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要抱孫子的婆婆:兒媳生下兩女兒後,她偷偷抱回個4歲男孩

吳娜 故事 每天讀點故事 2018-12-01
一心要抱孫子的婆婆:兒媳生下兩女兒後,她偷偷抱回個4歲男孩

1

村頭的那棵梧桐樹,歷史源遠,高聳入天,不知何時長成這般一人抱不過來的粗壯模樣,即使村裡最年長者,也不曾見過它的弱不禁風。每逢春日裡,梧桐樹便開了淡紫色的花朵,空氣中,馨香彌散。

春夏秋冬,花開,葉落,記錄了多少年輪,看慣幾多秋月春風?

時光荏苒,落花春去,梧桐樹下,自是一番淒涼。樹下倚坐一位八旬老婦,人稱吳老太。老太背部佝僂,已近垂直;眼窩深陷,顴骨突出,黑紅色的皮膚皺皺巴巴,像是剛擰乾水分的棉毛巾。她嘴角微微張合,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哼著什麼年代久遠的曲子。

“奶奶,奶奶,是我,我是青青啊,你看看我!”一對年輕男女走到老太面前,女子蹲下身,輕輕搖晃老太的肩膀,只是老太並未作什麼反應,眼睛望著女子,又好似透過她望著什麼別的東西。

“奶奶,您好!我叫陳耀,是吳青的男朋友,很高興認識您!”男子彎腰,作握手狀。

“耀?金耀!”吳老太眼神突然一亮,抬頭看向男子,轉而又暗淡下來,嘀咕道,“不,你不是金耀。”

“金耀要是還在,也得這麼大了吧,不過肯定要更高些,那孩子,打小腿廳子長,長不矮!”吳老太像是對著男子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奶奶!”女子聲音中帶著苦澀。

“回,回吧,別管我……”吳老太輕輕擺手,微閉雙眼,頭靠著樹幹,像是要睡了。

女子無奈搖頭,脫下外套蓋在吳老太身上,起身牽著男子離開了。

忽而陣風吹過,又一批落花將化作春泥。

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季節,亦是這棵樹下,吳老太第一次見著了金耀,一個剛滿四歲的瘦瘦巴巴的男孩。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春末裡一絲涼意,落花撒地,略微有些硌腳。一位約莫六十來歲、身形偏瘦、背部微駝的老太太圍著大樹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一個大黑影牽著一個小黑影向她走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老太便領了小黑影回家,這便是吳老太與金耀故事的開始。

昏黃的燈光下,男孩怯生生地坐在一個小板凳上,胳膊肘兒抵著膝蓋,雙手托腮,除了時不時吸吸鼻子,不怎麼動彈。

“哎呀,俺終於也有孫子了!”吳老太喜不自禁,又是吃的又是喝的一股腦兒堆到男孩面前,看到男孩臉上的兩行鼻涕,伸手就要去擦,被男孩歪頭躲了過去,老太也沒有不高興,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露出慈祥的笑,孩子這是怕生呢!

這孩子,真是可憐,肯定吃了不少苦,吳老太捏了捏男孩的胳膊,皮包著骨,瘦的叫人心疼。

“以後你就是我親孫子,放心吧,奶奶會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吳老太愛憐地拍了拍男孩的後背。男孩抬頭看,正碰上一雙因歡快而閃爍熾熱光芒的眼睛,便迅速把頭低下,雙手交握,不易察覺地摳著手心。

吳老太跟著又說了許多話,男孩均未作聲,直到吳老太說要給他起個名字時,他終於開口了。

吳老太說:“你以後就叫新生怎麼樣?”

男孩說:“俺叫金耀!”

“金耀?”吳老太嚇了一跳,轉而笑了笑,溫柔地說,“好,好,好,就叫金耀,咱就叫金耀!金耀,金光閃耀,好名字!”

