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結束了，很幸運能夠在一家經濟研究所找到一份工。對一個研究生來說，如果想 要安定一點的話，要麼在大學任教，要麼在研究所搞研究。有這麼一句話，大學是天堂，研究 所是聖地！當一個人從學校走向社會，他就變得越來越庸俗。我也不另外，每天在研究所裡抬 頭低頭都是方塊字。工作了一段時間，當初的熱情早已煙消雲散，理想和目標都成了紙上談 兵。一年後，我就成了單位裡的老油條，於是，我也有了第一次出差的機會。我們所接到一個 課題，是研究三農問題的，要求我們下鄉實事求是地調查。三農問題事關國家穩定大局，中央 很重視，據說，所長費了很大口勁才能得到這個課題。 我被分到省裡西部的一個鄉村考查，我拿著該村的資料看，名字很奇怪——“棋鄉”。 “哎！”旁邊的老吳嘆氣。“又分到這裡，你們四個人誰會下棋啊？”我那組有五個人， 老吳是組長。看他樣子，顯然是已經去過那個地方了。“我會。”我自告奮勇！“好，那就行 了。明天在車上我再告訴你們情況。今晚你們收拾好東西。”回到住處，我特意拿了一本精華 版的《桔中祕》放在提包裡，一般來說，去農村考查都要送給該村一個紀念品，雖然單位已準 備好了，但是我覺得私人也準備一個。因為他是“棋鄉”，禮品也要特別。
第二天，我上了單位的小車。我們小組的人都到齊了。組長在前排位坐著。“聽著”他又 開紿他的官腔了。“我給你們介紹棋鄉情況。”
“對棋鄉我還特意考證過，我去過幾次，所聽所聞總結出來的。這個棋鄉村口有一個大榕 樹，榕樹下有一個大石桌，上面刻著象棋格子。據說，這張石桌有上百年曆史了。如果誰要進 村，都要在這裡下盤棋，輸了不能進村！這也不知是誰定出的規矩。我第一次去那考查時，就 是下棋輸了，真得不讓進，還枉我走了那麼多路。第二天請了一個高手替我下，才能過關。”
“那個棋鄉，差不多男女老少都會下棋，只所以有這樣棋風，聽當地老人說，他們老祖宗 是清朝皇帝欽定陪太子下棋的一名棋手，後來告老還鄉後在家鄉教棋。這不，在他們廟裡還掛 著他的像，旁邊是一張大型中國象棋圖。總之你們去到那就知道了。”
組長講得同神話一樣，我們將信將疑！只好等去到那再好好證實。車子開不進去那個村， 我們只好下車去，一下車，滿鼻子野草味，我是農村出來的，來到這裡，彷彿回到家鄉。我們 沿著一條小道走。過慣了喧譁的城市生活，特別嚮往寧靜的農村生活。人類文明的發展，已使 人拋開原始時代，但人們也常常替古人回味過去那段生活的歷史。
“到了。”組長說了一聲。“阿文，如果這次要下棋的話你來下，不要怕，一向是老人下 的，年青人思維好，不過他們想棋的時間會長。老了嘛！”
組長的說話打斷我的沉思。我一抬頭，是到了。因為組長說過。他們村口一棵大榕樹，榕 樹下面有一大石桌。 “呵呵，有客人來了！”榕樹下面坐著幾個乘涼的老人們，那張石桌上圍著一圈人，很顯 然他們是在觀棋。“走開走開，給客人下。”一位老人向那群人嚷道。時值中午，他們可能每 天午飯後都來這裡下棋的吧。“生活挺悠閒的。”我心想。
“村長，我又來了”只見組長同剛才講話的人打招呼，看來已經是熟客了。“呵，貴人來 了。知道我們的規距了吧。”老人笑笑道。“當然，你看，這是我們研究所的高手。”組長指 指我。我當初畢業時在推薦表上寫著愛好象棋。想不到當時任人事部主任的組長還記得。我現 在也知道他當時為何要我進入研究所了。“還望手下留情啊。”我同村長客氣一下。
