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道:臥底的生死與道義

有的人活著, 他卻已死了。

——臧克家

《無間道》是香港電影史的一座扭轉乾坤的豐碑,亦是百看不厭的影史經典

無間道:臥底的生死與道義

歷史地位

2002年無間道上映之時香港電影業很不景氣,港片出一部死一部,單片票房大都在200萬港幣左右,有500萬已經很好了,但最終《無間道》在香港收穫5500萬票房,並被美國華納公司以175萬美金購入重拍權,創造了亞洲電影之最,重拾香港電影的自信。這是《無間道》系列在商業上和品牌上的成功。

隨後,在2003年的香港金像獎頒獎禮上,《無間道》獲得16項提名,並最終獲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等7個重要獎項,成為最大贏家。這是對《無間道》藝術上的肯定。

黑幫電影一直都是港片最主要的類型片之一,但95年以後卻有不復當年之感,很多此類影片難以拍出新意,觀眾因此流失。《無間道》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它大無畏地選擇了黑幫臥底題材,並且匠心獨運,筆墨最重的部分並不放在黑道與警察的對立,而是置於人心的糾纏、警匪身份的倒置、人世的道義這樣精神境界極高的層面上,在某種意義上打開了香港警匪電影的思路。此為《無間道》潛藏的、深遠的威力。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從《無間道》這部作品本身來品味一下其魅力。

臥底

做臥底是什麼感覺?飛鳥冰河老師有一段話曾談到做臥底的悲哀,他說:“你要獲取別人的信任,以此來達到你的目的,但你又註定要背叛這種信任。你做的越是成功,你的失敗感就越強。”

和人們日常中的“臥底體驗”不同的是,《無間道》裡的臥底沒有任何自主權,從始至終都只是受盡刑法的玩偶、棋子,他們的失敗感和壓抑感被一次次“成功地活著”以指數型放大。

劉偉強暗地裡給了臥底這個身份的主體一條線性發展的軌跡:

“接受使命”→“掙扎反抗”→“無奈屈服”

通俗轉化一下似乎人物狀態更為明顯,即:

“被動”→“主動”→“被動”。

如此安排,臥底身上極端悲涼的宿命感便成為一切寫繪的底色,揮之不去。

本片臥底主要刻畫了兩人:

陳永仁:本是警察,九年臥底(接受使命);除掉韓琛,用錄音帶威脅劉健民想恢復身份(掙扎反抗);被警局的另一臥底槍殺(無奈屈服)。

劉健明:本是臥底,九年警察(接受使命);除掉韓琛,隱瞞自己臥底的身份(掙扎反抗);被陳永仁發現威脅,眼看臥底身份就要公之於眾(實為解脫),不料陳永仁被殺,不得不繼續無邊無際的臥底生涯(無奈屈服)。

無間道:臥底的生死與道義

曾經和朋友討論過一句話:“人與人無仇,與自己的仇不共戴天。”這話放到《無間道》裡解讀,“自己”亦可譯為“命運”。人這一生都在於命運搏鬥,原以為至死方休,誰知鬼也有鬼的命運。《無間道》在對待命運的態度既絕望,又蒼涼。

天台與電梯

這裡談兩個意象。作為攝影指導,杜可風對天台的呈現冷制,不抒情。天台之上光線明亮,之下則邪惡隱藏著“城市 ”,城市裡又居住著“眾生”。我把這裡的天台理解為“地面”,把天台下的“城市”則理解為“地獄”。電梯,就是這無間地獄內的通道。

《無間道》中有四場天台戲:

第一次:陳永仁跟黃督查抱怨臥底工作遲遲沒有結束;

第二次:陳永仁跟黃督查在最後一次見面,討論內鬼。

第三次:陳永仁在天台給劉健明打電話約好三點見面;

第四次:陳永仁跟劉建明在天台見面。

每場天台戲陳永仁都出現了,直到他死去,電梯下降,通往“閻王殿”。“人間即地獄”的意旨呼之欲出。

無間道:臥底的生死與道義

“無間”

港人好佛。《無間道》的英文名是《Infenal affairs》,直譯為“地獄之事”。片頭直白地表述,“《涅槃經》第十九卷:八大地獄之最,即為無間地獄,為無間斷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無間”從語法上切入,意為“不斷”,放到“地獄”這樣斥滿神佛觀念的空間裡,它的含義則立刻被宗教化。

傳說其義有五:

一為“時無間”。即日夜受刑。

二為“空無間”。即隨處受刑。

三為“罪器無間”。即用刑方式不限。

四為“平等無間”。即受刑無關身份。

五為”生死無間“。即受罰不關生死。

這五條每一條都與劇情緊密扣合。

無間,即“輪迴”。如人生如意,世人皆願“生生世世”。若不如意呢?逃脫不掉的宿命感之下是《無間道》絕望與悲苦交雜的思辨如果細心的話可以看到了影片之中蘊含的輪迴。其中一個顯而易見的暗示是:孩子

陳永仁在馬上上偶遇前女友:

——“好久不見了。”

——“六七年了吧。”

——“還好嗎?”

——“我結婚了。你呢?還在道上混?”

——“你女兒呀?多大了?”

——“五歲。”

——“媽咪,我今年六歲了。”

——“對不起啊,媽咪說錯了。”

表面上看,似乎陳永仁的前女友已經結婚生子這毋庸置疑。但是最後“五歲”與“六歲”的口誤以及葬禮上前女友泣不成聲,女兒感到萬分驚訝的鏡頭,都不禁讓人得到一個猜測:前女友的女兒即陳永仁的女兒。

聯繫劇情來看,也就是說,陳永仁雖然死去了,但是她的血脈作為他的延續仍在世間活著,“生死無間”,痛苦、悲傷將“無間”地在她身上開花結果,生生不息。

“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這種極其抽象的東西我本不樂於理解。但是在《無間道》裡,若將“道”淺顯地理解為“選擇”也未嘗不可。

——韓琛:“算命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同意,我認為出來混的,是生是死要有自己決定。”

—— 劉健明:“你選的。”

整個無間道的故事裡,一切選擇均不可逆,不可改。陳永仁一出警校,就再也回不去了。劉健明選擇了走黑道,就意味著殺了一個(韓琛),還要殺第二個(手下)、第三個(......)。每一個簡單的細節背後都為後面的情節以及影片主旨埋下伏筆,沒有一個多餘的鏡頭。

例如:黃督查與韓琛當面對峙的那場戲中,黃督查說:“如果誰輸的話就會死。”

結果沒想到黃、韓兩人都死了。這也許意味著在劉偉強看來,人生沒有贏家,大家都在承受苦難。

黑白

《無間道》最叫人令人凝神的一點哲學思考在於,黑白的界限並不分明。

警察與黑道,好人與壞人,堅強與脆弱,這當中的主體並不唯一,身份也經常變換。而人生呀,常常就是這樣,當任何符號、事件和背景都成了一種陷阱,原先它們所承載的意義也許就會變得完全被相反的意義替代。若執念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對一切事情進行劃分,容易變得無趣不說,還變得疲憊、蒼老與絕望。

才不喜歡疲憊、蒼老與絕望。

如果實在黑白太分明,不知道如何勻一勻的話,嘿,不如我教你一招兒,看我 —— 眯著眼睛,往前看,就像眼鏡蛇沒戴眼鏡一樣。

最好莫不過少女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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