接連幾天,金耀都不怎麼歡氣,除了吃飯睡覺,總愛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望著遠方,不哭不鬧。吳老太暗自思忖,孩子怕生,等熟悉了,自然就好了。

2

這天,吃完早飯,金耀照舊走到臺階前,剛想坐下,卻見一男一女另有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前前後後往家裡走來。

兩個女孩中,大的叫吳娜,約十來歲,扎著背頭高馬尾,胖乎乎的圓臉蛋兒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明黃色的連衣裙神采飛揚;小的叫吳青,三四歲的模樣,小小的個頭蹦蹦噠噠的,兩條沖天牛角辮跟著一晃一晃,身著紅色的確良小洋裝,可愛異常。兩人彆彆扭扭地相互推搡著,似是起了什麼爭執。

“吳娜、吳青,你們兩個再鬧,小心討打!”女孩身後的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女人呵道。此人樣貌與兩個女孩相差無幾,是她們的媽媽無疑了。她叫劉玉鳳,將近一米七的個子稍顯魁梧,應是身形偏胖的緣故。此時,她正微瞪環眼,凌厲中帶著慍怒。

與女人並行的男人便是孩子的爸爸,亦是吳老太的親兒子,吳德良。男人體型消瘦,淺眉耷拉眼,氣勢上比女人弱了很多。此刻,他並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兩個孩子聽了女人的呵斥,鬆開彼此糾纏的雙手,悻悻地互瞪了一眼。小吳青“哼”了一聲,轉而邁著小碎步顛兒到金耀面前。

“你是誰?”吳青指著金耀問道。

金耀並未搭話,鞋底磨著地退倚到身後的土牆上。

“你是誰?跟你說話呢!”

“……”

“是啞巴還是傻子?”劉玉鳳轉臉看向吳德良,似笑非笑,“吳德良,這怕就是你媽給你抱養的傻兒子吧!”

“這是咋說話呢!”吳老太嗔怒著從屋裡走出,“我說你們心也太大了吧,早就說讓你們回來看看,孩子都來一個星期了,爹媽也不來認認!”

“他叫金耀,以後就是你們的兒子,你們要當親兒子一樣待!”吳老太一臉嚴肅,一隻手裡的擀麵杖有力道地敲著另一隻手的手心。

聽了這話,劉玉鳳冷“呵”一聲,“我們的兒子?我可從來沒同意過,既然您不聽勸,非要抱養,您就自個兒養著吧,我是不會認他的!”

“你!”吳老太氣的直跺腳,“抱都抱了,這個大孫子我是認定了,你們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您還認什麼孫子啊,直接認兒子多好,到時候就讓他給你送終!”

“你!咳、咳,你這是咒我死呢!你這麼不孝,小心遭報應!”

“報應?嫁到你們家就是我最大的報應!”

……

婆媳倆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

“別吵了!”吳德良大吼一聲換來瞬間的安靜,而後又是熱鬧非凡。

“吳德良,漲能耐了你!”劉玉鳳飛身就是一腳,轉而向院外走去,途中踢倒了桶罐傢什七七八八。臨近院門還回頭瞪了一眼牆角男孩,嘴裡惡狠狠的擠出三個字:“掃把星!”

“祖宗!”吳老太跳著腳將手裡的擀麵杖使力擲出,好巧不巧落在吳德良頭上。

院外劉金鳳的怒喊聲傳來:“吳娜!吳青!你們兩個死丫頭還不出來等著捱打啊!吳德良,你有本事以後都別回家!”

