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初寨----管窺那頁已消隱數百年的蒼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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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初寨----管窺那頁已消隱數百年的蒼茫歷史

毫無疑問,“麻初”是一個音譯地名。如果不是彝族朋友指教,恐怕我一輩子也弄不明白它的本意。彝語裡,“麻初”有“和兵丁結親”之意。如此,“麻初寨”自然就是“和兵丁結親的寨子”了。就此種意義而言,它除了指代野馬川的一個小地名外,還蘊含著諸多歷史信息,指引著人們以此為經緯,去拾掇一些關於它的時光碎片,以期管窺那頁已消隱數百年的蒼茫歷史。

從地理特徵描述,麻初寨是野馬川壩子東部的一處緩坡。它坐東向西,左倚大山,右臨河谷,上接丘陵,下連河壩。若將旗號山至麻初寨那一連山體,比作一個仰面半躺的人,那麼旗號山是頭顱,貓兒巖是胸肌,麻初寨則是微微隆起的肚腹。其下平坦的壩子,就是臀部了。因其介於山地河壩之間,地勢平緩,氣候暖和,水源豐富,最適宜水稻種植。在這裡種稻米,可謂佔盡天時,旱澇保收。天澇時,雨水下洩河壩,無洪澇之憂;天旱時,引山泉溪流澆灌,無缺水之虞。因而,自明朝起,這裡就為軍隊屯田之所了。據傳,該處泡水田所產稻米,因口感軟糯,香飄十里,曾一度作為貢米,進獻京城……既有軍隊屯田此處,免不了就有兵丁在此結親安家。如此,麻初寨被稱為“和兵丁結親的寨子”,也就順理成章了。

關於麻初寨的屯田史,能在史料裡得以印證。據《明太祖洪武實錄》記載: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八月,明政府命“戶部運鈔七十五萬十四百錠,往四川永寧宣撫司,賜普定侯陳桓等所統徵南軍士十二萬九千三百九十七人及烏撒衛軍士五千三百餘人”。陳桓率軍自永寧抵畢節,途中受阻,滯留烏撒、畢節一帶,所率大軍駐紮川滇黔交界,“度地裡遠近,夾道樹柵為營,每營軍二萬。刊其道旁林菶,有水田處分佈耕種,為長遠之計。”就這樣,這支近13萬人的大軍便在烏撒、畢節等地長期屯紮下來。至“洪武二十八年,沐春奏准將烏撒與沾益爭而不決之地劃為烏撒衛官軍屯種,任王鎮疆為屯田副使,開四十八屯……流民入境,絡繹不絕,佈滿村落,不下數萬。”可見當時軍民屯田範圍之廣,規模之大。據《威寧縣誌》記載:“明代烏撒屯田,規模宏大,影響深遠。傅友德長子傅正文為屯田長,屯墾於北屯一帶……徐德明屯墾赫章一帶……劉華屯幹河橋、野馬川一帶”。 再據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威寧守備羅金睿《萬人墳記》:“備雲野馬川為明之軍屯,洪武初年設軍三百餘戶,至天啟初已二百餘年矣,其間生聚不啻以萬數計……”

諸多史料證明,野馬川無疑是明代軍屯重地。從明洪武至天啟兩百餘年,人口已逾萬餘,可見野馬川屯墾移民之鼎盛。儘管史料中未直接提及麻初寨,但於當時野馬川來說,真正可以屯田之地並不多。因為那時,野馬川河尚未疏浚,還是一條暴漲難消的害河。這可從明萬曆二十八年(1600年)貴州巡撫郭子章撰寫的《乾河橋碑記》裡印證:“夏秋暑雨,四山攢簇,眾壑奔騰,百道瀑泉,傾搖並下;平地丈餘,湍激澎湃,如萬馬奔馳,故名野馬川。”既然河水泱泱,“平地丈餘,湍激澎湃”,那當時野馬川所有河壩,應是一片汪洋澤國,是不能屯田種稻的。因此,可以屯田之處,只能是壩子四圍的環山地帶。而麻初寨,無論從地理位置、積溫光照、灌溉條件等,闢田種稻均較合適。加之當時野馬川為川蜀入滇和畢節通烏撒要道,有驛道自七星關、過平山、三道水、水塘山迤邐而來。而麻初寨離水塘山,僅一道山樑之隔,交通極其便利。如此優越條件,自是軍隊屯墾首選之地。於是,兵丁們駐紮下來,順著緩坡圍埂成坵,集坵成畝,墾出了一坡又一坡梯田,繼而於此安家定居。如此,麻初寨就逐漸興盛,最終變成了一個稻田環繞,炊煙裊裊的寨子。