“好，你們幾個人準備一下”村長對著幾個下棋的年青人說。 看來村長很有權威，那幾個年青人一轟的一聲全都離開了。“有人進村了！”在我左邊的 另一位老人朝村裡大喊。這時，在家裡吃完飯的小孩跑了出來，接著正在吃飯的也端著飯碗走 了出來，睡覺的揉著眼睛也跟著出來。只見小孩子一下子趴上大榕樹，看來那是他們觀棋的地 方。我坐進石桌，在紅方一邊。這時我才注意到我前方有堵牆，牆上畫著象棋格子圖，上面布 滿釘子，掛著巴掌大的棋子，原來，我們在石桌上邊下棋，他們就在那擺棋子給別人看。真是 大場面啊！我正在那樂著。活那麼大，還沒有這麼多人看我下棋。這回我是撞上了！
“好，現在我們開始，你來下。”村長老人指著一個正在吃飯的中年人。“村長，我正在 吃飯啊”中年人笑著答。“下完再吃，這麼大人，還怕會餓死你啊！”中年人無奈，只好下 了。我還以為同組長說的一樣，是一位老人同我下。無所謂了，下下看，再怎麼說我在大學裡 頭也是棋會的主席啊。中年人坐在我前面，我這時才仔細看看石桌。石桌特別光滑，上面刻著 棋格子。之所以這麼光滑，我想是下的人多了吧。而棋子則是用石頭磨成圓形，上面刻著車馬 炮之類的字。這個東西在城市裡頭一定可以擺進博物館了。雖然棋子是石頭磨的，但是不重。 我執紅方先下，據說這是他們對客人禮貌，讓客人先下。
為了節省時間，我選擇了中炮開局，走激進型的開局。但他好像不急，起飛象。我們邊 下，榕樹上的小孩邊喊，“炮二平五”，“象七進五”。而對面那堵牆前有一人拿著竹杆掛著 棋子也在擺子，下面就是他的觀眾了，更確切地說，是我的觀眾，因為是我在下棋。中年人棋 力不乏，但可能信息不靈通，近幾年象棋流行的棋譜他們不清楚，我多一炮佔優。但是由於粗 心，給他一個一馬拼二炮，執子差不多。組長在旁邊好像比我還緊張，是啊，他是組長，要限 期交稿。如果進不了這村的話，他就完成不了任務。下了半個多小時，為了能快進村查看有多 少田地荒廢，我打算同他下和，只要不輸我們就能進村了。當我剩一馬，而他剩二卒時，我選 擇用一馬換一卒的戰術，逼他和棋。下完棋，對面的觀眾都鼓掌了。這個村的人真逗！
“你們可以進了，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小夥子，可以啊！”村長開口說話了。“是你們 讓我而已。”到這裡說的最多的就是客氣話，人就是這樣，明知道客氣話不真誠，但是喜歡 聽！
一個下午時間，我們一會在田地中登記荒廢田地，一會在村長辦公室諮詢情況。乘有空 時，我同村長聊起來了。 “輸棋不能進村規距是誰規定的？”
“老爺子規定的。”
“老爺子？”我心納悶！
“我們的祖宗唄！當年他從皇上身邊回來，就定了這麼一個規距。我們村就出了他這麼一 個能人，不聽他的還能聽誰的？”
“任何人都是這樣嗎？”
“那當然，日軍進村也要下。當初他們不是說什麼“安穩民心”嗎？想要我們農民安身守 分，還說他們和我們是一家人。當時他們想進我們村看看情況，我們非要他下盤棋，他們不會，說下圍棋如何？誰有空同他們下圍棋。這樣，他們進不了棋鄉。”村長越說越興奮！ “哈哈。這村以前一向都是叫棋鄉嗎？”見村長這麼興奮，我只能附和笑了一下。
“以前叫什麼不知道了，老爺子來後大家都叫他做棋鄉了。”
就這樣，我們小組的人連續幾天考察棋鄉，當然，之後那幾天不用下棋了。最後一天，組 長和我們小組四個人來到村長辦公室，拿出單位的贈品送給了棋鄉，據組長說是一副名貴的象 棋。而我，當然也拿出《桔中祕》送給了村長。
“你們不能這樣走，下一盤棋後才能離村。”村長大喊。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組長有點急了。
“我現在新規定的。小夥子，我要同你下一局，再讓你走。如何？”村長看著我。
“那要多指教了。”我又來客氣話了。
依然是在那棵榕樹，依然是那張石桌，樹上依然有小孩，對面依然有人在擺子。這就是棋 鄉。
“車九平八！”小孩的聲音依然在棋鄉中環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