吳德良雙手捂著頭,疼地齜牙咧嘴。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兩個小丫頭慌亂地起身往外跑。

“娘……”吳德良語氣裡有些埋怨,亦有些無可奈何。

“我的兒啊,真窩囊……”吳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腿嚎啕大哭。

“哎!”吳德良重重地嘆了口氣,甩了甩胳膊,悻悻地走了。

3

院子一時安靜了許多,吳老太的哭聲襯得有些突兀。

金耀目睹著這一切,害怕地、恐懼地渾身不停地顫抖,他想要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但腳後跟抵著牆,無路可退。

等院子裡只剩他和吳老太時,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吳老太身旁蹲下,抓住她的衣角輕輕搖晃,囁嚅良久,說道:“不哭,不哭。”

吳老太抽泣著摸了摸金耀的腦袋,想說什麼卻又被接連襲來的淚水淹沒了去。

祖孫倆並排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良久,金耀說:“剛才的嬸嬸是因為我才生氣的對嗎?”

“傻孩子,她那是跟我置氣呢!”吳老太轉頭面對著金耀,溫柔地說道,“這是大人之間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怕,有奶奶在呢!”

金耀看著吳老太,似懂非懂。

“還有,”吳老太接著說道:“金耀啊,那個不是嬸嬸,是媽媽,剛才來的幾個人以後都是你的親人,和奶奶一樣的親人。”

金耀低下頭不再看吳老太,雙手抱在胸前摩挲著,用力地摳著手心。

“孩子,你以後會明白的。”吳老太憐愛地摸了摸金耀的後腦勺。

“他們好像不喜歡我,”金耀囁嚅道,“你會送我走,不要我了嗎?”

“怎麼會?這裡以後就是金耀的家,誰也不能把你送走!”吳老太反問,“那金耀喜歡這裡嗎?”

“嗯,嗯,”金耀害羞地點點頭,“沒有壞人,不打屁股,吃得飽!”

吳老太有些震驚地看著金耀,心疼地將他攬入懷中,這孩子,以前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麼環境中,又受了多少苦?

“奶奶!”金耀聲音極小。

但是吳老太還是聽見了,她激動地應聲,喜極而泣。

“奶奶!”金耀又喊了一聲,聲音比剛才大了些,“你蒸的饃真好吃。”

“金耀喜歡,奶奶天天做給你吃!”吳老太隨手抹了抹眼睛,“得!奶奶這就去給你做!”

吳老太起身去做飯,金耀慢吞吞地圍著院子扶起東倒西歪的傢什,便繼續坐在石階上,盯著一隻螞蟻看得出神。

4

日子如小溪流水,看得見的流逝卻是司空見慣。

自從上次和兒媳吵完架後,吳老太已經大半年沒見過兒子一家了。她有些想念,亦是反思了自己的過錯,但一想到他們竟如此狠心的大半年不回來,她又是惱怒異常。老太心一橫:這年頭,誰離不開誰,有本事等我死了也別回來!

吳老太便自己帶著金耀生活,日子不算寬裕,卻也有奔頭,金耀更是越來越粘著吳老太了。吳老太做飯時,他就在一旁打下手,經常弄得渾身又是面又是灰的;吳老太去地裡幹活,他也要跟著,個頭還沒地里的草高,咬著牙使勁拔草,不但草沒拔下來,自己反倒被絆一跤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這天晚上,祖孫倆從地裡回來時天已下了黑影。興許是累著了,吳老太覺得頭懵懵的,有些不舒服,便告訴金耀自己先去床上躺一會,待會再做晚飯,讓他先隨便吃點東西墊墊。

金耀等了許久不見奶奶起床,想起奶奶說過泡腳能解乏,便端了盆水要給奶奶洗腳。

他端著盆費力走到床前,甩了甩濺溼的衣袖,輕輕地喊了一聲:“奶奶。”

吳老太似是沒聽見。

“奶奶,洗腳。”金耀聲音大了些。

“……”

