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和紅薯

文章 美食 別那麼眷戀 2017-04-11

姥爺和紅薯

我的媽媽從小在鄉下長大,跟爸爸結婚之後就隨婆家住在城裡。姥姥去世的早,老頭子倔得很,怎麼也不肯去城裡住,所以只有每逢節假日我才跟著爸爸媽媽去看望獨居鄉下的姥爺。對於兒時的我來說,坐長途客運無異於是一場最不情願的旅程,可對媽媽來講,也許是她最迫切最期待的。

當然了,路途雖然艱辛,但是來到姥爺家又是另一番感受,尤其是過春節。姥爺會提早買好成捆成箱的煙花,村裡不像城市,放煙花還要管制,我和舅舅家的小孩兒就戴著手套裹著大棉襖滿院子的跑啊跳啊,手裡拿著呲花掄成一個又一個圈,五顏六色的火花交織在一起,抬頭就是一片片亮閃閃的星河。那個時候打心底裡覺得過年真好。

姥爺和紅薯

說到過年,好吃的自然不用多說,可我最愛吃姥爺家的烤紅薯。

姥爺有著鄉下人天生的勤懇和韌勁,家裡的菜園子一年四季都能被他打理的很好,姥爺每年都挑些個頭大的樣子討喜的紅薯留給兒女,剩下的拿去賣掉補貼家用。於是這些紅薯在過年的時候成了我和姐姐最愛的吃食。

姥爺和紅薯

姥爺家那個時候是燒火炕的,在外屋地有口大鐵鍋,鍋底有連著火炕的凹槽,可以放柴火用來煮飯,還能順便把炕燒熱,我們都叫它鍋底坑。每次姥爺都在燒飯的時候挑兩個最大的紅薯放在鍋底坑用火烤,我記得大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我和姐姐心急的蹲在鍋底坑前面來回撥弄內個已經黑成碳的紅薯,姥爺就會摘下花鏡把我們倆趕走,自己拿著小棍蹲在那兒把紅薯仔仔細細的翻個,不一會兒姥爺就帶著麻手套把紅薯從火堆裡救起來,把黑黝黝的紅薯皮從紅薯上剝開來。就是剝開的一瞬間,隱隱的香味就那麼措不及防地飄出來,等到整個紅薯被剝的露出金黃色的瓤,那種誘人的色澤就能叫你心心念念好幾天。

姥爺和紅薯

在姥爺家我有特權,最大最甜的烤紅薯一定要我先吃,而且是姥爺親自給我剝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姥爺會偏愛我這個外孫女。完整的一個紅薯就這麼躺在搪瓷盤裡,熱氣撲面而來,一口咬下去鬆軟香甜卻一點不膩,脣齒留香,尤其在寒冷的冬季,嚥下去整個喉嚨到胃都被暖氣裹住,姥爺就在一旁看著我們狼吞虎嚥,一臉滿足。此後的每個春節我都興奮的纏著姥爺給我烤紅薯吃,我總覺得舅舅和媽媽明明都是用一樣的方法烤可味道就是趕不上姥爺的好吃。

於是,鄉下的春節除了煙花,還有我最愛的烤紅薯,倒不是說烤紅薯真的就比得上一桌子的大魚大肉,但在那個特定的環境下:姥爺藉著外屋供奉用的蠟燭給我們剝掉紅薯皮,因為燙還不時倒倒手,小心翼翼的把剝好的放進盤子裡等著他的外孫女和孫女從冰天雪地裡鬧夠了回到家能夠吃上甜甜熱乎的紅薯,那種隔代的親情讓我每每想起來都心頭一熱,比一大桌子菜更讓我覺得溫情,更給我這種細碎的感動。

姥爺和紅薯

這種記憶直到姥爺得了癌住進醫院得以終止。我們都沒想到,一輩子沒享過福的姥爺是以這種方式進了城。我最後一次去看他,他都整個人臥在床上,佈滿深深淺淺皺紋的臉上硬擠出笑容,顴骨突出的嚇人,他伸出一隻粗糙黝黑的手來握我的手,姥爺握上我的手,就這麼定定得看著我的那一刻,我就溼了眼眶。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瘦骨嶙峋,媽媽在我身後說快抬頭,讓姥爺看看你。可我不能啊,我怕再多看一眼姥爺,再多看一眼這個曾經疼愛我而今卻被折磨的不成樣子的老人家我眼淚就決堤了,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再後來,再後來啊,姥爺就去世了。我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哭了半夜,也許以後再沒人在我雙手冰涼的時候蹲在鍋邊幫我烤一個最大最甜的紅薯了。姥爺去世之後老家的房子空著就被舅舅租出去了,我和媽媽回老家收拾東西,我漫無目的的挨個屋子亂走,發現不常用的東房的炕上整整齊齊的碼著幾個編織袋,我打開一個,裡頭全是發了芽的紅薯。我握起一個,緊緊的握在手裡,我這才真的意識到,這世界上真的又少了一個無條件偏愛我的親人。

姥爺和紅薯

直到現在,我都還是喜歡吃烤紅薯,因為街邊賣烤紅薯的老爺爺那身打扮總叫我想起我姥爺,總叫我想起那個他為我剝紅薯皮的場景。可我再也吃不出姥爺親自在鍋底坑烤出的那個讓我一口咬下去渾身顫抖的味道了,也許我再也吃不到那個記憶裡的味道了。

姥爺,你的外孫女現在坐在大學的寢室裡寫下這篇文章;姥爺,又到冬天了,前幾天剛剛下了雪,冷得要命;姥爺,我想吃你烤的紅薯了,那個味道我一直想著呢;姥爺,我想你了,你在那頭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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