓜，八月十五吃月餅，冬至日吃冬釀酒，十二月廿四吃糰子，最後最隆重的是吃年夜飯。這些，似乎與汾湖及吳江其他地方差不多。我的印象中，我們家裡，二月二的撐腰糕，有時會做，可能是因為比較簡單吧。撐腰糕跟年糕差不多樣子，一般是把做好的糕放在油鍋裡，放入紅糖一起燒。據說，吃了撐腰糕，可常年解除腰痛。
撐腰糕
農曆十二月廿四，也叫做小年夜，農村裡，幾乎家家都要做糰子，有肉餡、菜餡、蘿蔔絲餡等多種。我們家不做，一般鄰居做好了會送給我們幾個。大舅媽也會給我們送糰子來。我喜歡吃肉餡和蘿蔔絲餡。《吳江風情》（吳江政協文史委編）中有關於年廿四的文字：“是日，戶戶都有用糯、粳米混合粉作皮，用赤豆沙、黃豆粉、豬肉、蘿蔔絲野菜等作餡，做糰子吃。有的人家加做大團子（比平常的糰子大三四倍）孝敬父母長輩，做小糰子（比平常的糰子小一半）供祭祖先。有的人家還用米粉做年糕，年糕分白糖、紅糖兩種。”新版的《莘塔鎮志》上也有記載寫道：“農曆十二月廿四，俗稱‘小年夜’。家家戶戶都有做糰子的習俗，把節前準備好的糯米粉做成不同餡的糰子。俗話說：‘廿四夜，糰子家家有。’”這些糕團中，廿四夜糰子印象比較深。
▲廿四夜糰子
糕 點
莘塔的民間傳統糕點種類較多，有年糕、糰子、粽子、湯圓、方糕、麵餅、饅頭糕餅等。食品商店現賣的有炒米糕、狀元糕、雲片糕、定升糕、月餅、酒釀餅、雞蛋糕、襪底酥、老爺餅、，還有燒餅、油條、麵條、餛飩等。
▲菜落糰子
▲酒釀餅
茶
莘塔人有喝茶的習慣，農村中流行吃阿婆茶。“常是中老年婦女在農閒時分，或逢年過節，或操辦家事期間，自集茶會，輪流請吃。一般都請前場後宅、東鄰西舍或交往密切的阿婆們，聚集家中，喝茶閒聊，談天說地。主家備有佐茶食品，早先通常是醃菜、醬瓜、酥豆，兼有糕點、熟食之類。後隨生活水平提高，還買上糖果、蜜餞、糕餅、水果之類用以佐茶，顯得更為熱情。聊天內容多、話題廣，天南地北，所見所聞，有家庭瑣事，也有趣聞軼事，漫無邊際。此‘阿婆茶’成為氣氛溫馨和諧的家庭社交方式，一直沿襲下來，傳承至今。”（《莘塔鎮志》十八卷第二章風俗習慣）
此外，還有人喜歡吃早茶。吃早茶有在家喝和上茶館兩種。舊時莘塔鎮有很多茶館，據說，有110多桌。老街東西兩岸有心園茶館、暢園茶館、福安茶館、三星茶館、丹閣軒茶館、得月樓茶館、怡園茶館、兩宜樓茶館等。這些茶館，後來逐漸消失。我小時候，記得鎮上只有一家茶館，在老街西岸，水果店隔壁。外祖父經常去喝茶，我也會去茶館裡找他。不記得這家茶館叫什麼名字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關閉的。
菜 餚
莘塔民間的傳統菜餚也很有特色，主要有：紅燒鰻鯉、雞篤麵筋、糖醋鱖魚、銀魚炒蛋、塞肉田螺、蝦仁腰子、菜花魚燉蛋、八寶鴨等等。鎮上有徐伯興小飯店、張伯川飯店、劉小毛飯店、呂金生菜館、顧三星菜館等。這些飯店和菜館後來也都關門了，我知道的，只有一家大眾飯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它是鎮上的唯一一家飯店。早上有面條、餛飩。飯店裡的糖醋排骨、桂花肉等是拿手好菜，另外，三鮮湯味道也非常好。所謂三鮮湯，就是雞塊、魚塊、肉皮、肉圓、菠菜、筍片、麵筋等放在一起煮。大眾飯店原來在老街上，後來，搬到新街上。之後，改革開放，大大小小的飯店多了起來，這家赫赫有名的飯店竟然無法競爭，倒閉了。
雞|篤|面|筋
《四圍春水一蘆墟》一書中，莘塔的食事，介紹了元蕩蓴菜、龍鳳麵筋湯、東坡琴酥。蓴菜產於莘塔的元蕩。“蓴菜，又名水葵，多年生水生植物。葉呈橢圓形，深綠色，浮於水面。花開紫紅色。嫩莖和葉背有膠狀透明物質，做湯煮食，柔滑可口，自古就是一道有名的菜餚。”“蓴羹鱸燴”的典故就與莘塔有關。《晉書·張翰傳》記載：“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燴，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
龍 鳳 面 筋 湯
龍鳳麵筋湯是莘塔河西老街鴻茂館的名菜。相傳當年有個啞和尚來到店裡，點了一鍋龍鳳麵筋湯，吃完後，扯下一片袈裟，寫了四句詩留在桌上：“先生是個明白人，和尚心事看得清，龍肉香，鳳肉嫩，顆顆麵筋囫圇吞。”店中的賬房先生見和尚不同尋常，便施禮請教，和尚又寫了十四個字：“麵筋當珠龍可戲，鳳嘴無花仍是雞。”寫完揚長而去。後來，鴻茂館老闆請來了蘇州松鶴樓裡專做牡丹花的大廚，“從此，揭開砂鍋蓋躍入眼簾的，便是一朵半開的鮮紅大牡丹，花蒂間襯著兩瓣綠葉，在鳳嘴中輕輕晃動，煞是好看。於是，龍鳳麵筋湯色香味形十全十美了。”
如今，鴻茂菜館早已沒有了，龍鳳麵筋湯這一道名菜現在已無法享受了。莘塔的舊時飲食，也只剩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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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