“奶奶!奶奶……”金耀搖動吳老太的肩膀,但她仍是沒有反應。

金耀急得直跺腳,邊哭邊喊著“奶奶”。

突然,金耀像是想起什麼,飛奔出門。他來到東家敲敲門,未有應答,又來到西家敲敲門,亦未有人應。

夜已深,幹了一天活的村民們大都進入了夢鄉。

不知敲了幾戶人家,終於見著了人,還來不及細問,那人已被金耀拽著胳膊帶到吳老太跟前。

隨即,吳老太被送進了醫院。

隔天晌午,吳德良拖著媳婦姍姍來遲,小媳婦滿臉不情不願。

病房裡,吳老太已經清醒,年輕的護士熟練地換著吊瓶。

“大娘,這是您孫子吧,”護士向著金耀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金耀躺在老太旁邊的病床上,睡的香甜,滿臉的淚痕,像小花貓似的。

“嗯,是的。”吳老太笑著點點頭。

“這次可多虧了他在您身邊,像您這種情況,如果再送來晚一點,後果可不敢想,”護士回憶著昨夜的情形,“要說你們祖孫的感情可真好,昨個兒夜裡您被送來的時候這孩子就一直哭,邊哭還邊說著什麼‘別拋下他’、‘他自己害怕’之類的,那可憐勁兒真是讓人心疼。”

吳老太一時感慨萬千,要不是金耀,就算她沒了氣,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被發現。哎,活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竟如此悲哀。正思忖間,吳老太看著兒子兒媳相互推搡著到了跟前。

“娘,您沒事吧?”吳德良尷尬地撓了撓頭,“您不舒服應該早點跟我們說一聲的,萬一有點什麼,讓我們咋辦?”

“就是,這不是讓人戳我們脊樑骨嘛!”劉玉鳳不忿。

吳老太將頭轉向一邊,懶得看他們。

“哎,媽,咱不生氣了,過去的事不提了,都是我們的錯,您別跟我們計較,”吳德良滿臉堆笑,“您看,一大早玉鳳就專門為您熬了雞湯,您快喝點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吳德良給媳婦兒使了個眼色,將媳婦往老太面前拽了拽,媳婦兒撇嘴,小聲嘟囔:“我才沒那麼好心!”

“得!你也別慪氣了,跟誰過不去也別跟雞湯過不去啊!”劉玉鳳換了個臉色,“來,趁熱喝吧!”

吳老太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哭笑不得,遂長長的嘆口氣。

5

轉眼間,金耀六歲了。

這天,金耀拿著石頭在地上畫了大半天,神態很是認真。

吳老太好奇上前,看見他在反覆寫著一個什麼字,便問道:“金耀這是寫的什麼呀?”

“是‘金’,小雅姐姐教我的,她說是我名字裡邊的‘金’。”

“是呢,我們金耀是時候該上學了!”

“上學?上學是幹啥?”

“上學就是去學校,有老師教你寫字,到時候金耀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了,還會寫好多好多字!”

“真的嗎?”

“當然!”

“那我想上學,我要寫自己的名字,還要寫奶奶的名字!”

“好,好!”

吳老太陷入沉思,自己沒什麼文化,出門就像“睜眼瞎”,不能讓金耀也這樣,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讓他有個好文憑,這年頭,文憑可是個好東西。

吳老太左思右想,主動登了兒子家的門。這些年,兒子兒媳在鎮上做了個小買賣,金耀若是能到鎮上上學,自是比村裡要好些的。

從上次大病一場後,吳老太和兒子兒媳的關係算是緩和了些,但吳老太心裡知道,他們對她是有怨氣的,怨她不顧他們的反對抱養了金耀,還怨她許多許多的事。

吳老太對兒子兒媳說明來意,兒媳首先跳了腳。

“我不同意!我的態度很明確,誰抱的誰養!”

“錢我出,只是讓金耀和你們住在一起,讓他能在鎮上上學,再說了,學校報名什麼的,少不了讓父母出面,還得指望你們呢!”

“你出錢?你以後還不是要指望我們!你說再多也沒用,我是不可能認他的!”

“玉鳳啊,娘知道,這些年你在咱家受了不少委屈,都是我這個當婆婆的做的不好,我給你賠不是,對不住了!”

