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江南好,人間賽天上'

烏鎮 上海 巫山 墨河 勤筆耕 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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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鎮:江南好,人間賽天上

行至西柵,難逃一夢———江南好,人間賽天上。微藍的天,望見人間摧折得纖細柔媚的木頭,稍加雕琢便萬種風情的石頭,羞愧得更淺淡了,恨不能日日作雨,添了綿綿興味,也顯不出自己的寡淡。

地好窄,一兩塊青石板擠出了褶子,蓄起了水坑,林立的木頭門面闢出寰宇間一條幽幽然的小徑;天好低,滴滴答答,不知是雨聲,還是腳步聲,在天地間往復,像是誰撩動了沉沉鐘磬,回聲難絕;路,好長好長,兩邊的小燈微醺了三兩人,夢著醉著,想要爛進石縫發芽長草,糊成青苔爬上白牆,落進水裡做烏鎮的魂……日剛落,那岸枕水的矮屋,就齊齊裝扮,零落的光華衝撞了沉下的暮氣。及至入夜,這些身著“蛾兒雪柳黃金縷”的姑娘們,嫋嫋往來,抖落金光玉氣和盈盈笑語。巫山仙境的霞光氤氳開,化進水波的柔情裡,又點亮了幾雙望月的眼睛。歐洲女人的黑紗網也披在烏髮上,綴滿星星樣的燈盞。俗人如我,恍若望見對岸大觀園中的輝煌燈火,鶯鶯燕燕,也分得一壺春雨作羹。逐水前行,對岸的“榮光”賜予的慰藉如影隨形,每破開一片黑暗,便是一次心動。

我的胃,也變成了一隻厚皮大木碗,乾淨敞亮,就著菊花茶,還有木筷木桌的淡香,結結實實地盛下從窗上取下的醬鴨,吳媽的餛飩,喊人“花姑娘”的老師傅的燒麥,吃了還想吃的油墩子和春捲……留下真真切切的歡喜。

小心翼翼地步上石橋,四望無人的雨中水鄉,旋即步入酒吧,墮入震耳欲聾的聲浪裡。木結構的酒吧像神獸肅穆正氣,鏤空的身體竟噴薄出紅綠藍紫的強光,張開響破膽的大喇叭一口吞了人。在這種冷清的夜裡,碰到這麼個怪獸,真是詭異。三兩杯下肚,五六首歌后,什麼都是背景,什麼都是浮雲,仿若搖搖擺擺走在雲間,好不快活。天南海北的人開始“吹牛皮”。沒兩盤一圈人就摸透了我智商的“頑疾”,合謀想把我先灌倒。怕什麼呢!幾十個回合之後,我被罰了四分之三的酒水,可是倒的是他們。越輸越痛快、越喝越豪邁的,正是灑家!

一時散場,攙人過危橋,再覓宵夜,長夜何短!想要借“醉”小鬧故作矜持的紅酒坊,卻被頭頂的蓮花燈悄然馴服。迷離睡眼裡,窗外燈火星星拉下黑夜墨河做的大床帳,也要睡去……早起與西柵告別———初晴未醒的西柵,像是剛從天帝手中滑出的女嬰,嬌美潔淨。溼漉漉的窄巷子前後無人,兩側的老木門古味太過濃重,想必會沁染進此後的夜夜夢境。巷子寂靜又狹小,像是被遺忘的獨個小星球。站在石橋上,目光所及像是司空見慣的江南風景照,卻是未經修飾的老照片,重新著了清亮的半透明乳白色。鄉民搖船闖入天地框起的小畫軸,讓這近乎臆造的世界有了不合適的活氣。穿過成片的竹林,大湖倏忽鋪開,沿坡勢而上的古希臘劇場式的成片石頭座位半圍著大湖,與青草相間,十分壯觀。隨便坐下,遠望著湖心———古希臘靜悄悄,晚清靜悄悄,西柵的清晨靜悄悄。

早餐是房東下廚,問了才知道“民宿”並不是他的,屬於旅遊公司。他負責打掃,靠經營三餐而盈利,收入———據說不多。一番現實的話像是一帖解藥,使我們終究清醒,得以穿過清晨厚厚的清霧,離開西柵。

從西柵到東柵的路上,是一片熟悉的城鄉結合部的景象,竟產生了轉瞬回到上海郊區的錯覺,驚覺粗糲的現實迴歸得這樣猝不及防!

這些店面招牌,這些營生。咳,昨日的美迴歸了今日的生活,只有生活,如此粗礪。我昨夜今晨是在哪裡度過的?真讓人心虛。

東柵是如此的雜亂,格局屋舍與小橋流水卻都和冷豔迷離的西柵驚人的相似,像是一對孿生姐妹。西柵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和資本的媾和使她得以看似純淨魅惑至於虛假的地步。而東柵呢,還看得出天賜的好底子,但生活的瑣碎像是橫生瘋長的皺紋使她顯得憔悴不堪。東柵才是真正的江南 “人家”,可是有人家的地方是如此的陳舊、髒亂、煙火氣,夢裡江南的詩意頓時減半。生活,或許本就是這樣的勉強,乾癟,平淡如水———最多是窗臺上放幾盆小花,就算是十分有情趣了,哪來那麼多迷幻和傷感?雖然對東柵毫無好感,卻也因此想到西柵就脊背發涼———古樸潔淨的成片民居沒有一戶人家,入駐其中的只有程式化的餐館賓館會所服務。自以為步入夢境,尋到故園的遊人們便顯得可笑可憐了。

東柵真實卻不美麗,西柵美麗卻實在虛假。水鄉故園的夢終究是破滅了,和許許多多的夢一樣———追求財富、美貌、假臉、歌舞昇平、最終變成暴發戶———想想就讓人意興闌珊。夢,教人神往,卻總有夢醒時分。人間根本就無仙境,所謂“仙境”並非“人”間。在這世間尋找夢與夢境多麼徒勞!

而我,依然每日穿梭於一個個的幻夢之中,沉迷,清醒又或者假寐,佯醉。


作者:程涵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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