作為一個歷史積澱深厚的村莊,麻初寨一直興隆輝煌著。這個以李、王兩大姓為主的寨子,在撤區並鄉前,一直是赫章老八區轄下的毛慄公社所在地。公社雖小,卻五臟俱全。作為花角、毛慄、大寨、蘇嘎、麻初五個大隊的首腦機關,這裡自然建有辦公樓、衛生所、代銷店、社辦企業、戴帽中學等,以供幹部們開會、社員們辦事購物,以及孩子讀書。

印象裡,20世紀70年代末,毛慄公社辦公樓是一棟兩層的木樓瓦頂青磚房。房子面東北向西南。既是辦公房,又是幹部宿舍。樓前留有一米多高的平臺,置有圓石桌和石凳,是公社幹部們的休閒之所。臺下,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平壩,附近孩子常在此玩耍。辦公樓對面那一溜青磚瓦頂房,左邊為社辦企業,右邊是代銷店。店面為櫃檯,櫃檯前留有陽臺,供人站立購物。上班時,女售貨員坐於櫃內,賣布匹、煤油、鹽巴、白糖、香菸、火柴及牙膏牙刷一應物品。下班時,則將紅漆木板一塊塊直立起來,嵌進木槽內,再從裡邊用木枋閂住鎖死。公社辦公樓左側是衛生所,那是一棟破舊低矮的瓦房,遠遠就能聞到刺鼻的藥味,聽到孩子的哭聲。門邊常年擱置一隻木箱,裡邊滿是紅紅白白的藥棉疙瘩、開了口的藥水瓶子,以及爬滿蒼蠅的紗布膠帶。白天有穿白褂子的醫生在給病人司藥、聽診、注射。下班後,歪斜大門一鎖,就只有風“嗚嗚”穿隙而過的聲音。唯有辦公樓右側學校的操場,喧聲盈天,有打籃球的小夥子們,也有追趕嬉戲的小孩子,成天鬧嚷嚷的。

以學校和公社為界,向下至河壩全是水田。向左右兩邊和上部延伸,則是一寨子挨挨擠擠的房舍。房子多為板壁房,也間雜著一些土牆瓦頂。板壁房大多灰褐歪斜,上壓木椽青瓦,瓦楞上青苔斑駁,昭示著歲月滄桑。從公社壩子右行百米,是一林茂盛斑竹,竹林下一眼清泉洶洶奔湧。村民們用青石槽梘出,在這裡挑水、洗菜、浣衣、飲牲口,然後又引它沿溝而下,澆灌稻田。如此,自此而下的泡水田,便有了充足水源。於是,那一坵坵或方或圓,或大或小,依傍山勢,隨彎就彎,順坡而下的泡水田,常年明晃晃地延伸至河邊,成為一幀靈動風景,將麻初寨點綴成流金淌銀,稻禾飄香的富庶水鄉。

因為富庶,倉廩實而知禮節的麻初寨人,就很注重教育。當地李王兩大姓人,多年來一直人才輩出,代不乏人。有老幹部、縣領導、留學生、研究生、中學校長等人才,有若干本科生、大中專生。當然,還有不少活躍在各行各業的企業老闆。麻初寨,一直是毛慄片區的驕傲,引領著野馬川東部的經濟。儘管20世紀80年代撤區並鄉後,麻初寨變成了野馬川鎮的一個普通行政村,於部分當地人來說,也許有一絲輝煌湮沒過後的悲涼與落寞。可事實上,這種行政改革,並未真正影響到麻初人的存在感。相反,於他們是一次涅槃。他們搶抓機遇,利用便利交通和豐富物產,燒粗鋅、辦罐廠、開礦井、跑運輸,僅幾年光景,便蓋了樓,購了車,過上火紅日子!

而今,回望這個矗立在野馬川東部緩坡上的寨子,但見高樓林立,道路井然,綠樹掩映,一派祥和。唯一遺憾的是,河邊田壩裡,已高樓鱗次,緩坡上的一坵坵梯田,已變成旱地,或者撂為荒地。昔日“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光景已消散如煙,再難尋覓。也許,要不了多久,麻初寨,這個曾經因屯田興起的寨子,再也找不到一坵像樣的水田。

來源:畢節日報 作者:李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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