“哎,您這是……”一直都是石頭碰石頭,吳老太突然的示弱讓劉玉鳳有些不適應,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玉鳳,這是當年我的陪嫁,祖上傳下來的,”吳老太從兜裡摸索出一對玉鐲,“本來是想……哎,過去的事不提了,現在把它給你。”

聰明如玉鳳,她聽出了婆婆未說出口的話,那玉鐲本來是想等她生了兒子以後給她的,可惜,到今天她才看到,竟是因為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兒子”,世事真是諷刺!

幾經協商與談判,最終劉玉鳳收了手鐲,留了人。

吳老太好不容易勸得金耀同意去鎮上,臨行前與金耀依依惜別,祖孫倆涕淚縱橫。自此,吳德良店門口,常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坐在那裡,孤影單薄,甚是感傷。

6

金耀來到新家,常常坐在門口的石階上遙望遠方,如同他剛到吳老太家的樣子,不同的是,這次他的遙望有了盡頭。奶奶告訴他每個星期都會來看他,他便如此守望著奶奶的身影。

每到吳老太一出現,金耀便會飛奔過去,兩人緊緊相擁,相互抹淚。

劉玉鳳對此嗤之以鼻,對自己的親孫女都沒有這麼深的感情,不過一個抱養的孩子,這祖孫倆,演戲給誰看!

或許她不能理解,對於吳老太來說,金耀就是希望,是自己活著的動力,何況自己的命還是他救回來的;對於金耀,吳老太則是安全感,二人互依靠。她又怎能體會一個孩子幾經變故之後內心的恐懼和對一根救命稻草強烈的依賴呢?

卻說自從金耀來到家裡,流言蜚語不請自來,什麼私生子、小黑孩等等,劉玉鳳不勝其擾。

這天,只因有人多嘴說了句“德良兩口子福氣,白得了個兒子”的話,劉玉鳳便不依不饒,撒著潑謾罵了半天。

劉玉鳳回到家,看到呆坐門口的金耀,那邋里邋遢、傻里傻氣的樣子,看了便惹氣。

“喂!你看你那喪門星的樣子,天天堵在門口,生意都讓你嚇跑了!”

金耀被突然的呵斥嚇得一個激靈,雙手顫顫巍巍地互摳著手心。

“說你呢,”劉玉鳳揪著金耀的衣服將他拽倒在地,戳著他的腦袋罵道,“你是啞巴嗎?沒見過你這樣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邋里邋遢,自打來了也不換個衣服,我欠你的嗎?一天天的還得伺候你!”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說養你有什麼用?”

……

劉玉鳳罵罵咧咧地說了許多,越說越氣,對著金耀又是擰又是掐。近來她老是想起自己曾經因沒能生個兒子而受得那些為難,她突然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金耀帶給她的,這樣想著,便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直到逢上金耀充滿恐懼的眼神,才猛然停手,發瘋一樣將自己關進屋裡,大喊大叫好一會兒。

時日長了,劉玉鳳對金耀的打罵,從開始的愧疚到後來的泰然自若。她像對待奴隸一樣呵斥他幹這幹那,像對待牲畜一樣給他飢一頓飽一頓,她還專門給他定做了一張特製床,此床四面封閉,緊在一面有一扇小門,每到晚上,劉玉鳳就會將金耀鎖在裡面,直到第二天早晨。

若是金耀不小心在裡面屙了尿了,少不了一頓責罰。吳德良看不下去,與媳婦起了爭執,賭氣南下打工,一去未回。

而金耀還只是一個不知道反抗的孩子,他每天戰戰兢兢,找不到一個可以躲藏的角落,他不敢告訴任何人,更不敢告訴奶奶,如此只能默默忍受。

吳老太甚至都不知道,金耀離開她已多日,還一直沒有上學。金耀每次見她都哭得厲害,只是這孩子向來心思重,她就沒多想,見了面,抹了淚,便罷了。

近日,正值盛夏,熱的厲害,金耀身上不知何時多的幾處傷口開始發炎,引得他一連幾天高燒不退,劉玉鳳於是給他請了醫生,將他關在小床裡打吊瓶。

鄰居老張找到劉玉鳳時,她正在樹蔭下和一群人閒聊,彼時她剛講了一個葷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自己亦是笑的花枝亂顫。

“老吳家的,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家那個木頭箱子裡邊動靜響了有一會兒了,不是金耀在裡邊呢吧?”鄰居老張喊道。

“又鬧什麼!該是皮又癢了!”劉玉鳳咬牙切齒地往家走去。

待到劉玉鳳打開小門,下一秒便一屁股摔到地上。

小床上,金耀的身子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臉色呈紫黑狀,伸手觸鼻,已無氣息。

7

“不是我,不是我……”劉玉鳳被逼退到牆根兒。

“是你,是你害的,真是黑心,不是人,為什麼……”吳老太抓住劉玉鳳地衣領死命搖晃。

“不,不,不是我,警察都說了,他是過敏,藥物過敏……”劉玉鳳抓著腦袋很是痛苦。

“就是你,你該償命……”

……

幾經爭執,劉玉鳳急了眼,突然用力,將吳老太推倒在地,指著她大喊:“是你,是你害了他!要不是你非要把他抱養來,他根本不用遭這些罪,要不是你老嫌我生不了兒子,拿他來羞辱我,我根本不會那麼對他,是你,你才是罪魁禍首!”

“哎呀,作孽啊,真是作孽啊……”吳老太掩面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吳老太終於強撐著精神起身,抱起金耀,將他埋在那棵梧桐樹下,他們初見的地方。

那時的他恐懼著今日,那時的她嚮往著未來。

是夜,劉玉鳳輾轉多時,終於睡去,不一會卻又從夢中驚醒。她起身下床,光著腳“噗通”跪地,一邊磕頭,一邊唸唸有詞:

“金耀啊,你可千萬別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壞人!”

“每次一看見你,我就覺得是在提醒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是那個老太婆派你來噁心我的,年輕時候受她的氣,現在還要受你的氣,我可忍不了!”

“能做好人,誰願意做壞人,我也想‘掃地恐傷螻蟻命’,連一隻螞蟻也可憐,可誰來可憐我?”

“不停地被逼著生孩子,生了女兒沒一個好臉色,七八個月的肚子還要被計劃生育追得到處跑,整天像賊一樣東躲西藏,誰可憐我了嗎?”

……

可憐金耀,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卻沒能逃過成為犧牲品的命運,但,誰又逃得過呢?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已經成了小鎮上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吳德良趕回家時,劉玉鳳瘋瘋癲癲已不知去處,吳娜吳青也因在學校打架被趕回家反省,而吳老太已在梧桐樹下呆坐多日,任誰也勸不回。

沒過多久,吳德良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小鎮,誰也不知去了哪裡。

後記

一晃便是二十幾年,時過境遷,很多人、很多事都變了樣。吳老太還是常常坐在梧桐樹下,一坐便是一整天。

吳青大學畢業後回村裡當了一名教師,她說她有一個理想,她想用科學知識除去那些該死的封建思想。

平時吳青和吳老太住在一起,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這天她帶男朋友回來,想讓老人家高興高興,可是意料之中的,吳老太還是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她是懂了,還是未懂。

時代在發展,村子也不似從前那般落後。整潔村容村貌,通街是必然,而那棵梧桐樹便有些礙眼了。

村裡想要挪樹,卻也不得不考慮吳老太,畢竟,她是村裡數一數二的長者了。吳老太自是不同意,一連幾天不眠不休在梧桐樹跟前守著,直到身子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那天,樹終於被挪走了。

那天,吳老太在睡夢中悄然離世。

“人挪活,樹挪死”,那棵梧桐樹換了地方,也終是結束了不知轉了多少圈的年輪。(作品名:《梧桐樹下》,作者:山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